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頻道]産經：總裁危機president crisis

斯特恩在新奧爾良做公益時為他人寫下的“好運”，如今需要好運的人變成了斯特恩自己。

1989年，大衛斯特恩拿著NBA比賽集錦，分文不取，只為喬丹、“魔術師”們通過中央電視臺走進中國的千家萬戶。律師出身的斯特恩，深諳經營之道，他塑造了喬丹、科比、勒布朗等一批天王巨星，全民偶像，他讓老闆們賺得盆滿缽滿，他讓球員們一夜暴富，腰纏萬貫……可是，他大概做夢都想不到會落得今日之田地。

　　一場金融危機，全美苦不堪言。叫苦不迭的老闆們要求球員降薪，縮減開支；球員們自然有一百個不情願，球員工會據理力爭，自1999年停擺之後，NBA勞資雙方劍拔弩張，互不相讓。2011年洛杉磯全明星賽期間，勞資第六次談判啟動，卻尚未達成共識。
也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勞資雙方紛紛將矛頭指向斯特恩。勞方，也就是球員們認為他沒有誠意，任由停擺發生，他逐漸失去勞方的擁護；資方，也就是老闆們認為他獨斷、專權，卻對勞方不夠強硬，他逐漸失去了資方的信任。從1984年成為NBA總裁至今，斯特恩面臨著人生之中最大的一次危機。

　　68歲的斯特恩和46歲的斯特恩，也許沒有區別；1989年的NBA和2011年的NBA，卻已天差地別。

資方不滿強勢總裁

　　危機何時開始不得而知，但點燃這次危機導火索的是2009年NBA老闆會議上的一段對話。
　　斯特恩盯著快船老闆斯特林，斯特林翹著二郎腿。
　　“我們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
　　“你是不會願意聽的。”
　　“不，我們很想。”
　　“不，你不願意。”
　　“不，我們很想。”
　　“好吧，我想解雇你，你很會經營，但對球員工會，你不夠鐵腕。”

　　斯特林夠直接，因為他不是唯一質疑斯特恩的老闆。2010年全明星週末期間，勞資談判啟動，太陽隊老闆薩弗提議，希望所謂的代表——聯盟總裁斯特恩和球員工會執行主席比利亨特離開會議室，“讓我們和球員直接談。”

　　亨特隨即駁斥，斯特恩一言不發，誰知會議剛結束，他大發雷霆，訓斥薩弗，“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在談判進行中要求我離開會議室！”

　　斯特林的負面新聞不勝枚舉，臭名昭著；薩弗向來大嘴，口無遮攔，某種意義上説，他們的確有不同程度的過失或責任。可是，對斯特恩提出質疑卻是在過去，尤其是21世紀前不可能發生的事。從1984年至今，整整27年，斯特恩為這個聯盟鞠躬盡瘁。自他上任後，NBA逐漸向全世界擴張，他讓NBA賽事走進中國的千家萬戶，他讓加拿大擁有了兩支NBA球隊，還把季前賽、常規賽放在歐洲、亞洲、非洲等地的國家舉辦。

　　NBA也許算不上全美第一體育聯盟，但在斯特恩的經營下，NBA在全世界範圍內的影響力，遠超過冰球、棒球、橄欖球。在1993年、1997年和1998年，NBA總決賽均在全世界的收視率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隨著1999年喬丹第二次退役，NBA急轉直下，並出現了歷史上第一次停擺。再往後，奧本山宮鬥毆事件、多納吉黑哨醜聞都對NBA産生極為惡劣的影響。可斯特恩還是堅持了下來，他成功塑造了科比、勒布朗等一批喬丹之後的全新偶像，沒讓NBA走向沒落。“與NFL（橄欖球）的佩特羅澤爾和MLB（棒球）的蘭迪斯相比，斯特恩無疑是最佳總裁，”美國《體育畫報》曾如此評價全美三大聯盟的掌門人。MLB歷史上已經停擺兩次，NFL多次大罷工，2011年很可能再次停擺，而NBA至今只有一次。

