編導:楊鳳山
這是一段史書上沒有記載的歷史;這是同行們沒有介紹過的故事——
1958年冬.東北小興安嶺大森林裏白雪皚皚,北風呼嘯,滴水成冰,天寒地凍。
天濛濛亮,寒冷的山風從密林深處吹來一陣陣喊聲——
“順山倒——”
“迎山倒——”
“橫山倒——”
隨著這一陣陣此起彼伏喊聲,一棵棵參天大樹轟然倒下,林中濺起雪花無數。不多時,山風又送來一種聲音——
哈腰挂來! 嘿!
呦號嘿呀, 嘿!
蹲腿哈腰, 嘿!
漏鉤挂好, 嘿!
挺腰起來, 呦嘿!
嘿嘿嘿, 嘿!
推位個“把門” 嘿!
不要個晃蕩, 嘿!
往前走哇! 嘿!
呦嘿! 嘿!
老哥八個, 嘿!
抬著個木頭, 嘿!
……
這是一群剛剛來自山東農村昌濰平原的莊稼漢。他們遠離故土,走進了這茂密的原始森林,成為新中國的伐木工人。那時,木材生産還沒有實現機械化,採伐、集材、歸楞都靠手拉肩抬,生活艱苦,勞動強度大。其中的一個人只幹了兩年就離開林區,返回山東老家,重新操起了鋤頭,過著“汗滴淮禾下土”的生活。幾十年後,這個人成“精”了。人們是這樣給他定義的——
他是中國第一個掀起一場“菜籃子革命”的人;第一個讓北方人結束冬季只能吃白菜蘿蔔歷史的人;第一個大規模種植無公害蔬菜的人。他是中國冬暖式溫室蔬菜大棚的發明者,中國大棚蔬菜之父;他是全國優秀共産黨員、全國人大代表、全國勞動模範、全國十佳優秀人才、全國農業科技推廣先進工作者。這可是一個好人那,能人啊!
他就是山東省壽光市孫家集街道三元朱村黨支部書記王樂義。
王樂義的名字,如雷貫耳,家喻戶曉。1989年冬,當王樂義種出第一棚反季節蔬菜後,他就成了媒體追逐的對象。各種媒體報道過無數次,僅網站上,只要你百度一下,就能找到近五萬多篇與王樂義有關的文章,還有為王樂義著書的,樹傳的,拍電視連續劇的,等等。總之,王樂義乃代名人也。
六年前,我曾採訪過王樂義。他謙和、熱情、樸實、仗義,堅毅、孝順,言談舉止無不流露出典型的山東大漢的特徵。他從一個農村小夥子成子為伐木工人,又從林區回去農村;
當時,我來到三元朱村採訪時,王樂義住在村南邊的幾間瓦房裏,大木床、八仙桌、條幾、太師椅,一清色的傳統農式傢具。吃的依舊是煎餅卷大蔥。即使是吃肉片炒黃瓜,他也會將菜包在煎餅裏吃。他説,咱都是過過苦日子的人,不能忘本,雖説現在有點錢了,咱也不能忘記艱苦奮鬥啊。那一年,靠種大棚蔬菜起家的三元朱村已經富得流油了。全國的農民都眼紅了,成千上萬的人涌向三元朱,向王樂義學習取經,索要致富“密碼”。王樂義則慷慨解裹,來者不拒,細心講解。他的嗓子都講啞了,講得麥克風都能甩出水來。
時隔幾年後的2008年,我再次走進了三元朱村時,三元朱村變了,變得讓我認不出來了。幾十棟連連體別墅樓取代了瓦房;綠樹、芳草、鮮花、點綴其間,寬闊、筆直的中央大街橫貫村中,一排排太陽能路燈挺立兩側,其上挂著製作精美的各類蔬菜廣告牌,宛若城市裏很講究的住宅小區。
村婦女主任趙俊娥把我帶進了她家,進屋一看,哇!好大氣,室內樓上樓下,寬敞、明亮,裝飾考究,最新款的家用電器一應俱全。客廳內擺放著幾件很上檔次的工藝品。工藝品雅氣,擺放得也很講究。老闆式沙發前的茶几上還擺著兩盤新鮮的瓜果和好煙、名茶。靠窗前還擺放著一個碩大的、圓柱體的水族箱,幾條名貴的觀賞魚在悠閒自得地遊著,整個客廳顯得非常雅致。
