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傷這一年,劉翔終於能沉下心來思考一些問題,包括人情冷暖
“我覺得這(退賽事件)也是一件好事,讓我懂得了很多,比如對待傷病的態度,對待壓力的態度,當然,也包括人情冷暖。” —劉翔
“感覺如何?”劉翔指著壁櫃裏密密麻麻——我必須要用這個形容詞——的聖鬥士模型,笑著問我。
那是2009年7月的某一天,在上海莘莊基地的劉翔寢室,他讓我參觀他的聖鬥士收藏品——在半年前,這些模型還都以一個個盒裝的形式堆在他家的衛生間裏,但如今,已經擺好了各自的造型,神采奕奕地矗立在了他寢室的櫥櫃裏。
我半天沒有説出話來, 因為我確實覺得很震撼。作為同一代人,我也喜歡聖鬥士,也收藏聖鬥士,但我從來沒看到過那麼多,那麼全,版本都那麼正的“聖鬥士群”。
把這些模型都拼裝好,劉翔花了一年時間。
一年前的那個夜晚的情景,劉翔現在仍然清晰的記得。。
那一夜,劉翔坐在家裏的沙發上,擱起那條腳踝處仍微微浮腫的傷腿,和父親劉學根討論自己的未來。
當時擺在劉翔面前有兩條路,一是保守治療,二是動手術,開刀治療。劉學根想聽聽兒子的意見。但沉默良久,等來的卻是一句意料之外的話。
“爸,我不想練了,退役算了。”劉翔説。
老劉愣住了。
不久前的“ 退賽事件” 確實給劉翔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尤其是心理上。儘管全國各地的主流媒體都喊出了“寬容”的口號,但網絡上對他的攻擊性語言甚至髒話還是頻頻出現,這些其實劉翔都看到過,但他並不恨這些人,因為他完全理解他們的恨,他只是恨自己,恨自己不爭氣——在鳥巢那場比賽上跑道前,他曾狠狠踢了兩腳身邊的護墻板,那就是因為出奇的憤怒,“什麼時候腳不壞,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老劉想了想,還是決定不發言。那麼多年來,老劉知道兒子能夠正確把握自己的人生方向,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偶爾的修正。
果然,過了一會,劉翔開始認真給老劉分析動手術和不動手術的利弊,證明他剛才所説的所謂“退役”只是一時氣話。但老劉聽著聽著,卻覺得鼻子一酸。“他心裏其實真的很苦,承受那麼大的壓力,而現在,他知道他將選擇一條壓力更大的道路,但他沒有回頭??”
沒多久, 劉翔主動打電話給教練孫海平:“師父,我仔細考慮過了,我這次想徹底治好這個傷,我想動手術。”打這個電話的時候,老劉就在旁邊,他知道,從小到大,劉翔最討厭的就是在身上動刀??
沒過多久, 手術方案出來了,劉翔開始整理堆放在衛生間的那堆還沒拆封過的聖鬥士模型,選擇將哪些帶到美國去拼裝,打發在那裏的寂寞時光。他知道自己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道路,在這一路上,有這些模型陪伴,或許自己會不那麼孤獨。
劉翔在美國休斯敦的寓所,有一張巨大的餐桌,卻從沒用來就餐,因為上面鋪滿了各種模型的零部件。
現在回過來看, 1 2 月開始在美國的那段三個月的養傷時光雖然枯燥,卻也不失愜意——上午的康復訓練之後,劉翔回到寓所,吃完午飯,孫海平會去睡個午覺,而劉翔就一個人坐在餐桌前,開始拼裝聖鬥士模型,還有機動戰士高達的模型。
我去他寓所拜訪的那一天,窗外陽光明媚,間或傳來一兩聲鳥鳴,劉翔坐在我的對面,拼著模型,聽著從臥室裏放出來的輕柔音樂,忽然冒出了一句:“你看,這才是生活。”
那段日子或許對劉翔很重要,因為讓他遠離了國內的是非紛擾,可以在休斯敦安靜的一隅,靜下心來仔細回想過去的很多東西。劉翔其實把很多東西都看得很透,但他不喜歡説,只是放在心裏。不過,在一次偶爾的聊天中,他還是漏出了一句:“我覺得這(退賽事件)也是一件好事,讓我懂得了很多,比如對待傷病的態度,對待壓力的態度,當然,也包括人情冷暖。”
沒有計算過劉翔在美國期間一共完成了多少聖鬥士和高達的模型,反正前前後後託人帶回去兩行李箱做好的模型。直到有一天,劉翔把所有的模型開始打包,不管做好還是沒做好的,因為他自己也要回國了——那種在愜意的午後與聖鬥士為伴的日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再享受到。
七八百米遠的地方, 車停了,因為前方道路實在太過泥濘,車輛無法前行。我説:“要不在車裏等等吧,説不定會有辦法,”話還沒説完,劉翔已經第一個跳下車,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了最前面。一路蹣跚而行,終於看到了那滿滿一操場已經守候了1個多小時的災區孩子們。聽到那一聲聲稚嫩的“劉翔哥哥!”的呼喚,劉翔説,那一刻,他想落淚。
劉翔給災區的孩子們帶去了一大批籃球、足球和運動器材作為禮物,他不是沒想過送孩子們一些聖鬥士模型或變形金剛玩具,但後來還是沒那麼做,一是因為或許簡單的籃球和足球才是孩子們最需要的,二是因為,劉翔覺得聖鬥士是屬於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一代的“古董”玩具,他怕孩子們不喜歡。
“劉翔什麼時候做最後檢查?”“劉翔什麼時候穿釘鞋?”“劉翔什麼時候能正式恢復大強度訓練?”離奧運一週年的日子越來越近,媒體類似這樣的提問也越來越多。
6月的一次公開課,莘莊室內訓練館跑道邊頭一次拉起了警戒線,因為來採訪的媒體實在太多:上海的,北京的,江蘇的,浙江的,德國的,法國的,甚至還有一位23歲的法國姑娘,去年在杭州第一次看到了劉翔的廣告宣傳畫,隨即芳心暗許,一路追到上海,在劉翔就讀的華東師大做了交流生,然後又一路跟到了莘莊訓練基地??
以前大家都覺得,談劉翔恢復還早,但如今,離解答這個問題的日子卻越來越近。德國世錦賽?上海國際田徑黃金大獎賽?全運會?亞洲田徑錦標賽?媒體幫他排出了一個日程表,然後再一項一項地推算。
“真的,我一點也不急,這種事又急不來的。”在寢室裏,劉翔笑著説。我相信,這不是他的真實想法,回歸賽場,再造輝煌,他不可能不渴望早一點實現這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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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鄭海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