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屬馬的。馬兒吃草,馬兒要跑。現在看來,為了‘這把草',我這‘老馬'整個馬年又要從頭跑到尾了。”乍暖還寒季節,採訪福建農林大學菌草研究所所長林佔熺教授時,聽到這樣幽默的言談。
“這把草”名叫菌草,是“可以作為栽培食(藥)用菌培養基的草本植物”簡稱。在福建對口扶貧的寧夏,農民則稱它為“閩寧草”或“幸福草”。為了“這把草”的研究應用,林佔熺不懈追求了三十年,他説:“我的菌草夢説到底就是生態夢。”
那是1983年初春,林佔熺隨同福建省科技扶貧考察團來到龍岩長汀,原以為僅僅是一趟“例行公差”,卻想不到從此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
“我們竟然看到‘懸河'!”
那條已比兩邊耕地高出一二米的“懸河”就像一條沙石鑄就的渡槽,梗在人們眼前,也梗在了他的腦海裏,讓他不時想起1971年到黃土高原考察時看到的、歷史上一再給黃河沿線百姓帶來巨大災難的“懸河”。
與“懸河”同時出現的,是流域兩岸“耕地沙化、生態惡化、生活貧化”的揪心景況。
曾在三明真菌研究所任過職的他,已為日益突出的“菌林矛盾”困惑多時,“能否‘以草代木'發展菌業,既幫助農民致富又保護生態?”這一源自黃河“懸河”的想法已萌生許久,此次閩西之行的所見所聞使他下定決心,棄“仕”從“科”、舉債建實驗室、四處尋找能變成“山珍”的野草……
研究初期,“這把草”面臨“五無一有”窘境:無現成經驗可借鑒,無“正式研發單位”可申請立項,無可供研發的實驗室,無研發資金與設備,無足夠的研發時間,有的是“奇思異想”、“別出心裁”的諷刺。
“記得是借5萬元建的實驗室,相當於當年一家人月收入的500倍,把家人和朋友都嚇著了,也把自己逼到墻角了。”
不屈不撓幹了3年的結果是,林佔熺在成千上萬種野草中選擇的“這把草”真的長出了香菇。一扇全新的大門被開啟了,一門新的學科誕生了。
在下鄉推廣菌草技術時,他幾回與死神擦肩而過。1988年往閩北山區路上,所乘大巴突然失控翻滾下山溝,他被摔得斷了兩根肋骨,當場不省人事。但一想到“自己的時間就是農民兄弟的金錢”,住院沒幾天他就讓助理辦了出院手續,忍著劇痛又出發了。2000年在巴布亞新幾內亞推廣菌草技術時,由於長期過勞,他的心臟病復發,幾度昏迷過去。駐地附近沒有正規醫院,一時找不到醫生,自己都認為“伸手就能摸到墓門磚了”,但他醒後交代的第一件事竟還是關於“這把草”的基地建設項目。
“經歷過很多事情,既有移居國外、高薪聘請的誘惑,也有別有用心的打擊破壞,但現在回頭看過去,真正的挑戰大部分還是來自自己,用以應對的也更多是自己的體力與意志力。”林佔熺説。
了解林佔熺的人知道,他有一個“慣性動作”——尋找。一群人外出,只要發現他“掉隊”,往回找可看見他正為移植路邊幾株不知名的草而忙碌,每次出差回來,行李中最多的也是與草有關係的東西。三十年間,他已用45種野生和人工栽培的菌草,栽培出55種食用菌、藥用菌,並先後在菌草種類篩選等方面進行80多個課題的系列研究。
但他還在尋找,他想尋找能更好治理荒沙保護水土的“生態草”,在尋找每一個以草治沙、治水的機會與實踐。
林佔熺和他的團隊20年前就在長汀進行了一次試驗。結果表明,菌草在護坡固堤、保持水土方面,顯現出獨特的優越性。從1997年開始,他們又在寧夏彭陽縣的荒漠地上試種菌草,為未來治理黃河做準備。
2013年9月14日,在內蒙古阿拉善烏蘭布和沙漠,前來參加菌草生態治理現場考察暨座談會的50多位專家學者,面對他們在荒漠上育出的“綠洲”不禁讚嘆:120天時間就能將流沙完全固住,這一成功表明,向開展黃河河套防沙治沙、讓黃河變清目標邁出可喜的一步。
同年12月2日,北京凱林集團專程組團赴福建農林大學國家菌草中心,雙方商定在3年內、投資10億元,于黃河沿岸種植菌草100萬畝,實現修復黃河沿岸生態部分目標。
為了“這把草”,林佔熺傾注了全部心力,贏得了許多榮譽。面對一本本獲獎證書,這位72歲的專家並不滿足,他依然在奮力前行。“我的新目標之一就是用菌草成果治理黃河,為生態建設多作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