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5月，安東尼奧尼率領他的攝製小組進入內地。歷時22天，完成了那部公映後掀起軒然大波的紀錄片——《中國》。
一位穿著灰藍色工裝的羅湖口岸裝卸工人，奠立了安東尼奧尼對這個“謎一樣的國度”的第一印象。
這個印象成為《中國》的基調：每天早晨，無數穿著灰藍色工裝的人，或騎車，或步行，從他眼前掠過，鋪天蓋地。他的鏡頭，在八億人匯成的灰藍色海洋裏穿梭，北京的老宅門、林縣的紅旗渠、蘇州的拉麵館，肆意捕捉著一張張自然狀態下的面孔。那是與灰藍色工裝高度匹配的神色，樸素、羞澀、陌生，帶著前消費時代的木然。
在那個人們被教導“用鏡子照照靈魂”的特定年代，安東尼奧尼用鏡頭關照著人們的表情，供世界消費。
那一年，林毅夫20歲，成龍18歲，馬雲8歲，賈樟柯2歲，姚明-8歲，韓寒-10歲。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根本不可能預知，若干年後，他們的五官將去調整世界的目光。
他們更無法預知的是，在與世界的對視中，中國的面目發生了如此令人驚異的變遷，超越了任何一張面孔所能綻放的表情。
在西方人的認知裏，中國曾是一個由膚淺的好感和深刻的誤讀所構成的對象。馬可 波羅帶著無限尊崇，向威尼斯人描述了忽必烈“帶著慈祥微笑”的面孔，以及大汗治下如神話般富饒、繁榮而又奇妙的國度。這個東方的想象的異邦，刺激著西方人將慾望的觸角伸向了海洋，發現了新大陸，進而實現了現代化。
而當日不落帝國特使馬嘎爾尼再一次造訪中國，並被勒令對乾隆三跪九叩時，他從眾多朝臣臉上看到的卻是“無知的傲慢”。順理成章，西方人用堅船利炮敲開了這個“只聽得懂炮艦語言”的國度。此時，中國獻予世界的影像特寫，是一個蒼老而萎靡的哈欠。
歷史開了一個詭異的玩笑。伏爾泰筆下那片為人類立法的聖人故土，在近現代史的視覺表達中，卻成了一個個被扭曲的表情。
李輝所著《封面中國》一書，列舉了1923年至1946年間登上《時代》週刊封面的中國面孔。從吳佩孚到馮玉祥到宋子文，多半是時代大命題下無從求解的困頓，最終在歷史帷幕上投下凝重的背影。
烙在《時代》封面上的民國人物，肇始了西方對中國人面孔的單向度解讀。由困頓而凝重，由凝重而厭棄，由厭棄而茫然，以至於好萊塢電影對華人形象的臉譜化勾勒——那一個個被掏空了靈魂的面目曖昧的龍套。
相由心生。國家的表情總是對應著國家的精神，如果説安東尼奧尼的《中國》在中國引發的憤怒，是情緒的宣泄，那麼數年後中國的作為則是切實的姿態：渴望交流、渴望對話，渴望互動。
人們習慣於將近30年來的中國歷史詮釋為融入全球化的過程，但在感官體驗上，這何嘗不是在向世界還原一個表情生動的面孔？
年長如林毅夫，年少如韓寒，他們的成長史伴隨著中國社會空氣的寬容、經濟發展模式的多元和人性的鬆綁。他們有自信又不乏自知，他們有學識又不乏常識，他們的表達輕快而又輕靈，所以當由他們的面孔組成一幅群像伴隨著“中國製造”推向世界時，中國的形象越來越健康、越來越豐富，更重要的是，越來越真實。一個國家的表情，總是因真實才具有親和力。安東尼奧尼拍攝《中國》的初衷，並非全然旁觀者的冷漠，他説：對於中國，我尊重，然後熱愛。
面向世界的中國男人
姚明：用籃球消除文化障礙
賈巴爾沒有在自己選出的十大國際球員榜單上為姚明預留一個位置。也許，正是這樣的“落選”反倒能夠證明這位火箭中鋒的特殊地位。至少在過去數十年裏，還沒有哪一位非美籍球員能像他那樣在NBA賽場上製造如此轟動的籃球效應。這位身高2.26米的明星球員用自己的汗水在籃球場上找尋到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他是中美外交的民間大使，也是世界看中國的籃球名片。因為他火箭隊一個賽季能夠多賣上萬張球票，而有他在的世界最高級別職業聯賽中，“中國”這一欄不再是空缺。
籃球世界的中國力量
2002年，當姚明在選秀大會上被休斯敦火箭挑走時，美國人只是知道他們迎來了一位黃皮膚、黑眼睛的巨型狀元。因此，好事的球場霸王奧尼爾會對著攝像機鏡頭繃緊自己粗壯的左臂，“我要用我的胳膊肘拱掉他的鼻子。”他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姚鯊”首次相遇時吃到的三個火鍋。查爾斯 巴克利錯得比奧尼爾還要離譜，而NBA也就此多了一個關於“驢屁股”的大笑話。那段時間，姚明在內線還顯得很瘦弱，但他在媒體面前已經樹立起了一個巨人的形象。“我想他們都是在開玩笑，只是這種玩笑大多數亞洲人都接受不了。”邊説著，姚明臉上浮現出略帶羞澀的笑容，“兩種不同的文化相互理解很不容易，世界越變越小，我認為加深了解其他國家的文化非常要。”當然，對姚明來説，沒有什麼比得上用籃球來消除這一理解上的障礙更加行之有效。
