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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園林印象》(三)滄浪亭

 

CCTV.com  2008年07月26日 15:03  進入復興論壇  來源:CCTV.com  

 

作者 車前子

 

 

“園”與“園”這兩個字上,不管它們發生了多大變化,但“口”沒變掉。也就是説園林之所以為園林,正因為在圍墻的裏邊。只是這一個圍墻,不一定是磚砌的,也可能是水做的。滄浪亭的圍墻就是水做的。

滄浪亭的圍墻又以水為漏窗,沿著河畔慢慢行來,移步換景,隔窗花遠:這花是黃石,這花是復廊,這花是宋朝的煙雲。儘管現在的滄浪亭是重修的,但還是保持住了某些宋朝的意味。這種以水為圍墻為漏窗的別開生面,不要説在蘇州獨此一家,就是在中國也別無分號的。宋朝文人的心態是從容不迫的,他可以光著膀子在柳蔭下睡個午覺,並不怕人看見。詞在宋朝的發達,就與這一份從容有關。只有從容不迫的時刻,才會出現以水為圍墻為漏窗的園林。

蘇東坡説:“天真爛漫是我師”。滄浪亭水做圍墻,這是天真爛漫的。但這天真爛漫是有師心的,師心就在沿河而置的黃石假山上。相對於河流而言,河流是界線,黃石假山是圍墻。相對於復廊而言,黃石假山是籬笆,復廊是圍墻。從滄浪亭外看滄浪亭,滄浪亭是透明的,但胸有城府的很,像宋朝文人。滄浪亭有了一道界線不算,還有一道圍墻。只是這界線、籬笆和圍墻都很入畫,讓人不覺是界線、籬笆和圍墻而已。園林之所以為園林,正因為在圍墻的裏邊。它有一定的隱秘性。圍墻是園林的衣裳。

 

 

坐在復廊的高處,俯視池塘:喬木高大的樹榦在水影裏竟是落木千山天遠大,亭的一角倒影也很蕭瑟。蕭瑟是對的,滄浪亭的大意境應該是蕭瑟。此亭為禦碑亭,康熙南巡時留下的筆墨。滄浪亭的美,並不美在築于山頂的那個被名之為“滄浪亭”的亭子,以前可能美在亭子,現在從亭子四望,望不見什麼。美也就全集中到遊廊上了。

復廊近水的一面,它的形體,一個字:“糯”。像隸書《曹全碑》上的一橫,也像崑曲《牡丹亭》中的一句。黃石假山的不加修飾,更使得復廊的廊頂婀娜多姿。復廊的墨是滋潤的,黃石假山的筆是乾枯的,潤似春雨,枯如秋風,春秋筆法,傳統繪畫裏的筆墨之美全在這裡。我在復廊裏流連,在春秋之間抓取一截,就回過身來,從復廊的旁門左道來到面水軒的門口。

面水軒原名觀魚處,同治十二年重修後改成現在的名字,取的是杜甫詩意:“層軒皆面水,老樹飽經霜”。從面水軒的門口朝裏望。我懶得進去,因為已經看到了好圖畫。面水軒窗外的幾棵樹儘管算不上是老樹,因上不見本,下不見末,只現身中段,就頓有蒼莽之氣。蕩青漾綠,好一幅青綠長卷。面水軒裏青綠幽幽,如果能在裏面讀書,讀的是閒書,真是天大的福氣。

 

 

面水軒門外的鋪地值得細看。我坐在石階上細看。菱形相錯,仿佛大地的桌布。時間看長了,能把它輕輕地抽走。一塊仄磚鋪成的菱形緊挨一塊碎石鋪成的菱形,一塊又一塊,一年又一年。磚像雨往地上落,石似雲向天上奔,上上下下,菱形晃動。磚是仄的,仄得規整;石是碎的,碎得隨意。一個是學者,一個是詩人,學者與詩人能坐在一起不打架,同時各自保留自己的意見,這是造園家的手段。磚石之上都有苔痕。而磚上的苔痕比石上的苔痕更濃更重。

磚是螺青,石是麻雀褐。沒看到麻雀,但聽到鳥鳴。今天滄浪亭的遊客不多,安靜是福。這園子就像自己家的。

屋檐下的一長溜鋪地,顏色要來得深,深而且黑。黑色在江南有時候表現出的是滋潤,是水,在中國哲學裏,黑象徵水。我坐在面水軒的石階上,覺得其中的深奧。

不從復廊的漏窗裏看風景,復廊也是好看的。它靠近水的一面:馬路;眾生;汽車;人間。它在庭院裏的一面:小徑;神仙;飛鳥;夢境。復廊在視覺上的變化也是讓我驚奇。靠近水的一面流暢,有此情綿綿的感覺,而它在庭院裏的一面,一眼望去,似乎多為折角。復廊的“復”不是簡單的重復,它是山重水復的“復”, “復”得不繁瑣,也不做作。

滄浪亭復廊上的漏窗,窗窗不同,刻意不能説不刻意,但沒有習氣。它疏可走馬,卻不脫脫空空,稱得上大手筆。從漏窗裏看風景,漏窗與風景,風景與漏窗,互為細節。漏窗的花紋宜疏不宜密,密了氣緊,也就不舒展。當然也不能漏得像漏斗,一覽無余。漏是讓被阻隔的風景能夠漏進來,是滲透。

 

 

漏窗把另一面的望磚、椽子、梁柱都收入其中,像自己給自己照鏡子,照到的是這一面的望磚、椽子、梁柱,同時又把園裏園外的樹色天光攬進懷抱。懷抱著花朵的閨中少婦是日子中的漏窗,讓我看到喜悅或者哀愁。

往空處走,在園子的角落裏看見名為“黃桿烏哺雞”的竹子。竹子的桿是黃的,粗眺凋敝,玩味一下頓覺輝煌。

不覺來到明道堂。堂前的鋪地是極好的,塊塊大小等同的長方形麻石,一派澄明,好像可以用它看舊時月色。明道堂四週的廊屋,與瑤華境界相通。過去這裡是個戲臺,在民國時期頹廢了。

在復廊裏走走,看看漏窗,這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蘇州園林藝術是做著減法的藝術,從技藝上講,“一峰則太華千尋,一勺則江湖萬里”,以少勝多,把少從多中減下;從境界上講,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園林主人轉身隱退,掇山理水,既是用假山假水對真山真水的減法,也是用平淡人生對絢爛閱歷的減法。所以我們現在遊園,也是不妨做一把減法的——把一個細節、一個局部從園林的整體上減下,慢慢地玩味,人生苦短,似乎又長了。

後院有見山樓和石屋,我沒去。我去了翠玲瓏。翠玲瓏是觀竹的地方,竹子搖翠,搖啊搖,有風要搖,無風也要搖,因為這翠色太重,大家扛不住。喝茶的好所在,覺得喝茶太清,就不喝茶。我想説喝酒的,這一次我堅決忍住不説。

 

責編:吳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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