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西湖之畔的趙無極:自中國走出,再走向中國

來源:澎湃新聞 | 2023年09月20日 19:01
澎湃新聞 | 2023年09月20日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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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籍華裔畫家趙無極(1920-2013)一生致力於中國藝術精神的現代性詮釋,他曾説:“我自中國走出,使我能再走向中國。”

趙無極的藝術生涯萌生於杭州,杭州哺育了他的藝術。在趙無極逝世十週年之際,他的一生力作重返西湖之畔。9月19日,“大道無極——趙無極百年回顧特展”在西湖之畔的中國美術學院美術館正式啟幕,作為杭州第19屆亞運會重要文化項目、2024中法文化旅遊年項目、浙江省文化藝術發展基金重點項目,展覽由中國美術學院美術館與趙無極基金會聯合策劃,共展出趙無極的油畫作品129件,及重要作品和相關文獻共200余件。展覽正式對公眾開放是在9月26日,延續到明年2月20日。

創作中的趙無極

創作中的趙無極

1939年,趙無極與同學在雲南昆明安江村國立藝術專科學校教室前合影(前排左二為趙無極),中國美術學院美術館藏,許鐵生家屬捐贈

1939年,趙無極與同學在雲南昆明安江村國立藝術專科學校教室前合影(前排左二為趙無極),中國美術學院美術館藏,許鐵生家屬捐贈

趙無極是享譽中外的華裔法籍著名畫家。1920年出生於北京,1935年入讀國立杭州藝專(中國美術學院前身),1941年留校任教,1948年赴法深造,1985年受文化部邀請回母校(中國美術學院)舉辦繪畫講習班。2003年當選法蘭西藝術院終身院士,2013年辭世于瑞士。他融通中西,創造了極具特色的藝術風格,其作品系統收藏于全球150余個重要博物館及美術館,如法國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英國泰特現代美術館、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等,為東西方文化交流作出了獨特貢獻。趙無極曾説:“我自中國走出,使我能再走向中國。”

展覽現場

展覽現場

趙無極一生致力於中國藝術精神的現代性詮釋。

主辦方表示,“大道無極——趙無極百年回顧特展”是一個傳統與現代有機銜接的藝術現場,是一次從傳統到現代的跨越,是經由“結合”而形成的中國式現代化文化形態的一種實踐轉化。趙無極的藝術生涯萌生於杭州,杭州哺育了他的藝術。在趙無極逝世十週年之際,他的一生力作重返杭州。本次特展匯聚了來自法國蓬皮杜藝術中心、法國國家造型藝術中心、法國賽努奇博物館、新加坡國家美術館、中國香港藝術館、中國香港M+博物館、中華藝術宮、蘇州博物館、德基藝術博物館、中國美術學院美術館等藝術機構、趙無極夫人弗朗索瓦以及世界各地重要收藏家的藏品,展出其油畫、水墨、水彩、版畫、瓷繪作品以及相關影像文獻等,以六大版塊多角度系統地梳理了趙無極在不同時期的藝術探索。展出的重要作品有以杭州為主題的《我在杭州的家》《父親的花園》,以及三聯畫《向我的朋友亨利·米修致敬》《向弗朗索瓦致敬》、雙聯畫《向塞尚致敬》等代表作。

展覽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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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聯副主席、浙江省文聯主席、趙無極百年回顧特展總顧問許江在展覽序言中回憶説:“趙無極先生仙逝已經十個年頭。仰望他的笑容,心中總感親切。1985年初夏,在先生的講習班上,我跟隨他學習一個月,畫了兩張人體,一張肖像。肖像正是趙夫人。作品猶存,常憶常新。當年的一幕幕,如在目前。轉眼三十多年過去,愛念往景,未嘗不感嘆歲月易逝。無限懷想之中,總有一份情境潛伏心中。2004年,趙先生孤身來訪,我陪他重遊羅苑藝專舊址。坐在當年藝專的陽臺之上,望湖中舟楫往來,湖山共色,趙先生像孩童一般開懷大笑。也許,少年家山記憶襲上心來。湖水無波,隱隱綽綽,西湖的靜影中浸染著歲月的纖濃。回想趙無極繪畫講習班的歲月,最讓我難忘的是每天在寫生中間休息的時候,大家圍坐先生身旁所展開的坦誠交談。趙先生話不多,反反復復説的主要是:‘向民族的優秀傳統學,向世界第一流的大師學,兩方面結合起來,加上自己的個性,這樣自然而然地融合起來,形成自己的風格。這個風格不應該是地方性的,而應該是國際性的,世界越來越小,東西方互相滲透,中國畫和西畫的界限已經不存在,不要找個套子將自己套住,應站得高,站在世界藝術之上。’這些話語似乎老生常談,卻在國門初開的時候,出自這樣一位享譽國際藝壇的大師之口,尤讓嚮往國際藝壇新風的學員們注心沉思。在這裡,趙先生提示的,不是簡單地回到傳統中去,而是思考如何站在世界藝術之上,這正是一個至今依然發人深省的命題。”

