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附著文化體悟——動漫藝術的生存之道是什麼？

以中國功夫為主題的美國動漫電影《功夫熊貓》，于2008年6月在北美首映

每次談到動漫，談到中國動畫，總是有一種焦慮。歷數全球最火的動漫排行榜——“全球動漫IP排行榜TOP20”，前20名中11個是日本生産，9個美國生産，第一名的市值達到850億美元，眼看日本的動漫，美國迪斯尼和漫威縱橫全球，基本平分天下。

焦慮是在於中國動漫精彩輝煌的過去與現實之間的不匹配造成的。曾經“中國動畫學派”的影響可以上溯至上世紀的20年代萬氏三兄弟，成熟于60年代，收穫于70、80年代的一批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動畫作品，不僅僅是平面的動畫人物，還有木偶動畫、軟泥、布偶、剪紙動畫、水墨動畫等多材質的動畫片。而且我們明確地知道“中國動畫學派”的首要特點，是角色造型成功地借鑒中國傳統藝術形式，具有中國特色和民族風格，突出角色主要特徵，這些形象簡約含蓄、傳神生動，始終堅持對民族風格和民族身份的自覺追求。

《小熊維尼》是一部2011年上映的動畫電影，由斯蒂文·J·安德森、Stephen J.Anderson等導演執導

生物進化一樣 優勝劣汰

近年來，雖説在中國大陸出版的動漫作品在造型上可圈可點，但是要與世界頂級動漫公司的代表作品相匹敵，還尚需時日。

動漫藝術的發展與生物進化一樣，在考慮市場和觀眾趣味的時候，“適者生存”的情況發生是普遍的，而且這種動漫藝術進化壓力一點都不比生物進化少。一些動漫的造型與藝術手法、程式之所以延續至今，是因為其創造的優良效果，有的則被積極地改造，進行升級換代，努力促使它們適應今天的需要；當然，也有一些則被淘汰了，因為它已經不再被適用。

我們應該關注純造型藝術對動漫的影響，同時看到動漫對純造型的改造吸收與應用。特別是要認識到，繪畫造型的作為基礎，從寫實主義到現代主義的諸繪畫流派，對動漫藝術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動漫對造型的要求，應該是動漫藝術家首要關注的問題，加大或者深入對造型的研究，尋找西方藝術與東方藝術傳統造型的規律性方法。無論是唐老鴨、維尼熊、功夫熊貓阿寶、超人、辛巴等動漫明星，首先作為漫畫形象，都在造型上下足了功夫，形態與形體設計都是經過反復錘煉的。

動漫藝術家是對寫實造型作為出發點或參照物的概括、循形（某些動畫形像是根據物體的形體演變）、變形與抽象的多個技術層次。他們根據自己的自由理解，從對象中，抽出幾個最具個性的特徵，並以某種造型手段將它們表現出來；專心於那些能夠體現人物動物性格，或形體姿勢、或面部表情的種種特徵，但是需要把這些特徵表現得十分有力，使得人們不再注意那些複雜而多義的外形輪廓，只感到它無限的生命力。譬如美國《小馬精靈》（Spirit： Stallion of the Cimarron）的Spirit（精靈），《獅子王》（The Lion King）中的獅子辛巴，在造型上從都是寫實角度出發，通過某種抽象的提純，不僅給觀眾帶來形式上直觀的愉悅感受，而且還能讓觀眾從中把握更為永恒和本質的東西，某種人與世界關係的基本形式，從而使造型附著了文化的體悟。

剪紙動畫《三隻狼》由虞哲光導演兼美工，包蕾改編，中國動漫博物館藏。

現代主義激活動漫的造型變化

造型藝術作為基礎是滋養動漫藝術造型的最大源泉，寫實造型有一套全面的視覺與技術機制，特別是對自然的模倣與還原的技巧，這些都是需要高水平的繪畫再現能力，營造一個魔幻世界與現實世界可以交換、可以互相走進的可能。

