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網消息:5月30日是第四個“全國科技工作者日”。當天,第二屆全國創新爭先獎獲獎者名單公佈,中國航天科工集團有限公司三院科技委副主任、重點型號總師朱坤榮獲創新爭先獎狀。
其實,不僅僅是全國創新爭先獎,朱坤還獲得過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一等獎,工程重大貢獻獎、中央企業勞動模範,入選“新世紀百千萬人才工程”,榮膺國防科技工業有突出貢獻中青年專家、“511”人才、何梁何利獎……摘得其中任何一個獎項,都足以令人羨慕。而將這些榮譽集于一身的朱坤,卻擺擺手笑道:“這些都是團隊的貢獻,不要算在我一個人的頭上。”
説起朱坤,一定得談談他的專業領域——飛航導彈。他攻克了其他軍事大國都多次失敗的世界性難題,突破了我國20多年都沒解決的技術瓶頸,更根據作戰需求研製了比同類導彈更小巧、威力卻更大的新一代導彈武器。
朱坤個頭不高,不修邊幅,一件條紋保羅衫、一雙簡單的運動鞋、一副無框眼鏡,甩開大步走來,衣袂飄飄,頗有點“仙氣”。熟知朱坤的人都知道,他不僅學識淵博,還熱情隨和,操著一口湖南普通話,説話乾脆利落。
當年,以朱坤的高考分數本可以報考父母期望的學校,但他卻毅然把第一志願填成北京航空學院(現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至於原因,他説:“我在中學的時候就對飛行器特別感興趣,特別喜歡看《航空知識》,但當時那個雜誌訂不起,我就經常跑到傳達室去看。”
後來,這位飛行器總體設計專業的高材生又在母校繼續研讀了更精深的專業課程,成為一名碩士研究生。
朱坤參與過不少型號研製,有關部門對他研製的型號歸納了以下的特點——新技術多,技術難度大;導彈狀態多,驗證風險大;參研參試單位多,協調難度大;研製週期短,進度壓力大。
正因如此,很多時候,他在靶場,一待就是幾個月,飽受著海濱風霜的嚴寒、戈壁大漠的酷熱……這些,朱坤不願説。團隊一幹十幾年,隊員們都説“跟著朱總,大夥舒心”,這在朱坤心中是最好的褒獎。
工作這些年,朱坤拿了不少獎,而他印象最深的一個獎,是作為主任設計師第一次獲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在這個大獎的人員排序中,朱坤僅排第十一位。“雖然只是‘十一’,但我卻覺得是最光榮、最驕傲的。”因為當時的朱坤只有三十幾歲,是獲獎人員中最年輕的一位,這個獎給予他巨大的肯定與鼓勵。
讓朱坤感到興奮的不僅僅是獲獎,而是這個型號研製成功真正蘊含的意義——通過自己和團隊的力量,我國終於在某導彈的研製上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這在朱坤心中點燃了一束火焰:研製“能打仗,打勝仗”的新型導彈,為國鑄就“神劍”!
導彈上天,就要貼近實戰。地面測試“零疑慮”“零遺憾”,也不能確保百發百中。成敗只在一線間。最大的壓力往往在最緊要的關頭。一次,在某項目上,與團隊攻關了許久的朱坤,拿出的方案卻不被看好,朱坤遭到了專家的當面質疑:“你們的設計憑什麼比國外的尺寸小,性能指標還比人家高?這個不可能實現。”會議室氣壓很低,朱坤帶領的幾位年輕人也惶惶不安起來。
“只要我們工作做紮實,再拿出實實在在的數據,一定能説服他們!”朱坤的話擲地有聲,眼神堅定而坦誠。
數據出來後,一些專家仍不敢保證朱坤能行,但終於做出了讓步,同意他先搞預研。
終於等來了試飛器騰空的那一天……離發射還有數小時,朱坤早早就坐在了指揮所。試驗節點上的人員陸續就位,設備也已準備完畢。發射越來越近,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年輕的女工程師合起雙手,望向眼前這離夢想最近的發射場,他們期待著……
“6、5、4、3、2、1,發射!”