展覽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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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性是橫亙在人類近現代歷史中的一條大河。這條河川流不息,汐潮涌動。河的兩岸是東西方的大地。廣袤大地因其地緣、節侯、品性的殊異,帶來不同的文化風神和四季景色。在過去的一百多年中,多少文化的使者渡筏于兩岸之間,體察不同文化的風息與內涵,咀嚼其間的融合與異變。無論我們逐跡波特萊爾的象徵吟唱;或是從存在主義哲思中體會與東方老莊思辨的深沉冥合;還是從東方的放意書寫中揣想交響樂和銅琴提琴的肆情演奏;讓某種抑揚頓挫的行雲慢板的吟哦驀見綿延詩性的纏綿與尋覓,我們看到這江河上多少穿梭往來的風帆。趙無極的繪畫則是這無盡風渡之中最具時代風華的偉帆。”

展覽現場

展覽現場

據悉,此次展出的重要作品有以杭州為主題的《我在杭州的家》《父親的花園》,以及三聯畫《向我的朋友亨利·米修致敬》《向弗朗索瓦致敬》、雙聯畫《向塞尚致敬》等代表作。

據中國美術學院介紹,展覽共分為6大板塊,展出趙無極油畫作品129件,其他重要作品和相關文獻共200余件,重現趙無極藝術人生的重要時刻及事件。

錫耶納廣場 2020年趙善美女士捐贈 布面油畫 M+博物館藏,中國香港 1951 50x45.5cm

錫耶納廣場 2020年趙善美女士捐贈 布面油畫 M+博物館藏,中國香港 1951 50x45.5cm

中國美術學院院長高世名説:“趙無極先生的藝術以中華文明之傳統,開現代繪畫之生面,在世界藝術史上創造出獨樹一幟的東方氣象。他的作品‘ 不中不西,即中即西,非古非今,亦古亦今 ’,是東西文明互鑒在現代美術領域的最高成就,在世界藝壇綻放出中華現代文明的絢爛花朵。”

1957年,趙無極在美國旅行時,結識了紐曼、羅斯科等抽象派畫家。抽象表現主義擴展了他的繪畫視界。1958年起,他不再為作品命名,而是以作品完成的日期命名。

20世紀60年代,他從形象和字符中解脫出來,以表現主義的狂飆塗抹響應草書的筆勢與章法,將自己拋入繪畫之中。至此,他的創作逐漸演化為一場肉身與畫布搏鬥的行動,在自發性的書寫揮灑中,逐漸生長出抽象山水意象。

15.12.60 布面油畫 私人收藏 1960 130x96.5cm

15.12.60 布面油畫 私人收藏 1960 130x96.5cm

“我畫我的生活,但也畫一種不可見的空間、夢想的空間。在那裏,人即使處於各類矛盾力量構成的不安中,也永遠感到和諧。” 趙無極曾説。

20世紀70年代初,在生活困頓之時,趙無極受到朋友亨利·米修的鼓勵,重拾了赴巴黎後一度被他遺忘和警覺的水墨畫。1972年,他回到闊別24年的祖國,故國的山川風物激活了深植其內心深處的中國傳統藝術精神。在水墨滋潤的物象生發中,在油彩流動的呼吸節奏中,他的繪畫融入了一份東方意蘊。

趙無極説:“每當清晨走進畫室,即使光線灰暗而陰鬱,留在畫架上或放在地上的未完成的畫,總是給我再拿起畫筆的力量。如果顏料已經幹了,我就可以重新試著再創造各種虛與實,感受到余生的氣力,抒發從未棄我而去的繪畫的幸福。”

我在杭州的家 布面油畫 私人收藏 1947 65x80.7cm

我在杭州的家 布面油畫 私人收藏 1947 65x80.7cm

2000年以來,趙無極的繪畫與自然的聯絡愈發密切,重啟帶有形象含義的畫作題目。《向我的朋友亨利·米修致敬》展現了光華初現、萬物生長的意蘊。從抽象到山水氣象,再回到寫生,在“繪畫的幸福”中,他晚年的作品氤氳化醇、生機無限。

趙無極始終抱持對繪畫的忠誠,最後一幅油畫《18.03.2008》,讓我們與他一道,浮現記憶中西湖“平靜水面上空氣的流動”,在風的吹拂中體驗生命的圓融。

據悉,此次特展由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和旅遊部、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浙江省人民政府主辦,法國駐華大使館、中國駐法國大使館、中國駐瑞士大使館特別支持,中共浙江省委宣傳部、中國美術家協會、浙江省文學藝術界聯合會、浙江省文化和旅遊廳、浙江省教育廳、杭州市人民政府、中國美術學院承辦。

我父親的花園 布面油畫 私人收藏 1955 38x46cm

我父親的花園 布面油畫 私人收藏 1955 38x46cm

延伸閱讀|兩個傳統,兩個世紀——趙無極的藝術道路及其文化價值

■高世名

趙無極是現代藝術史天空中的一顆絢爛星辰,更是中國美院學術譜係中的一座歷史豐碑。他的藝術貫通了東西兩大文明傳統,創造出現代主義的東方風格,讓中華文明的根源性精神在現代藝術土壤中結出碩果。

