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浙江杭州，孫楊與朱志根當眾擁抱。現在看來，當時的這一幕不是冰釋前嫌，而是勉強掩飾，雙方的根本性矛盾仍然難以解決。

    孫楊和朱志根，一對典型的“中國式”體壇師徒，師父任勞任怨，默默付出10年，將弟子拉扯上奧運會的最高領獎臺，原本想著終可坐享鮮花、掌聲和榮譽，沒想到視如親子的弟子卻迫不及待地期盼擺脫師傅十年打造的“襁褓”，渴望天高任魚躍的廣闊天空。於是，師徒關係暗潮洶湧，戀情、贊助商，接踵而來的外界誘惑，輕易便可擊垮彼此之間日益脆弱的關係。

    孫楊和朱志根的矛盾，最早在今年2月曝光，從朱志根反對孫楊談戀愛，孫楊提出換教練，兩人關係陷入冰點，再到和好後不久再次爆發衝突——上個星期兩人在泳池上演全武行，朱志根怒打孫楊。儘管雙方已經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但雙方的上級單位浙江體育職業技術學院仍堅定地表態，“不換教練是底線”。為何“分手”不易，要厘清孫楊和朱志根之間的糾葛，便不得不提到朱志根十年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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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與樂，老教頭的十年付出

    早在2003年，孫楊便成為朱志根手下的弟子，那年孫楊剛滿12歲，便開始跟隨朱志根上高原集訓。至今提起那段經歷，朱志根仍十分驕傲，“我剛開始帶就知道孫楊這孩子有氧基礎很好。小隊員想出成績並延長運動壽命，一定要堅持抓有氧，練有氧的最好辦法就是上高原。大個子心肺功能練好了，到平地上訓練比賽成績肯定更好。”在朱志根看來，正是因為孫楊小時候的有氧底子打得好，才有了如今奪冠的堅實基礎。

    帶孫楊幾年後，朱志根不止一次開心地向朋友炫耀，手中有一顆好苗子。自此，朱志根將全部的心思都用在孫楊身上，帶領孫楊完成了從城運會冠軍、到省運會冠軍、再到全運會、亞運會、世錦賽冠軍的蛻變。為了令孫楊有更好的發展，這幾年朱志根開始帶著孫楊前往澳大利亞特訓。在澳大利亞，只有初中學歷，年逾50歲的朱志根開始學英語，為的是和外教丹尼斯對話溝通。在家裏從來不做家務的他，在澳大利亞身兼教練、保姆、司機和採購的角色，一天只睡四五個小時，身邊長期帶著一包餅乾和速效救心丸。在倫敦奧運會召開前的半年時間，患有心臟病、糖尿病和淋巴瘤的他3次拒絕了醫生要求他手術的建議。奧運會游泳比賽的最後幾天，朱志根已經幾乎無法吃東西，硬是用冰袋敷著下巴，堅持在看臺上為弟子加油，好在他的淋巴瘤回國後被確診為良性。

    在倫敦奧運會後的一次表彰會上，孫楊曾哽咽地發表過一通感人肺腑的講話，他説：“我的教練(朱志根)在我的路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一直身體不好，延期做手術，我能有今天，全部是因為他……您現在是我的恩師，將來永遠都是，再次感謝！”這對金牌師徒組合，開始被外界津津樂道。而朱志根十年的付出，成就了孫楊，但無形中也築成了一道壁壘，他理所當然地希望將孫楊圈囿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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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與財，師徒反目的導火索

    但22歲的孫楊又豈會甘心永遠在師傅的陰影之下，做一名乖乖仔。當終於功成名就，甜美的愛情、贊助商捧著大把的金錢堆到他的面前時，這對師徒史無前例地産生無法調和的矛盾。回顧過去的兩次矛盾，“情”與“財”是矛盾爆發的導火索。儘管事情看似以孫楊低頭，師徒和好告終，但其實最終退讓的還是朱志根。當初將“不可以談戀愛”作為和好條件的朱志根放棄了自己的堅持，孫楊的贊助商代替了自己過往的角色，開始貼身跟隨孫楊進進出出。在那次“和好”記者會上，被擁抱的朱志根表情僵硬，被帶了十年的弟子當眾講出“換教練”，令這位老教練臉面盡失，尊嚴受挫，但迫於形勢，他只能壓下滿心的憤懣。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朱志根開始對孫楊進行冷處理。即使在冠軍賽上，兩人也很少交流，朱志根往往只會通過隊醫向孫楊交代一些注意事項。

    還有一個説法，指為了備戰全運會，今年年初朱志根接手了另一組10人的隊員，令手下的隊員增至30多人。如此多的人員令他無法像以往那樣以孫楊為中心，令孫楊感受到冷落，也是雙方矛盾爆發的原因之一。當師徒第一次爆發矛盾後，這樣的冷落變得更加明顯，雖然朱志根在教練員會議上還是明確表示：“孫楊我還是要帶，不會放棄。”但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懷抱怨氣的朱志根還是沒能將孫楊放在核心位置。手下汪順、毛飛廉等小將的成長(在全國游泳錦標賽上雙雙打破全國紀錄)也令朱志根感受到另一種方式的揚眉吐氣。雙方矛盾進一步尖銳。

