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片人:高立民
偶爾也在頤和園的昆明湖上蕩舟。嚴格的説是腳踏舟或電動舟。既然蕩字更有放浪之意,瀟灑的了得,那就姑且還叫蕩舟。再者,湖面有畫舫有龍舟穿梭往來,偶爾還有巡邏艇興風作浪,不蕩也不可能。
蕩著蕩著,舟也飄飄,風也飄飄,碰巧陰霾天雨也飄飄。這飄來飄去,便有了幾分醉意。醉眼朦朧,隔著千年的雨絲,仿佛瞥見宋代蔣捷舟過吳江“一片春愁待酒澆”的情景。只是昆明湖上,但見舟搖,沒有旗上簾招,更無秦娘渡與泰娘橋。有的卻是十七孔橋、玉帶橋。那蘇州街彩旗到是有的,但不願再多花費十塊金子,故一次也沒有進去蕩過。
“聞説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尋著
話説舟在湖上,人在舟上,吸引我的是古代“舴艋舟”三個字極為生動有趣,那樣的細小纖巧,獨木成舟,令人想入非非。
舟稱木舟,蘭舟,終是木吶。“舴艋舟”也寫“蚱蜢舟”。蚱蜢也叫螞蚱。小時候我撲過那種蚱蜢,方頭方腦,頭纏葛巾,像極了武生。飛得高,跳騰的快,展翅潑喇喇,瞬間不見蹤影。不像纖秀的紡織娘娘容易捕捉。縛住兩條腿,她就瑟瑟不已的頻頻磕頭作揖,像是説:您放了我吧您放了我吧。一大堆暑期裏的孩子,便輪番點她細細尖尖梭子似的小腦袋問卜:我能不能考一百分?娘娘便拼命點頭:能能能。再問她,娘娘還是拼命點頭,是是是,太君大大的一百分。明知娘娘她不會不點頭,我們這些小鬼頭還是會心花怒放的松了她。再捉別的,再卜。反正一百分越多越好。但很少能撲到方頭蚱蜢,小子總是跑得比姑娘快,我們叫它棺材頭。官大財多氣粗,的確很難捉拿。
蕩遠了,話到童年總是快樂。
如果倣蚱蜢為舟,像紡織娘娘的那種獨木為舟,兩頭尖尖江海一葉,應是“扁舟歸去,仍攜西子”范蠡五湖遊的那種。也應是“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李太白的那種。
到了張志和手裏,“釣臺漁父褐為裘,三三兩兩蚱蜢舟。”應是漁父用來垂釣的那種。“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好一個一竿風月一蓑煙雨,清靜無為悠然自得的煙波鈞徒。
到了東坡那裏,也有范蠡之意:“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也有志和之意:“輕舟短棹任橫歇,醒後不知何處”。總之,到此為止,那蚱蜢舟 “三尺篷開天地小,一竿絲外利名輕”,載的都是江湖忘跡、江湖寄遠之意。
直到蘇軾和秦觀的一次淮上飲別,蘇子難忘情分,寫下“無情汴水自東流,只載一船離恨、向西州。”這才首開詩詞以“舟船載恨”的先例。當然,這艘夜半鐘聲中的客船斷不是蚱蜢舟。這就有了清照照人、壓倒鬚眉的千古名句“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出語驚人,獨闢蹊徑。至此,舴艋不漁,只載離愁。可嘆的是,東坡一代文豪的離恨都能一船載得西州去,清照一代才女的離愁卻載它不動。想那舴艋舟必是短了點,輕了點。想那紅顏薄命的孤愁畢竟是長了點、重了點。
李易安的舴艋舟,更像杜牧之的“織蓬眠舴艋,驚夢起鴛鴦。”暮春時節,“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一代才女就那麼庸庸懶懶的鬆散著發髻半躺半臥的依隈在舟中。舟子打漿,小憩芰荷中的鴛鴦驚起,已是心灰意懶的她,目睹日上三竿的雙溪,美的恍如隔世。景物尚如舊,人情不似初。凝眸處,更是又添一段新愁。
物是人非。欲語淚先流。
那是清照的心愁,柔腸一寸愁千縷。那是秦少遊的:“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愁如海,換了航母,也載它不動。也是李后主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樣的便做春江都是淚,怎一個、愁字了得。最後只能是賀方回的:“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飄絮浮萍,天地如晦。才下眉頭,又上心頭。此愁無計可消除。
又蕩遠了。本意是也擬泛輕舟,這電動船不用漿櫓也不算重。這有清一代的頤和園,雖不是雙溪,也是一湖荷花一湖柳,玉泉山色畫圖中。怎地就一波三折地蕩出了這麼些個載浮載沉的千古詩篇。
嗨,都是那蚱蜢舟鬧的。得,桑拿的天,趕快歸家洗汗袍。點柱沉香再聽上一曲高山流水的古調。
上岸前,吃了櫻桃,吃了香蕉,又拍了一張素面小照。記住,流光容易把人拋。
這不又回到了那個蔣捷的詞中了嗎?只是竹山的詞一頭一尾被我蕩的顛三倒四,面目皆非,全不是那宋代的調調了。。。。。。
責編:吳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