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松人吉格斯

　　是該寫寫吉格斯了，他在我們的記憶和現實中，始終未曾停歇，似乎只要他還在場上，我們這代人就在那裏。

　　一定不是巧合，曼聯專門選在3月1日來完成與自己的鐵血忠臣續約，又是一個賽季的延續，直至2014年6月30日，老特拉福德和英超聯賽都還能繼續擁有一個活著的傳奇。屬於吉格斯的紀錄可以印成一本小冊子，但在我看來，最傲人的還是這一條：他是自英超誕生以來，唯一一位征戰過所有賽季且都有進球的球員，這是根本無法超越的一項紀錄，下賽季只需要一個英超進球，紀錄就將延續至第22個賽季。

　　22年前的這一天，吉格斯還渾然不知自己何時可以在頂級聯賽中為曼聯出場。就在此前一年的11月29日，慶祝自己17歲生日時，曼聯隊將一份職業球員正式合同擺在了吉格斯面前，一份沒有人可以預料到終點的約定開始了，17歲大約是英國職業球員資格的起始年齡。1991年3月2日，還是英超聯賽前傳時代，曼聯不過是英甲聯賽中平凡一員，雖然弗格森已經在這支球隊身上花費了五年的心血。那個年代裏，manchester會被調侃為madchester，球隊中瀰漫著mad，也就是“瘋狂和愚蠢”吧。那個年代裏，齊刷刷的曼聯大將皆是英倫三島好男兒，球場邊“禁踏草坪”的警示牌，只需要英文版本就好。那個年代裏，英式饒舌名曲《阿森一家》正雄霸金曲榜，利物浦和阿森納也正振翅高飛，而曼聯悲催地在3月2日這場與埃弗頓隊較量前聯賽中已經連續八場未勝，沒精打采地在排行榜上與溫布爾登沉降在不顯眼的區域裏。唯一可以讓曼聯隊聊以自慰的是，即便如此，在老特拉福德球場裏，依然有45656名球迷陪伴著他們迎來連續第九場不勝，甚至可能還是一場失利，毫無疑問，任何豪門都是在球迷羽翼之下才熬過他們最艱難的歲月。

　　17歲的吉格斯在這一天迎來聯賽處子秀是毫無徵兆的。開場第35分鐘，中後衛埃爾文受傷離場，弗格森迅疾將替補席上滿臉稚氣的吉格斯呼喚登場，這就是“千場傳奇”的起點，整整22年後的2013年3月6日，年屆不惑的吉格斯第1000次登場比賽，對手是皇馬。不需要過度誇張的慶典，只需要掌聲，只需要球迷一點點戲謔玩笑，穿上那件寫有“Giggsy 12 Gerrard 0”的T恤衫就好了，那不是對傑隊的示威，不過是用12個英超冠軍來禮讚忠臣和良將集于一身的這位威爾士男人。我們啥也不需要，只需要再一次看到吉格斯控制感極好的笑容。而弗格森的心願只有一個，該給吉格斯授予爵士封號了。倫敦奧運會後，英國公眾對於職業球員高薪狀況極盡諷刺，是到了給出職業榜樣的時候了，吉格斯當之無愧。

　　22載過後，在場上已經沒有人敢於在吉格斯身上造次了。可是，那場處子秀，剛剛登場，對手屠夫般的後衛便將少年掀翻在地。比賽又輸了，0比2，聯賽排名第12位，與領先者阿森納有12分的差距。時至今日，吉格斯還記得那場比賽，弗格森在更衣室裏的怒吼：“你們在皮球面前總是慢半拍，你們踢球根本就沒有想象力。”吉格斯當然也不會忘記處子秀後的感受，原本是一場職業慶典，沒想到只是個夢醒時刻罷了。第二天，報道這場比賽的記者用了極為苛刻的字眼來描述潰不成軍的曼聯隊—才華耗盡、不連貫、遲緩，提到吉格斯時，只有一句話，“恐怕直到下半場，他才找到腳踩在球場上的真實感覺”。

　　如果不是“千場時刻”來臨，誰還記得那場沒有絲毫歡樂記憶的處子秀呢？22年過後，參加過那場比賽的人，恐怕只剩下吉格斯和弗格森了吧，這同樣證明了，偉大真是要熬出來的。如今，曼聯陣中，4號後衛菲爾瓊斯是在吉格斯處子秀之後才來到人世的，而1991年降生的曼聯將士有門將德赫亞、維爾貝克和席爾瓦，吉格斯在場上找感覺的當口，他們還不過是襁褓中的乖寶寶。這樣的描述並不能完全顯露出吉格斯的不凡，我們不妨換個思路，如果曼聯另外一位巨人貝斯特如果能夠像吉格斯一般忠誠且常青，他甚至可以一直守在曼聯直到1985年的足總盃決賽。如果再願續約一年的話，他還會等來弗格森入主曼聯元年。可惜，這位嗜酒如命的巨人1974年僅僅28歲時就告別曼聯，四處遊蕩，還曾跑到澳大利亞聯賽中撈世界，有傳説布裏斯班海灘上有兩家酒吧就是被貝斯特生生喝倒閉了。1984年，在北愛爾蘭的Tobermore United俱樂部中，貝斯特黯然退役，時年38歲。從這個角度品讀吉格斯，你可能和我一樣更願意接受一個屬於他的綽號—馬拉松人，這個名字更具有畫面感，甚至有過程感，漫漫征程不是“堅持”就能抵達的。

　　吉格斯不是領袖，平淡是天性，在曼聯他曾經先後有過147位隊友，在威爾士國家隊曾有84位隊友，沒有機會將這些人對於吉格斯的記憶拼裝在一起，那些包裝出來的球員自傳的確大多只是新聞報道集納而已。在所有關於吉格斯命運的講述人當中，我認為弗格森是最有價值的，在吉格斯2010年版自傳《我的人生我的故事》封底上援引了弗格森對於愛將的一個特殊稱謂Twisted blood。我真不知道哪個中文詞可以準確與之對應，“混血”並非最佳之選。但曼聯舊將們回憶起往昔時總會説起些故事，興許有利於我們理解Twisted blood。吉格斯的老爹曾是一位威爾士橄欖球高手，奇特的是，在吉格斯6歲時，老爹居然與斯文登一家足球俱樂部簽約，因此舉家被迫告別卡迪夫來到大曼徹斯特地區。起初，吉格斯是在曼城的青訓體系中成長，後來被曼聯球探相中，極力推薦給弗格森。1987年11月29日，又是一個難忘的生日，弗格森親自登門，送給了14歲的吉格斯一份為期兩年的學生訓練合約，促成“混血”少年正式成為曼聯一員。據説，第一次有機會和一隊一道訓練時，高大後衛維維安德森對著弗格森高喊，“可不能讓這小崽子上場，他可太小了”，14歲的吉格斯沒有絲毫怯場，面對高喊的安德森三次快速突破成功，讓所有人愕然，那時光，吉格斯一頭濃密卷髮，皮膚暗沉，確有“混血”之相，也許這個詞正好可以用來讚譽其突出的運動能力。弗格森還有一句話聽起來會讓吉格斯迷們歡欣鼓舞，“他是唯一一個靠球技打天下的球員”，這話很傷人嗎？

　　該到收尾的時候，弗格森離任和吉格斯徹底挂靴很有可能是同時發生，因為眾人猜測弗爵爺已經安排好身後事，希望用已經擁有歐足聯A級教練職業證書的吉格斯繼承其衣缽。果真如此，吉格斯真有可能終老于老特拉福德，有機會在此跑完人生的馬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