譬如宮崎駿的《幽靈公主》《千與千尋》等的幾個場景無疑是一幅幅精彩的水彩畫，一種類型化的、印象派的、光源與色彩的設計安排，帶著神秘莫測的光感氛圍——《幽靈公主》中森林風景的描繪、《千與千尋》中湖水風景的描繪。觀眾看見“森林之神”出現在森林深處，在茂密樹蔭的地面上，看到許多圓形的光斑，這些光斑是太陽經過樹葉縫隙形成的像，樹葉縫隙就是小孔，所成的是太陽的實像，這種技術可以在諸如莫奈的很多描繪森林派對（休憩、聚會）的作品裏遇見——印象派畫家在研究光源與物體、陰影與造型的變化中找到來源；《千與千尋》中有一畫麵片段，整個湖面都在天空下熠熠生輝，産生縹緲的外表，從繪畫視覺變成動漫視覺的轉換幾乎一步之遙，如果沒有對印象派色彩與光感的深入研究，是無法使動漫造型本身獲得一種超凡脫俗的文化與精神意蘊的。

在某種意義上説，現代主義激活了現代設計與動漫藝術的造型變化。西方從現代主義開始盡力設計出各種新的技法，從光學定律、色彩規律、工業技術、空間技術、分子圖解、同一商品的批量生産等等影響深遠。動漫的出現是傳統藝術向現代藝術轉變中産生的，而現代藝術激發了動漫藝術的産生。特別是視覺條件的多樣化，造型的概括與變形的技巧，這些現代藝術作為整個藝術環境趨勢與風尚的存在，深刻地影響了動漫造型的發生、演化與發展。

中國著名動漫藝術家張光宇在上世紀30年代的上海，做過大量漫畫和動畫造型，而他最好的創作時光——當時的上海藝術界與西方現代藝術基本同步，畫家對西方現代主義模倣的大量作品形成當時動漫藝術發展的雄厚藝術背景。

傳統動漫造型是否經得住考驗

在動漫藝術造型當中，抽象的意義在於分解、重構、再生、變換的過程，也有對傳統藝術造型的重新分解、組合、演化與提升；另一個方面是不斷定型化、模式化和公式化的過程。早期迪斯尼的製作，如米老鼠的粗黑色邊線造型，與後來米老鼠形象的進化是有目共睹的：早期的形體誇張簡單並稍顯粗糙，而後期造型完善貼切，細膩的邊線與色彩的設計，形體造型上逐步完善深入。當然，這是動漫造型商品化的進一步提升，從視覺上滿足觀眾對生動造型和更柔美的審美趣味，貼近受眾的階層與年齡，這樣使以前熟悉的造型更趨完美，所以動漫造型不斷進化和改造便是動漫藝術的生存之道。

不同於西方，中國傳統造型寶庫是中國動漫藝術家的創作源泉，譬如大家熟悉的《大鬧天宮》裏面的孫悟空，這個形像是張光宇對中國傳統造型的吸納與變化，創造出來的形象；張仃刻畫的哪吒形象也是對大量的中國古代壁畫、門神畫素材加以提煉，融入裝飾畫的元素，線條勾勒出經過誇張的形體結構，使用民間繪畫常用的群青、粉綠、大紅和黑等色彩系列（譬如套色年畫、古建築的裝飾彩畫），使人物造型具有獨特的中國氣韻，也鮮明地體現了角色的性格特點；《阿凡提的故事》總導演兼美術設計曲建方，他準備創作的主角形象阿凡提的時候，特別考察了新疆的出土文物，其中的人俑擁有著概括且圓潤的四肢，給他創造形象帶來了靈感，於是阿凡提有了兩隻頗具幽默感的、上細下粗的胳膊。這些來源於傳統造型的靈感，與動漫藝術家的改造與創新一起，定格了中國動漫的精彩歷史瞬間。

誠然，中國動漫充滿活力，前景可期。對中國傳統造型進行升級和改造，在深入研究傳統造型規律的同時，積極吸收西方造型藝術有益的光影規律、解剖與運動規律、設計色彩規律等，解決造型基礎問題，才能有益於中國動漫的長遠發展，創作出更多直指人心的作品。（趙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