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女士來到東城法院尋求立案。記者 王儉 攝
在北京一所市重點中學上學5年後，17歲的高二女生小敏突然被班主任告知無法在北京參加高考。作為北京綠卡持有人的女兒，戶籍在海南的小敏獲准進入市重點高中讀書。然而隨著打擊高考移民政策中“戶籍、學籍雙認證”的落實，小敏成為了犧牲品。海南戶籍的小敏，無法在北京報名高考；學籍在北京的她，也已無法滿足海南的報名條件。
上週五，小敏的母親周靖再次來到東城法院，詢問自己狀告北京市人事局，要求根據綠卡政策落實女兒高考權的立案情況。她得到的答覆仍然是“再等等”。
高中女生可能無緣高考
“我記得那個週日的下午3點半，小敏（化名）突然哭了起來。”周靖對記者説。
周靖的女兒小敏17歲，是通州一所市重點中學的高二學生，還擔任班裏的團支部書記。每週日下午3點半是她返校的固定時刻，過去5年來，住校的小敏已經習慣在這個時間返校，參加班裏的晚自習。
“你該走了。”看到時間已過，母親周靖催起了磨磨蹭蹭不想出門的女兒。突然之間，小敏淚流滿面地説，“媽，我不想去，老師又問我高考報名的事了。為什麼我和同學們不一樣？為什麼我不能和他們一樣公平地參加高考？”
前天，回憶起這一幕，45歲的周靖約見記者時依然難以自抑。眼中帶著閃閃的淚花，她説，平生第一次，自己覺得對不起孩子。
周靖的對不起是指，自己作為北京市工作居住證（俗稱綠卡）的擁有者，女兒小敏獲准報考市重點高中，她也順利考入了市重點的本校繼續讀書，但按照北京市教委“戶籍學籍雙認證”高考報名政策的推出，女兒小敏卻無法在北京參加高考了。
與此同時，戶籍在海南的小敏也無法在當地報名高考，因為按照海南省已經針對高考移民出臺的新政策———“考生必須具有3年當地學籍”。
上週五，周靖在東城法院的立案大廳內，追問她的訴狀是否已經立案。在9月17日遞上的這份訴狀中，她請求北京市人事局落實對綠卡持有人的承諾，以便女兒能夠參加高考。
母親狀告北京市人事局
“我每天都在為女兒的高考權而戰。”周靖説。
周靖出生在內蒙古。大學畢業後，她在內蒙古一家醫藥機構工作了很多年。1993年，她借調入海南一家雜誌社工作。兩年後，她將戶口遷入海南。2000年，帶著10歲的女兒小敏，她又從海南遷徙到了北京———“當時沒想太多，有一個不錯的職業機會，就來了。”
據她介紹，小敏來京後，學習成績一直不錯。隨著她工作的變動，小敏先東後西地在兩家小學借讀。小學畢業後，成績不錯的小敏進入了通州一所市重點中學借讀初中。2004年，在北京實施綠卡政策的第二年，作為中關村一家企業引進的特殊人才，周靖獲得了北京市工作居住證，俗稱“北京綠卡”。去年，周靖女兒的9年義務教育結束。按照北京市教委規定的中考報名條件，她參加了北京市統一中考。
“當時的綠卡政策承諾了8項優惠，其中第4條規定，綠卡持有者的子女在京入托、入中小學就讀，免收借讀管理費。2003年的綠卡政策還包括：持有綠卡滿3年的，經聘用單位考核推薦，符合年度人才開發目錄要求的，可申請辦理人才引進手續。”
手持綠卡，周靖在朝陽公園附近買了一套房子。她還盤算著，自己2004年獲得綠卡，3年後就能獲得北京戶口，女兒2009年參加高考，基本上不耽誤。“上小學、初中時，每次都要交借讀費。錢不多，但讓孩子覺得和別人不一樣，心理感覺非常不好。高一開學時，女兒還擔心借讀費，我告訴她，按照教委的中考招生文件，咱再也不用交借讀費了。”
上週五，周靖從立案法官處獲悉，她9月17日遞上的訴狀還不能立案，需要再次請示。中午，交涉未果後，周靖坐公交車離開。她説，“要倒兩趟車才能到家。孩子如果回海南高考，需要大筆的錢。不省點，我心裏焦慮”。
戶籍政策卡住高考報名
周靖的高考焦慮，始自去年年底。
當年9月，女兒順利地考入本校高中部。按照北京的中考政策及綠卡政策，此前交了6年小學、初中贊助費的小敏，可以不用再交。“（贊助費）錢是小事，孩子小，不理解這個社會的運行規則。她總覺得，自己成績不錯，幹嗎和同學不一樣，交錢才能學習，總覺得很丟臉，很自卑。”