趙無極的藝術融合了兩個傳統。他是中國古典和西方現代的文化擺渡者,自如地遊弋在“古、今、東、西”之間。他在這兩個傳統中互為體用,雙手互搏,或以保羅·克利式的現代繪畫語言摹寫甲骨金文的拙樸古意,或以表現主義的狂飆塗抹響應草書的筆勢與章法,或以山水畫的丘壑內營演化渾茫天地以響應莫奈,或以奇崛的構圖、恣肆的筆法致敬屈子與李白。

在趙無極這裡,對於東方哲學和中國藝術寫意精神的體認使他從對象化的寫實中脫落而出,進入一種意象生發、當下生成的繪畫狀態。在他的繪畫經驗中蘊含著中國人感知世界的獨特方式:遊——變動不拘,遊走不定;觀——內外打通,體察入微;望——思感交作,會通履遠。他用畫筆周行于紛至沓來的意象世界,執心物兩端,得興象意境,恍兮惚兮,若有物渾成,依稀隱約,有氤氳明滅。這一切正如他所致敬的屈原——“忽反顧以遊目兮,將往觀乎四荒”。趙無極的人生貫通了兩個世紀。他是20世紀開闢抽象繪畫東方風格的大師,更是21世紀紛繁蕪雜的當代藝術場景中的一位繪畫堅守者。在今天,藝術媒介、觀念與手段五花八門,AIGC圖像無限生成,數字技術無比便捷,我們為什麼還要堅持繪畫?繪畫不可替代的東西是什麼?繪畫能否發明出新的感性?繪畫能否觸達人類的悲歡、寄託心靈的探尋?繪畫是否足以安身立命?……這一系列糾結擾亂著當代畫家們的追問,在趙無極的藝術生涯中似乎從未造成任何困惑。

趙無極説:“我讓畫面呼吸,畫面替我呼吸”,繪畫在他生命中如同呼吸般自然,亦如同呼吸般不可或缺。趙無極畢生保持著繪畫的天真與本能,因而他始終相信繪畫,繪畫對他來説也始終是自由而快樂的事。趙無極強調繪畫的“活性”,要“讓畫面生動起來”,這“生動”與“活性”與中國畫論的“氣韻生動”相通,同樣也是畫者由被動而能動的過程——被動即死,能動則生,“讓畫面生動起來”就是當代繪畫的起死回生之道,就是由“生熟”之生抵達“生動”之生,最終回應到“生生不息”之生。

晚年的趙無極在對象與現象、物象與意象、抽象與具象之間自如穿梭,這是大多數當代畫家所無法企及的。在他為數不多的話語表達中,他總是希望自己的下一張畫更加自由。這自由並非只是自由地畫,而是在畫中得自由,通過繪畫而自由。一方面,他作畫講究“胸無成竹”,因而能夠即興發揮,縱情瀟灑,自由從容。另一方面,這份自由源於自然,他説——“我不是畫風景,是畫自然”。在中國哲學中,自然是最本質的道:生機造化,自然而然。自然並非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而是渾茫天地間的生成變化,丘石林木俱為一體,眼前世界俱平等相,這是一氣化形,萬物成象,山川渾然一體,物象連綿不斷,上下前後廣延不可分割,無分無界亦無量無限。

在這個新世紀,趙無極隱居巴黎一隅,玩味寂寞,潛心作畫。其畫作所示現的,是一種飽含著詩性與哲學感悟的意象,于信筆由韁中情致生發,于形色得兼中成其氣象。他晚年的繪畫日趨純粹,如同現代主義詩人們所謂的“純詩”。在梁宗岱的論述中,所謂純詩,“便是摒除一切客觀的寫景、敘事、説理以及感傷的情調,純粹憑藉那構成它的形體原素——音樂和色彩——産生一種符咒似的暗示力,以喚起我們感官與想象的感應,超度我們的靈魂到一種神遊物表、光明極樂的境域。”在瓦雷裏和葉芝那裏,“純詩”是音樂化了的“絕對之詩”,同樣,趙無極的晚年畫作,乃是極度純粹的“絕對之畫”。荊浩《筆法記》中説“畫者,畫也”。斯之謂也!

“畫者,華也”,在趙無極生命的最後時光,畫面變得更加松靈爛漫、瑰麗高華,其所根基者,是一份自由而澄澈、快樂又通達的心境。他的藝術以中華文明之傳統,開現代繪畫之生面,在世界藝術史上開闢出獨樹一幟的東方氣象。他的作品“即中即西、亦古亦今”,是東西文明互鑒在現代美術領域的最高成就,在世界藝壇綻放出中華現代文明的璀璨花朵。斯人已逝,薪火不絕,精魂永駐,大道無極。

編輯:韓丹 責任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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