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在世界各國蔓延,為何人們面對疫情會有不同的態度和反應?在近日由中國科協主辦的“疫情防控中的國際心理學國際在線論壇”上,國際應用心理學協會主席、法國巴黎蘭斯大學經濟心理學教授克裏斯蒂娜·羅蘭-勒維在題為《應用心理學在對抗新冠病毒疫情中的價值》的報告中,從社會心理學的視角,介紹了面對疫情時人們會出現的6個階段的心理反應:忽視威脅、焦慮和恐慌、憤怒和反叛、適應、接受現狀以及療養和恢復。她呼籲心理學界關注疫情導致的人們心態的變化以及其中的規律,從而幫助政府提供更好的解決方案,幫助民眾渡過難關。
感到威脅可能導致歧視
羅蘭-勒維教授解釋説,第一個心理階段——忽視威脅,是人們在危機最初暴發時,很容易産生的反應。在這個階段,人們會傾向於與威脅保持距離。這種反應可以借助社會心理學的三個理論來解釋。第一個理論是控制錯覺,人們會相信自己能夠控制病毒,控制疫情;第二個理論是認知失調,人們往往會忽視病毒的威脅,人們會通過使自己相信“疫情只會影響一部分人,不會影響我”“疫情只發生在遙遠的地方,這裡沒有”,來使自己與威脅保持距離;第三個理論是社會困境,羅蘭-勒維教授説,社會困境指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發生衝突時的集體行動情境。“人們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為所欲為,而不去考慮自己應該為整個社會做些什麼”。
忽視威脅階段之後,人們將不得不面對威脅,這時就會陷入第二階段——焦慮和恐慌。羅蘭-勒維教授説,未知事物帶來的威脅感很容易導致社會孤立,給人們帶來心理壓力,並且造成對其他人群的潛在歧視;威脅感還可能導致壓力的産生,“壓力在最開始是一種正常的反應,但是在面對很多未知情況時,壓力可能會變得特別強烈。”羅蘭-勒維教授説,威脅感還可能導致偏見和歧視,“人們在感到病毒威脅時的反應,可能是去歧視那些有可能導致病毒傳播的人。”羅蘭-勒維教授説。
羅蘭-勒維教授認為,在焦慮和恐慌階段,我們要努力避免恐慌,“因為恐慌對社會構成很大的問題。”
少數違規行為會降低整體合作的積極性
第三個階段是憤怒和反叛。這個階段的人會表現出對病毒的憤怒,以及對制定規則的政府的憤怒。
羅蘭-勒維教授介紹説,在這次新冠肺炎疫情中,大多數國家政府都以法律方式對人們的行為進行了規範,對人們的某些基本權利進行了約束或限制,比如要求人們待在家裏,保持一定社交距離,居家辦公,佩戴口罩等。在某些國家,這些規定執行起來非常困難。“當我們處於某種社會困境中,個體會認為享受自由,不按規則行事,不配合阻止病毒是有好處的,因為如果大多數人遵循居家建議,那些不合作的人就能‘佔到便宜’。”羅蘭-勒維教授説,“如果每個人都按照自我利益最大化的原則行事,那麼每個人都會受到傷害。個體的不合作行為往往會降低人們整體合作的積極性。”
因此,羅蘭-勒維教授認為,在這次疫情中,各國政府需要採取明確的措施,以明確的方式讓人們遵守各種規定。“在這種情況下,説服人們相信這些規定非常必要是再好不過的,所以需要專業人士來傳達具體可靠的專業信息”。
每個人都需要找到應對之策
第四個階段是適應變局。為了適應新情況,每個人都需要找到應對之策。應對策略通常會因人們所處的社會環境而不同。此外,應對策略還會受到社會表徵、社會比較、社會規範的影響。群體內和群體外也有差異。
社會表徵是集體成員所共有的觀點、思想、形象和知識結構。羅蘭-勒維教授説:“當我們面對這個全新事物的時候,我們需要給它構建一個新的社會表徵。”
羅蘭-勒維教授認為,社會群體在特定的社會背景下共享社會表徵,這使人們能夠採取行動,保護自己。“社會表徵與人們採取的態度和行為之間有明確的聯絡,所以一旦構建了新的社會表徵,人們就或多或少地做好了開始應對和適應新形勢的準備”。
羅蘭-勒維教授説,人們通常會傾向於建造強韌的群體內關係,團結自己小組的成員。而上面提到的“潛在的歧視”,則是對組外成員的反應。所以,人們在對待“我們”與“他們”時通常表現出很大的區別——“我們在保護自己”“他們是壞人”。“社會比較和社會規範暗示著我們都會在公共場所觀察他人的行為,因此,遵守規則才是幫助我們的辦法。”羅蘭-勒維教授説。
恢復階段會出現“後見之明”
第五個心理階段是完全接受挑戰。這個階段既是對疫情的接受,也是對相關法規的接受。“除了接受挑戰,保護自己和他人之外,我們沒什麼可以做的。”羅蘭-勒維教授説。
最後一個階段是恢復。恢復是指感覺漸漸好轉,感覺更安心,感覺被治愈。“我們每個人都期待恢復,期望疫情不會有反復,期望那些已經控制住疫情的區域不會經歷第二次暴發。”羅蘭-勒維教授説。新冠肺炎疫情結束後會發生什麼?羅蘭-勒維教授説,危機過去後,人們經常會出現一種“事後諸葛亮”現象,也被稱作“一直知道”現象或回顧錯誤。“這是我們記憶的弱點,是記憶的把戲”。
羅蘭-勒維教授指出,這種“後見之明”是一種認知偏見,經常讓我們忘記之前發生的事情,或者讓我們重新編織一個故事。過往的經歷消散,記憶被改寫。過去的記憶重構受制于我們現在的記憶和現在的動機,而這會導致我們嚴重扭曲事實真相。
“法國人傾向於認為,我們不會回到以前的狀態,我們會有新的生活,一切都會變得更好。我們會盡力規避錯誤,下次我們會做好準備。但是之後會發生什麼?我們會恢復正常嗎?什麼是正常?我們的生活會差不多和之前一樣,還是會有所不同?”羅蘭-勒維教授認為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夏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