　　那時候NBA的老闆們對斯特恩推崇之至，如奇才隊前老闆阿貝波林，爵士隊前老闆拉裏米勒，都對斯特恩信任有加。“我和他不只是夥伴，私底下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我非常欣賞他的為人，他是那種無論何時你都希望結識的人。”老米勒曾如此評價斯特恩。

　　斯特恩完全配得上這樣的評價，他與老闆們私交甚篤，而更重要的，也是最重要的是，他能讓老闆們明白自己能為大家賺錢。1984年，斯特恩上任伊始就曾與球員工會過招，當時他拋出“工資帽”的概念。那時候，他與時任球員工會掌門人的拉裏弗萊徹唇槍舌劍，據理力爭。弗萊徹絕非等閒之輩，在那個年代，他是最成功的經紀人，J博士、沃爾特弗雷澤等當時超一流巨星都在他旗下。為了成為最終的勝利者，斯特恩多次前往華盛頓，特意向NFL總裁羅澤爾取經。“羅澤爾1960年成為NFL總裁時，NBA只有8支球隊。”斯特恩深信羅澤爾經驗豐富。最終斯特恩成為勝利者，從1984/1985賽季開始，NBA引入“工資帽”，第一年為360萬美元。

　　“那次談判幫助了我成長，”斯特恩説，“當時聯盟中有太多黑人球員，他們明目張膽地吸大麻，而且普遍薪金過高——每人至少25萬，所以我們必須談談。”從那以後，斯特恩就在老闆們心中樹立了威信。

　　可是二十多年過去了，NBA已經更新換代，波林、米勒先後駕鶴西歸，如今的NBA老闆們多半是年輕人，稱不上代溝，但68歲的斯特恩與他們交流起來，遠不如和那些老派順暢。而這些年輕老闆不曾與斯特恩共患難，自然少了一份信任感，所以才會有本文開頭那兩段爭執和較量。

　　斯特恩的確對NBA乃至籃球運動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如果沒有大衛，也許就不會有喬丹，這個世界上會少很多籃球迷，美國會有更多的小孩拿起棒球棒、橄欖球帽，而對身邊的籃球不管不問，”雅虎體育評論道。但他們隨即認為，隨著NBA的越發成功以及時代的變化，斯特恩本人也在“與時俱進”。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喜歡和別人交流，不再喜歡傾聽別人的建議，而是對那些質疑之聲頗有微辭，他的眼中已經容不得半顆沙子。“這是斯特恩不為人知的一面——他好鬥、獨裁、專權，時刻都在想著捍衛自己的利益。”

　　“我聽別人説，大衛（斯特恩）和我們談判，比和他的那些老闆們談判更容易，”比利亨特則在一旁竊喜。

　　這也許是斯特恩始料未及的，為NBA鞠躬盡瘁27年，到頭來，竟然頗受非議，遭遇到重大的信任危機。斯特恩沒有反駁，也許他明白這個時候的任何回擊都毫無意義。所以，這個久經商場的老頭只説了一句：“對我來説，挑戰總是接踵而至，因為這本身就是一項與挑戰為伴的工作，但是這很有趣。”

勞方對抗資方代言人

　　傑弗裏科斯勒，斯特恩的下一個對手。

　　科斯勒的名字于NBA而言很是陌生，但在NFL是家喻戶曉。2008年，NFL勞資談判一度陷入僵局，當時引起的動蕩遠比今日的NBA劇烈。在關鍵時刻，科斯勒臨危上任，成為球員工會律師，正是在他的努力下，資方妥協，“工資帽”上調至8200萬美元，2009年更是再次上漲至1.28億。現在，他成為了NBA球員工會的律師。

　　“他就像當年那樣，為我們爭取著利益，”球員工會主席、湖人球員費舍爾説，“想要達成一致，這需要勞資雙方共同的努力，我們一直在關注NFL勞資談判的事情，他們和我們有很多共同之處。理論上説，我們還有4個月時間談（勞資協議6月30日到期），我們會靜觀其變。”

