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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幻西塘:那一個如煙的午後

 

CCTV.com  2007年12月14日 13:19  來源:21CN  
[內容速覽]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一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傳説柳永這一首《望海潮?東南形勝》引得金主亮無比艷羨江南風物,遂起投鞭渡江之志,終致宋亡。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時年67歲的白居易閒居洛陽,憶起出守蘇州杭州的往事,不禁發一聲悠然神往的讚嘆。江南,就此化作千百年來稚子蒙童清亮的吟咏聲。

  江南,在一代梟雄和不世文豪心中,固然是不同的追逐目的,卻是同樣不勝傾慕的嚮往。江南,長江之南,不是一個地理概念,而是多少人的一個夢想。

  我等有幸,生在江南,長在江南。只是今日的江南,可還是昔時的江南?北京的四合院已成了中央商務區,上海的石庫門擠滿了時尚男女,杭州的清河坊象一個布景棚,江南江北,有什麼不同?

  然而還是去走走吧,總還有一點痕跡幸運地留下。

  

  十月二日晨,溫州,車站。我和女友在熙熙人群中佇立。

  “你的包很誇張。”“是嗎?這不過是35升。”“以後別帶這麼大的包,很多人看你。”我環顧四週,果然。想起張愛玲的《更衣記》:“……秋涼的薄暮,小菜場上收了攤子,滿地的魚腥和青白色的蘆粟的皮與渣。一個小孩騎了自行車衝過來,賣弄本領,大叫一聲,放鬆了扶手,搖擺著,輕倩地掠過。在這一剎那,滿街的人都充滿了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人生最可愛的當兒便在那一撒手吧?”。這一刻,我就是那個孩子,帶點輕狂的得意和喜悅。我喜歡這樣的感覺。當我不再少年,也不再青年,可還會有這樣的瞬間心情?

  “你老了,也許更適合提著文件包”,女友笑著戳著我的肩説。我笑笑,不語。

  我是老了,我開始懷念十年前那段無知亦無畏的少年時光。我老了,可是千百年來的江南,是也老了呢,還是更年輕了?衰老和年輕的界定又是什麼呢?

  

  下午三時半,西塘,煙雨長廊。永寧橋上,週遭人群來來往往。

  一條廊棚延綿曲折,遮擋著千百年的雨雪風霜,長長短短的青磚路,承載過萬千人的離合悲歡。那每一片墨瓦都仿佛是有情的生命,凝重深沉,亦平和寧靜。

  我深吸一口西塘的空氣,雖然我知道患了十年鼻炎的鼻腔已變得十分遲鈍,仍試圖分辨屬於西塘的氣息。“小時候我的家鄉,也有這樣的風雨長廊,只是現在已經沒有了,我也很久沒有回去過了。”一絲感傷輕縈心頭。當你興衝衝回到家鄉,卻發現回家的路已全然陌生,老房子也變成了馬路,你回的是故鄉還是異鄉?家鄉的那條風雨廊,其實很短,二百餘米而已,但我來來回回走了十幾年,是多少個二百米?十年的記憶,可以折算成多少距離?

  身旁的人輕牽我衣角:“慢慢再看吧,先找旅館好嗎?”我笑:“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我們就在這橋上坐一夜吧。”相倚而坐,聽曲水潺潺,聊到天亮,不也很好嗎?

  朝南埭廊棚南側臨河,北側是尋常人家,寬不過二三米。墨瓦蓋頂,青磚鋪路,圓木為柱,雖樸實無華,也落落大方。河水悠悠淌過,仿佛恒久不變而無時不變的歲月。

  沿河行去,一些挂在門前的小木板或紙板上寫著粉筆或毛筆字:住宿。字皆稚拙,卻透出親切。

  找了幾戶臨河的人家,或是已有人住,或是不方便洗澡──老房子總是這樣。當年我家還用馬桶,每天一大早提去放在門口,有專人來倒去用做田裏的肥料。夏天門前的塘河就是游泳池兼浴室,每日傍晚有多少孩子盡情戲水玩耍。簡單而快樂的日子,就象流水。而你,不能跨入同一條河流。

  轉到北柵街,街口有位阿姨招呼我們看看她家的房子。二樓的一個房間,新裝飾的,整潔舒適。雖然窗口看不見河,但下樓往左數步,就是北柵河。我們很喜歡。問阿姨房價,她有點猶豫地説70,倒像是不好意思,怕把價格説高了。我説60吧,她爽快答應。於是卸包,稍作整理,揣著轆轆饑腸晃悠去也。

  

  出門過了永寧橋,就見安境橋。我靜靜看著它們,平凡中透出秀美,樸素中蘊涵沉穩,仿佛兩個閱歷了人世滄桑,擔得起悲歡苦厄,卻仍不改赤子心腸的壯年漢子,相對而坐,娓娓談心,是讓人衷心地信任。我一時不由看得癡了。永寧,安境,古老簡單的期盼,籍著兩座石橋,散發出動人的力量。

  安境橋畔,“陸氏老餛飩”擔。要了兩碗,坐在長木凳上等著,看身旁檫肩而過的人。餛飩的味道差強人意,只是因為餓,倒也吃得哧溜聲響。想起吃過的各地各式各樣的餛飩,難道餛飩裏也有著人生的印記?不禁一笑。

  已近傍晚,霞光掩映中,西塘的流水石橋屋檐墻角透露出一派爛漫的金黃。我們在依依輕拂的沿岸柳葉旁,徐徐踱步在北柵街上。此時遊人已少,西塘更顯現寧靜安詳的美麗。我們靜靜走著,無思無慮,不悲不喜,那一刻我和身畔悠然的河水似乎並無區別。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有什麼不同。

  一位獨自散步的老奶奶,在身旁看著我們微笑。我們也朝她微笑。老奶奶和我聊天:“我們這裡鄉下地方,你們倒是喜歡來呀”。嘉善本地話,我是大致聽得懂的,因為和上海話差不多。女友一知半解,卻也笑笑。我用當年在上海讀書時學的“洋涇”上海話和老奶奶搭話:“鄉下地方好啊,空氣老好!”老奶奶很開心:“空氣是好的,就是你們年輕人不喜歡住老房子的。”我説:“我家以前也是老房子,用馬桶的。”我想起我的外婆,善良又重禮,樂觀又熱情的老人。她們一生為兒女操心,只知付出不求回報,平凡而偉大。老奶奶和我聊了好一會兒,我翻譯給女友聽,她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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