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幾秒鐘後，李敖鬆開曾子墨。他走到麥克風前，禮儀性地微笑著，從容地把黑色西服外套脫去，露出白色襯衣，紅色領帶。李敖面對坐在清華大學演講廳裏的年輕聽眾説：“剛才被美女擁抱渾身發熱，所以就脫了。”李敖的風度和趣味引來年輕學子熱烈的掌聲和會意的微笑。
如同李敖具有深厚而淵博的文史之才，晚年的李敖同時具備了一個優秀演藝人員的出眾表現。
2005年9月19日，李敖的“神州文化之旅”開始，我作為隨行記者負責他的北京之站的採訪。
行走之間，所到之處，李敖都被成群身形挺拔體形魁梧的保安圍護著，儼然是“老大”的作派。
我看他在北大演講展示被查禁的96部書的清單，那個寫有被查禁書名的數米長的長卷被李敖拉出來，打開，高舉過頭，這個特別的證據獲得了觀眾的掌聲；在清華演講李敖當眾撕掉了美國總統布什在清華大學演講時的原文和譯稿，他的瀟灑動作出人意料，又充滿相聲類的包袱。他引用胡適的話説：“你要為國家犧牲你的自由。”可是胡適也説：“爭取你個人的自由，就是爭取國家的自由。”李敖在臺上氣定神閒，口若懸河，巧言令色，巧舌如簧，加之他豐富的肢體語言，使看見他演講的人們眼界大開。
李敖不諱言自己的表演。台灣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出版了《中華民國作家作品名錄》，裏面記錄了706位作家，但這個名錄沒有李敖，有李敖的前妻胡茵夢。李敖對此耿耿於懷，他説：這個名錄使演藝人員胡茵夢變成作家，使作家李敖變成演藝人員。
李敖有多重身份：批評家、作家、歷史學者、收藏家、台灣地區無黨籍立法委員。但是在他到大陸的時候，最眩目的是他作為電視明星的身份。因鳳凰衛視電視節目《李敖有話説》，獨守書齋的李敖走向大眾；嫉惡如仇的李敖在晚年找到思想表達的新空間。鳳凰衛視總裁劉長樂形容李敖加盟鳳凰是誤上賊船。李敖調侃自己“不是誤上賊船，而是賊上了船”。
看過《李敖有話説》的觀眾會記得李敖出現在電視中的形象：紅色的綢緞馬褂卷著白袖子，戴著墨鏡，敞著懷，手拿一根教鞭。李敖解讀他出鏡的服飾所具有的意味，在描述了一些知識分子如蔡元培、陳獨秀、梁漱溟、馮友蘭如何穿著長袍馬褂之後，自我解説：“凡是卷著袖子、前面打開的，只有一種人──上海流氓。上海幫會裏的青幫老大才是這樣打扮。我李敖的打扮就是上海流氓的打扮。”
以證據罵人，以口舌開心，是李敖的殺手锏。很多人都畏懼李敖的這一利器，也因此使李敖獲得絕對的話語霸權。李敖是令人畏懼的，被他看成是惡人的，舉凡政客，在他犀利的攻擊下幾乎無不落榜；李敖善罵，經他抨擊咒罵的人大約超過3000多人。鋒芒所至，有他的敵人，也有他曾經的朋友，李敖歷歷舉證的批判使他的對手和仇家噤若寒蟬。
“作為一個知識分子，頭腦好，又有骨氣，這是高難度的事情。我李敖做到了這一點。可是很不幸，我脫離了知識界，沒有人認為我是學者，我也不甘於做一個學者，我變成什麼？我變成一個演藝人員。”
公開場合的李敖是好鬥的，挑釁的，嫉惡如仇，刻薄而張狂。而私下裏的李敖是謙和的，耐心的，待人接物顯示出深厚的修養。我作李敖專訪的時候，他在回答“怎麼看你在台灣的影響”時説：“達摩到中國來的時候，説過一句話：‘菩提達摩東來，只要尋一個不受人惑的人。’我在台灣就是在做到這一點──我個人不受迷惑，也希望訓練一些青年人不再受迷惑。”
“陸游有一首詩，‘尊前作句莫相笑，我死諸君思此狂’，他的意思是説，在你們面前我和你們開玩笑，我死了以後你們想我想得發瘋。我李敖也是，等我死後，你們會想我想得發瘋。”李敖大笑著説。（夏榆）
責編：何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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