看到眼前的一切,讓我這個生活在北京的人眼神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羨慕、嫉妒。為了平衡心理,我多吃了她家的兩塊西瓜,那西瓜太甜了,甜得我擠出了滿臉摺子。
趙俊娥説,俺們三元朱村家家戶戶都是這樣,有很多農戶都買上小轎車了,有“奧迪”、“馬自達”、“別克”等,還有的家裏放著鋼琴。我一聽,醋性大發,順手拎著一塊西瓜就跑出去了。
趙俊娥家前面是一個佔地1380平方米的街心花壇廣場,緊靠著廣場的是村敬老院。老人們在廣場的樹陰下有的喝茶、聊天兒,有的下棋、打牌,還有的在廣場中設置的各種健身器材伸著筋骨。好一派安逸、祥和的氣氛。我來到廣場,老人們熱情地讓座,送茶;我則拿出香煙回敬各位老人。在聊起三元朱村的變化時,幾位七八十歲的老人即刻打開了話匣子,你一陣我一陣地把王樂義誇個不停。其實的一位沒有幾顆牙的老人,張口努力地説出來一段自己編的順口溜——
今年我老漢78,
耳不聾眼不花,
走起路來還頂呱呱,
一天我跑了60里,
我還沒想著去休息
有人問:您這麼大年紀了身體這麼好?
我幸虧攤了一個好書記。
買給俺吃,送給俺穿,
每月還給俺兩個零錢花,
遊青島 逛濟南,
下飯店,住賓館,
俺不用花一分錢
你説俺心裏舒坦不舒坦?
提起這個人,
是你好知 我也知,
東西南北,人人知,
他就是俺村的王樂義。
這個人真是強,
拿著老人當父母,
拿著孩子當兒郎,
東邊建起敬老院,
西邊建起幼兒房。
買給俺吃,送給俺穿,
吃住拉撒村裏管,
還有紅包送給俺,
老人過得似神仙。
我説這話你不信,
你到三元朱問一問。
問一問。
哈,哈,老人高興,孩子歡笑,村民臉上綻放著喜悅。中國農村改革三十年王樂義則在村黨支部書記崗位上,帶領大夥沿著改革的路子拼打了三十年。這三十年讓三元朱村發生了亙古未有的變化。全村人均收入由改革前的101元猛增到現在的10700元;全村集體固定資産由改革前的幾千元增加到現在的2800萬元。三元朱村一不靠,二不靠水,地下也沒有資源,就靠大棚蔬菜發了,發大了。
在三元朱村採訪的幾天中,有一個村民告訴我了一個秘密,説村裏還有一座故宮。是何人的故宮?是什麼規模的?告密者秘而不宣。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我在村裏轉了一個上午,終於在村邊上找到這座故宮。故宮座北朝南,佔地半畝,為土壞紅瓦結構,宮的四角以紅磚為垛。看上去是極為普通的且低矮的農家院落。它為何叫故宮呢?裏邊藏著什麼秘密嗎?我透過門縫向裏望去,正對著大門的,是一棵杏樹,上面挂滿了已成熟的果子,大大的,黃燦燦的,很誘人。我輕輕地扣了幾下門,沒動靜。我又叩了幾下,不多時,聽到有人走出房門,步履很慢,好像是挺著大肚子,邁著四方步,看來是一個很有身份的人。
我靜靜地,耐心地等著。
一陣長時間的門拴響動之後,門在咯吱聲中,慢慢地打開了。開門者竟是那位沒有幾顆牙的、給我説順口溜的老人。哈哈,是熟人啊。我進到院子裏,肆無忌憚地東張西望,見門就進。廚房是一間低矮的小黑屋,對門壘著一個燒柴草的大鍋灶,緊靠著鍋灶的是一個木制風箱,鍋蓋也是木質的,黑得扔在地上都打不著,且很大很重,早已被煙熏黑的墻壁上挂幾件黑呼呼的炊具,是老式的。正房當門擺放著一張八仙桌和兩張木椅子,裏側是一張舊式的,普通的大木床,床上鋪著草席,靠著床的墻角上放著一對舊木箱。總之,看上去一切都是黑乎乎的,沒有一點故宮的氣勢。