　　作為NBA大管家，斯特恩令昔日窮困潦倒的球員們一夜之間腰纏萬貫，很長一段時間內，斯特恩如同球員的保護傘。可是迫於老闆們的壓力，斯特恩在去年拋出“硬工資帽”概念，這與NBA傳統的薪金制度有著根本意義上的區別。自從NBA成立至今，一直實施“軟工資帽”，即設定一個工資帽，超過限額後，球隊就要繳納奢侈稅，每超過一美元，球隊繳納兩美元。但是在工資帽和奢侈稅起徵點之間存在的空間，通常在1500萬美元左右，恰好可以留給球隊運作，這也是特殊條款産生的原因。

　　聯盟各支球隊的老闆也是有苦難言。他們涉足體育，擁有NBA球隊的意義並非只是賺錢，比如小牛老闆庫班，這位IT精英在1999年接手小牛隊，更多是出於個人興趣，而更多老闆則是把NBA視為商業平臺。一位內部人士説得很直接：“老闆們會為政界人士以及商業夥伴提供包廂套票，他們在看球之餘，會在球館內談生意，這樣的效果遠比坐在辦公室談判好得多。”可金融風暴席捲全球，NBA各支球隊老闆均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影響，運作一支球隊成本不小，資方當然希望開源節流，於是雙方的矛盾越發激化。

　　“那都是藉口，”亨特認為，NBA老闆更多是缺乏誠意，“他們每年要賺很多錢，根本不必為這點錢而大費週折，他們只是不想花自己的錢。我知道他們也在猶豫，但有些時候，在有些問題上他們必須讓步。”

　　斯特恩反駁，他認為勞資談判之所以不見進展，關鍵問題出在勞方。“他們 （勞方）的胃口太大了，”斯特恩在2011年全明星賽時説，“我可以為勞方努力，但我無法掩蓋這個問題，勞方也不可能掩蓋。這是事實，我們需要解決它。”

　　聽到斯特恩這番話，亨特只説了一個單詞——“胡扯”。“他們（資方）不可能因此虧太多錢，”亨特認為，NBA老闆們的虧損更多源於自己的生意，並非因為球員工資。

　　球員工會副主席，目前效力於騎士隊的莫裏斯埃文斯非常贊同亨特的觀點，他認為金融危機波及到老闆們不假，但是與這些老闆其他領域的損失相比，球隊的投入不過是九牛一毛。“球員工資，這部分錢對老闆們來説並不是個天文數字，我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感嘆道。

　　以費舍爾、埃文斯為代表的球員們當然不滿老闆們的所作所為，可是他們沒想到，斯特恩卻不為他們説話，而是始終站在老闆們一邊，壓榨他們的勞動成果，一切都從老闆的利益出發，所以曠日持久的勞資談判始終不見突破性進展。所以，他們也開始把矛頭對準斯特恩，認為他和資方狼狽為奸。

　　“老闆們只想著賺錢，為此他們竟然要削減我們的工資，這太荒謬了，”埃文斯説，“他根本沒有誠意，這還怎麼談！”費舍爾是球員工會主席，他與埃文斯的觀點一致——球員們不會輕易讓步，不會任由老闆以及斯特恩擺布。“我們雙方尚未達成共識，要知道，這是一次非常艱難的談判，”費舍爾説，“我們都不希望停擺，這是我們的共識，但結果會如何，至少到目前而言，我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這裡面有太多爭議。”

　　目前，勞資雙方進行了六次談判，仍不見進展。喬丹昔日的經紀人法爾克認為：“也許會到最後、最後一刻才有定論。”勞資談判陷入僵局，一時間NBA球星們紛紛開始“另謀出路”，科比説，他可能去歐洲打球，諾維茨基甚至表示不排除來中國的可能。隆多説要開始省錢做生意，“魔獸”霍華德乾脆説自己打算送披薩。

　　這個節骨眼兒，背腹受敵的斯特恩面臨著人生之中最大的一次挑戰，最大的一次危機。

如果沒有大衛，也許就不會有喬丹，這個世界上會少很多籃球迷，美國會有更多的小孩拿起棒球棒、橄欖球帽，而對身邊的籃球不管不問。

這個久經商場的老頭只説了一句：“對我來説，挑戰總是接踵而至，因為這本身就是一項與挑戰為伴的工作，但是這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