    4月14日，孫楊請假沒有去訓練，15日早上，朱志根沒有敲孫楊的房門(按慣例，每天早上朱志根都會敲隊員的房門叫他們起床吃飯)。當天上午，孫楊去找浙江體院的領導，希望院領導出面幫助協調，指朱志根對自己指導和溝通甚少，有時一堂課下來兩人都説不了兩句話。當天下午，院領導找來朱志根進行了十分鐘的溝通。這件事情成為壓倒師徒關係的最後一根稻草。在訓練館，朱志根突然以贊助商工作人員干擾訓練為由，怒斥其“滾出去”，進而孫楊介入，雙方動手。事後有人描述道，該名工作人員當時只是在一旁玩iPad，便慘成師徒矛盾的出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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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與留，一筆難算的“分手賬”

    有熟悉朱志根的人形容他是一個很傳統的教練，從其此前怒斥孫楊“年紀輕輕就談戀愛，怎麼能訓練好”，以及以孫楊不準談戀愛為和好條件，便可看出其與國內很多傳統教練一樣，帶有幾分“封建”管理的色彩。早在孫楊成名之前，朱志根對於孫楊的個人生活就管制很嚴。即使是孫楊父母要來看孫楊，都必須經過朱志根的同意。2011年上海世錦賽前，國家隊在雲南集訓，孫楊母親想讓那天過生日的孫楊出基地和家人吃頓飯，也遭到了朱志根的拒絕，最終只能託人送蛋糕給孫楊。備戰2008年奧運會時，孫楊的母親也曾親眼看到朱志根一腳將未完成任務的孫楊踹入水中。也有不少記者親耳聽過朱志根説出：“這小子，我要揍他”這樣的話語。不過這樣的話在中國不少專業隊教練口中出現頻率很高，聽起來也並不令人十分反感。朱志根以家長的姿態插手孫楊的生活、戀愛和訓練，在他自己或是游泳中心看來，並無什麼不妥。

    但孫楊不同於葉詩文、焦劉洋等乖乖女，是典型的充滿個性的90後，具有不顧及別人感受，只考慮個人的特點。而且長期的封閉管理，各方面相對傳統的教育，令成名後極度膨脹的孫楊産生了很強的逆反心理，一旦找到出口，便會不顧一切地渴望釋放。對於恩師朱志根的不滿也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同時他也在思考，自己已經成為奧運冠軍，未來朱志根還能教給他什麼？

    此時，澳大利亞的集訓倣似給孫楊打開了另一片天空，他的世界一時間豁然開朗，也令他心癢難耐迫切希望擺脫朱志根十年來為他打造的牢籠。從澳大利亞回來後，孫楊曾與不少圈內人表示過，希望能跟著澳大利亞教練丹尼斯單飛，師徒間開始出現裂痕。

    換教練，如果在國外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就連我國網壇名將李娜，如今換教練也成了家常便飯。但在中國舉國體制下，便成為一件很嚴重，很可能被視為“白眼狼”、“忘恩負義”的代名詞。也有人分析過，孫楊要甩掉朱志根，跟隨丹尼斯並不現實。首先丹尼斯的訓練手段並不適合孫楊。據悉，在黃金海岸擁有俱樂部的丹尼斯，以魔鬼訓練理念著稱。每天他都會排出ABCD四個強度的訓練計劃，貼在白板上，從世界各地自費過來跟隨其訓練的弟子自選一個來執行。這些訓練計劃運動量極大，但全憑自覺。對於中國選手來説，短期內的高強度訓練可以接受，但此前的體能儲備訓練和調整恢復訓練都靠中國教練自己調節。另外，澳大利亞高昂的個人訓練、食宿費用，再加上聘請體能師、隊醫、照顧生活的人員費用，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而游泳項目不同於職業化程度很高、有大筆比賽獎金的網球等運動，無法靠獎金養活自己，而目前孫楊的代言贊助費顯然也遠遠無法支持如此龐大的支出。因此，長期跟隨丹尼斯訓練也只能是孫楊的個人幻想。

    錢鍾書的《圍城》有一句經典：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城裏的人想逃出來。如今，朱志根和孫楊師徒的關係就仿佛在圍城之中的夫妻，想逃卻逃不出來。儘管很多明眼人都認為兩人的分手可能會是最好的結果，但是如同夫妻分手一樣，師徒二人同樣面臨著感情、財産劃分等現實的問題。其中糾纏不清或者無人願意放手的利益糾葛也許才是兩人想分而不得分的根本原因。突圍，對於目前這對師徒來説，需要更高明的智慧，更需要大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