其實，在姚明之前中國體育界不乏留洋求學者，但無人取得像他那般的成就。自新秀賽季以來，他開始用自己在球場上的表現來逐漸消除外界的各種質疑。沒有總冠軍戒指，季後賽突破首輪的夢想也是不久前才得以實現，即便如此，美國當地的籃球專家或是評論員還是會堅持自己的看法，他們認可姚明在內線的實力。無論是昔日球霸奧尼爾還是新生代球星德懷特 霍華德，姚明絕對擁有與他們平起平坐的資本。
2004年4月《時代》週刊評選的“時代百人”中，姚明是唯一入選的籃球運動員，並被喻為“從毛主席以來最廣為人知的中國符號”。他正在向西方世界展現著中國運動員的形象：彬彬有禮但具有極強的競爭力，能夠很好地融入西方社會但堅持自己的原則，不停進步的同時也幫助隊友做得更好。他成就的不是自己，而是所有中國運動員這一群體。“我認為姚明是一個偉大的球員，他所做的不僅是在NBA打球那麼簡單。他給中國球員製造了希望，讓我們知道其實中國球人在NBA也能打得很好。”凱文 加內特説。
世界舞臺的中國力量
身高讓球迷只需一眼就能記住姚明，而籃球不過是他證明自己的初級階段。球技愈發成熟，姚明在NBA巨星行列中的地位也日益牢固。在奧運會、世錦賽等重大國際比賽中，姚明塑造了一個新時代中國運動員頑強、敬業的形象，從而走向更加廣闊的國際舞臺，姚明代表的是一種中國式的成功。除了賽場上的超強實力，人們更多地是看到他身上謙虛勤奮、溫文爾雅的東方特質。
於是，姚明開始成為世界了解中國的一個特殊窗口。如果説過去“中國製造”在美國人的普遍價值觀中意味著用同樣多的零用錢購買更多的玩具，那麼現在的姚明用自己的經歷重新定義了這一概念。他吸引到的不僅僅是球迷的關注、贊助商的青睞，而是來自全世界範圍的欣賞和尊重。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閉幕式上，澳大利亞美女球星勞倫 傑克遜衝出人群，為的就是要和這位中國英雄來一次“親密接觸”。傑克遜擁抱姚明，同樣可以理解為世界在擁抱中國。
休斯敦火箭的老闆亞歷山大曾説過，從世界的角度來衡量，姚明的價值甚至超過了邁克爾 喬丹、老虎伍茲這些美國偶像。在休斯敦當地的高中，學生們未必能在地圖上找到中國，但要問起他們對這個亞洲國家的了解，答案不外乎兩個字，“姚明”。當年那個叫囂著“要姚明好看”的奧尼爾已經成了中國人的好哥們。在國內贊助商舉辦的商業活動中，大鯊魚也會用洋腔洋調的漢語向中國球迷問好。有趣的是，如今像奧尼爾這樣的美國球星反倒是成了“中國製造”的代言人，他們與中國商家的合作越來越緊密。這個時候他們反倒是忽視了最該要感謝的人——姚明，是他將上億的電視觀眾帶向了大洋彼岸的籃球帝國，也是他讓世界認識到了中國的力量。
人們常説體育無國界，那是因為我們對競技參與者本身所蘊含的道德素養和精神品格，總是有一個統一的認同標準，而這一點並不會受到不同膚色或是語言的限制。球場內外，姚明所展現的健康、勤奮、進取而又樸實自然的良好形象，恰好與世人心目中的那個認同標準相吻合。正因為如此，這張代表中國的東方面孔總是能感動國人，也將繼續影響世界。
為什麼不是他——
劉翔
在跑道上，劉翔需要挑戰的是七個對手；而在籃球場上，姚明所要做的是團結四個戰友。個人項目與團體項目很難放在一起被比較，正如奧運冠軍、世界紀錄還有82場常規賽難以在一架天平上找到平衡。
即便大多數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可兩位在國際賽場上為中國人爭光的同鄉總是被放在兩個對立面進行比較。他們的商業價值、運動生涯的前景，甚至同樣因為媒體追逐而僅存的狹小私人空間，兩人在各個方面都有著極高的相似度。將姚明選為體育領域全球最具代表性的中國面孔並沒有否定劉翔的意味，這位活力四射的上海籍運動員不僅在欄架上創造了中國體育史上最偉大的成就，同時他與生俱來的張揚、樂觀而又富有愛心的個性在田徑場上散發著中國年輕一代別樣的魅力。
一個是高度，一個速度，而這一次高度走在了速度的前面。應該説，劉翔讓中國體育在國際大賽中的形象變得更加全面，他填補了中國乃至亞洲在田徑項目中的空缺。姚明則更像是一個開路先鋒，是他最先刻畫了一個中國現代體育競技實力和運動員素養的框架模型。劉翔，或是這幾年在國際大賽中層出不窮的“中國製造”冠軍，他們都在為那個框架添磚加瓦，但只有姚明真正實現了走出國門、走向世界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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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張珊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