老人看我滿臉疑惑,張開已沒有牙齒的嘴笑了,笑得是那樣開心。老人掀開墻壁上的畫,露出了一個四方洞,那是放東西的地方。他從洞裏拿出了一盒香煙,是中華牌的。“這是樂義書記送給我的,平時我不吸,來客人時給客人吸。嘿嘿。”
我一邊吸著老人遞過來的香煙,一邊往床下、天棚上瞅。依舊沒有發現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老人問,你不是不要找皇帝用過的東西啊?我點點頭。老人哈哈的笑了。他説,我這個故宮不是你們北京那個故宮,是俺們村裏的故宮。我這兩間破房子為啥叫“故宮”呢?這裡邊是有故事的。
老人點燒一支香煙後,繼續説:我這個院子是1974年建的,當時在十里八鄉是最好的房子,誰看了誰眼熱,為這,我還風光了十幾年。可到了九十年代,我這房子就不行了,落後了,跟不上形勢了。村裏的老房子都拆了,村民們都住上別墅了。我的兒子一家也住上別墅,我入村裏的養老院了。我這座老房子扒不扒呢?我思量了好幾天,不扒!留著,讓它做一個見證者,讓子孫後代看看改革開放三十年咱們三元朱村都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所以,大家都稱我這個老房子“故宮”。你説,我的做法對不對啊?大家這麼稱呼在理兒吧?
我點點頭:這老爺子太有才了!
老人似乎得到了鼓勵,又補充説,過去,三元朱村過的是什麼日子?現在過的什麼日子?這簡直是一個地上,一個在天上。如果不實行改革開放,如果沒有樂義這麼拼命的幹,俺三元朱人不會有今天的好日子,更不會有我老漢的今天。我給你説吧,過去俺村裏根本見不到八九十歲的老人,一般活到五六十歲就死了。那時候窮啊,有病治不起啊。你昨天在廣場上看到了,盡些七八十、八九十歲的老人,一個個活得還都挺硬朗。
這位老人叫徐明哲。
我在三元朱村轉了三天,採訪了三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三元朱村的變化,聽到了更多的對農村改革的讚揚聲。聽到了更多的對自己的領頭人王樂義誇獎聲。
《鄉約》欄目製片人兼主持人肖東坡也是王樂義的老朋友。他説,十幾年前我就來採訪過王書記,多年不見,他黑黝黝的臉盤、堅定忠厚的那股子氣質沒變。而這裡的蔬菜品種、品質、設施、種植方法、三元朱的環境卻是今非昔比。三十年,一名農村老黨員借著改革開放的東風,挺著病殘的身軀硬是把過去的窮窩子,變成小康村,那場惠及全國城鄉“白色革命”讓多少人的生活發生改變。肖東坡握著王樂義的手説:王書記,在這裡我替全國農民謝謝您。
在節目錄製現場上,王樂義對全村的人承諾——
下一步就是搞好生産的同時,發展現代化農業。到2015年 我們全進入小康社會,到那個時候,我們三元朱的父老鄉親生活更美好,掙得錢更多!
責編:鄉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