當年年底，不用交借讀費的喜悅剛剛過去2個月，女兒的班主任約見了周靖。一直忙於自己事業的周靖方才得知，按照北京目前的高考政策，沒有北京市正式戶口的，不能參加高考。“孩子成績不錯，千萬別給耽誤了，得趕緊想辦法。”老師説。
周靖研究了相關政策後發現，壞消息還有很多：海南同樣實行了戶籍、學籍雙認證的高考報名制度，沒有3年高中學籍，無法參加當地高考；情況特殊，獲得特批的，不管成績如何，在海南高考只能報三類學校；中考成績已經記入海南錄取標準，在北京中考的小敏起步的綜合分就落下同學一大截；此外，海南已經先於北京進行高中課改，兩地教材不同，孩子回去很難跟上學習進程。
周靖説，自己在海南也算新移民，沒有能夠照料孩子上學的親友；房子離開時賣了。而且，我這樣45歲的女人，要放棄自己的事業、重新租房子、安家，太難了；孩子更可憐，如果要考個滿意的學校，需要從中考開始補起。
看到返回海南這條路不通，周靖開始在北京尋找辦法。逐漸的，周靖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特例———自2003年起，每年都有為數不少的綠卡持有者，為孩子的高考問題走訪人事、教育部門。截止到昨天，僅僅通過口口相傳，周靖已經聯絡到了幾十位面臨同樣狀況的綠卡家長，“互相通報信息，互相打氣！為了孩子，一定要討個説法。”
主管部門承諾進行協調
“奔波的日子開始後，努力卻從來沒有回音。”周靖搖著頭，神情暗淡地説。11個月來，她和聯絡到的綠卡持有者，走訪了與此相關的所有政府部門，但收穫甚微。
去年8月27日，與海南方面協調未果後，周靖與幾個來自新疆、河南、遼寧的家長一起，趕到北京市人事局，遞交材料。獲悉周靖等人的來意後，市人事局一工作人員表示，此前“滿3年調轉北京戶口”的説法，目前還沒有具體的落實政策。至於家長們關心的高考問題，年年有家長反映，他們正在和市教委協調研究，但暫時還難以解決。
周靖説，去年年底至今，她們這些自稱“高考焦慮症患者”的家長們，已經通過寫信、電話諮詢等各種方式，給教委、市政府、教育部等各個機構反映情況，或者沒有回復，或者回復驚人一致：孩子必須回原籍高考。對於出現的問題，有關部門稱正在研究。
今年9月17日，等不及研究結果的周靖，向東城法院遞交起訴書，狀告北京市人事局行政不作為。周靖認為，作為引進人才的主管機構，市人事局沒有積極落實此前綠卡政策中承諾的綠卡子弟教育問題，屬行政不作為，應予以糾正。
周靖説，當天，法官收下起訴材料答覆説，需請示後再做是否立案的決定。截至昨天，她沒有收到法院的立案通知書。她説，在此期間，她電話催問過多次，答覆都是“再等等，尚未決定”。
“我肯定不是第一個遇到此問題的家長。歷年來，無數家長在這些部門之間輾轉。最後，大多數的人，就在中途黯然離去。我這個人，一直不認命，才這麼堅持。”
10月中旬，周靖與其他4名學生家長來到教育部信訪辦，請求“給予孩子公平的高考權”。這一次，事情稍有轉機，一名教育部工作人員重申了孩子必須回原籍報名高考的原則後，承諾稱，家長們先去原籍協調，若有問題，我們幫你們協調。孩子的報名不能耽誤。
對於今後的路，周靖説，自己認識的綠卡持有人走過兩條路。一是，將孩子送出國；二是，托關係，為孩子在海南做一個假學籍。
“這兩個，我都不想選。第一，我想讓我的孩子受中國的本科教育。第二，作假可恥。”她説。
■專家觀點
打擊高考移民 犧牲綠卡子弟
研究戶籍制度的北京義派律所律師王振宇説，此前由於海南高考考分較低，大批外地考生進入海南高考，出現了“高考移民”現象。此後，為了在現有教育資源不均衡的情況下，保持相對公平，各地陸續出臺政策，要求對高考考生進行戶籍、學籍的雙認證。
“這個政策隱含的前提是：在哪受教育，就要在哪參加高考。這樣的規則，對考生自身、對其他競爭者，都相對公平。但遺憾的是，這個規則，沒有適用到北京的綠卡子女。”
王振宇説，客觀地説，北京綠卡持有者為北京建設貢獻了自己的力量，如果硬性規定，讓他們的孩子回原籍參加高考，不考慮他們在現實中是否還能回去，確實不太合適。 記者 王陽
責編：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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