接著,振奮人心的第一聲報告傳來——
“點火成功!”眾人的心被撥動了一下,他們屏氣凝神,等待著下一聲報告……
等待了很久,卻等來了揪心的聲音——
“發射失敗!”
朱坤愣怔在那裏。“我的腦子和心裏一片空白,辛辛苦苦幹了好幾年,第一次發射試驗就失敗了,那種心情很難描述。”朱坤説道。
鎩羽而歸。朱坤咬緊嘴唇,一句話也説不出來,但他還要強表堅強,給那群跟著自己幹的年輕人信心。
時隔數日,又迎來了第二次試飛。
這回,導彈一聲悶響——又失敗了。又失敗了!朱坤的心情徹底跌到了谷底。當時安排了七次試驗,前兩次預試均失敗了。
“既然是試驗,就應該允許失敗。有時,失敗是因為出了問題,這樣的失敗是要盡力避免的。有時,則不然。”對於失敗,朱總有自己的看法,“就像測試一輛跑車,平平穩穩雖然可以確保成功,但我卻希望把各種指標都拉到極限,哪怕最後把車開報廢了。看上去是失敗了,但我們知道它能力的上限在哪兒,這會進一步激發我們向上挑戰的動力。我們依然堅信,我們能搞出來!”
朱坤説自己性格上屬於粗線條,膽子也很大,雖然遭到了許多質疑和失敗,但從來沒有後怕過。“湖南出湘軍,我性格中也有湘軍的那一面。長沙有句土話叫‘霸得了蠻’,意思是橫、豎都要堅持下去,作為長沙人我也有股子這樣的勁頭。”
事實上,即使是軍事強國,在此技術上也是遭遇多次挫折,國內外此類發射失敗的例子太多了。
痛定思痛,朱坤帶領團隊把導彈拆開進行了嚴密的分析,終於找到了失敗的原因。
後五次正式試驗開始時,朱坤和用戶的代表討論的結果是:五次試驗有一次成功就代表技術上取得了突破。
那是所有團隊成員榮譽感達到巔峰的時刻——經過前兩次失敗,後面五次正式試驗,連續五發五成。之後,在反復進行的數十次發射試驗中,他們次次成功,無一失敗。
每個跟朱坤一起幹過這個型號的人,後來追憶起這個項目的各個節點時,都有些許不同的感受。一些人説自己“從地獄到了天堂”,一些人説自己的小船變成了能經風浪的巨輪。而朱坤説,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大家想幹的事兒幹成了,把那些創新的點子“變現”了,這就足夠了。
朱坤説,湖南人之所以有“霸得了蠻”的性格印記,條件艱苦是一個原因。長沙曾被稱為“屈賈之鄉”,這和屈原、賈誼兩位流貶的名士有關。屈原自不必説,曾在湖南境內漂泊、流亡,西漢的賈誼也因被人誣告被貶長沙,可見古時在中原人眼中長沙就是一個多雨潮濕的荒僻之地。這樣艱苦的條件下,“霸得了蠻”或許是最好的生存方式吧。
但朱坤理解的“霸得了蠻”除了“堅持”還有另一層含義,它是對明明能實現卻實現不了的目標的堅持。“不是蠻幹,是有科學依據的。”朱坤樸素得笑著解釋。
與朱坤同樣簡單樸素的,還有他的辦公室。屋外是陽光正好,屋內一盆盆綠植長勢喜人,魚缸中一撥撥紅色小魚歡脫暢快,桌上攤開了幾本專業書和《航空知識》雜誌,墻上挂著幾幅長照片,那是他多次獲獎後與全國最前沿的技術專家的合影,他説那是自己被中國航天選中之後最美的回憶。
朱坤平時不喜開車,鍾愛走路,亦如他享受在科研中殷殷求索的旅途。
一葉萌新意,路未已,又啟程。(文/高啟濱 校對/宋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