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的冰雕塑像
  抗美援朝戰爭五十週年了,我作為戰爭的參加者和倖存者,要樞歌它的勝利 給祖國贏得了數十年相對穩定的和平環境,也無限懷念在朝鮮土地上灑盡鮮血的 戰友。我們敬仰抱起炸藥包衝入敵群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楊根思,牢記著以胸膛堵 住正在掃射的機槍射孔保證部隊完成攻克高地任務的黃繼光,也熱愛為了使部隊 埋伏地點不被敵人發覺忍受烈火燒身劇痛始終一絲不動的邱少雲,以及其他衝鋒 陷陣英勇犧牲的烈士們!但還有一些烈士身上沒有中彈,也沒有著火,更沒有刀 傷,就是零下三四十攝氏度的嚴寒把他們凍結在陣地上,構成了活生生的冰雕塑 像。今天我要介紹這些鮮為人知的烈士,寄託哀思,也盡到歷史過來人一點責任。 最先發現這些冰雕塑像的是我們的敵人。 1950年11月25日,志願軍發起第Th次戰役。在東線,我二十軍對沿著一條高 隘公路長驅直入至柳潭裏、下竭隅裏、古吐水、真興裏一線的美陸戰一師實施了 分割包圍。11月 29日早晨,下褐隅裏敵人為救援其被圍困在柳潭裏的前鋒部隊, 向我西興裏陣地發起進攻,坦克與一長列載兵的卡車沿著公路開來,突然發現公 路邊一個小山堡前面有個露出半截身子直立著的志願軍戰士,戰士一條手臂高舉 著手榴彈,傲然指向敵方。坦克吃驚地停下,急忙發射炮彈、子彈,可那個戰士 身軀依然屹立不動,手榴彈還是高舉在手,嚇得敵人坦克掉過頭來,卡車上的美 國兵也跳下車來,在那裏東張西望不敢蠢動,一次進攻就這麼化解了。其實這位 直立著的戰士身子早已凍僵,不過他是在高舉起手榴彈正要投出尚未出手的剎那 間凍僵的,依然保持著奮勇殺敵的英姿,足以威震敵膽。這個奇跡般的戰鬥故事 很快傳遍全師部隊,但這位戰士的姓名卻沒有傳出來,至今只知道他是二十軍五 十九師一百七十七團二營五連的成員,多麼遺憾! 然而更多地被發現是在第二次戰役結束組織機關幹部和後勤人員打掃戰場時。 其中有一位給人印象最深刻,那就是一七五團組織股長伍一告訴我發現五連政委 朱寶珍。 1950年12月4日,他帶著擔架班登上激戰過的一四一九點二高地主峰,看到 有個坑洼裏隆起一個臺柱般的雪堆,又不像雪堆,上前掃去表面一層雪球,露出 人形來,一個半身像,定睛一看,就是長方臉孔的五連政指朱寶珍,穿著祖國南 方發的二斤重的薄衣,泰然坐在因為凍土挖不下去的淺散兵坑裏,手裏握著打開 了保險的駁殼槍,一雙睜大了的眼睛盯著敵人來路方向。看他臉上全神貫注的神 態,是在迎擊敵人的進攻,顯然想不到自己身上的凍傷,而事實上他這時候的體 溫恐怕已經降到零度,血液正在凝固…… 他那帶著激情的日述,宛如最佳的攝影,將這位優秀的政工幹部、出生於寶 應縣的戰友的內在氣質和外表風貌攝入我大腦的記憶庫裏,數十年中難以忘懷。 這些冰雕塑像,我數十年來還有個誤解,以為只是零散個別的志願軍幹部戰 士,去年因為寫作翻閱《百旅之傑》等史料,始知還有集體的——完整的一個步 兵連的塑像。 史料證實,南逃的美陸戰一師從柳潭裏、下媽隅裏、古吐水越過黃草嶺到達 真興裏前,遇到的最後一道關卡,是我二十軍六十師一百八十團一營二營佔領的 一八一高地。該高地位於黃草嶺山口下一個比高差六百四十米的陡坡附近,可 俯瞰控制美軍長驅直入為車輛運行修補的一條U字形單車道碎石路。1950年12月 9日,駐真興裏的美陸戰一師一個營為接應南逃之敵,在四架海盜式飛機掩護下 攻擊一八一高地,二連竟然沒有還擊。當時不知什麼緣故。第二天打掃戰場, 方才發現這個連全都俯臥在冰雪堆起的工事裏,一個個手握著槍支,好多戰士的 手指還搭著步槍搶栓,一派嚴陣以待的架勢,可就在他們將要瞄準擊發的時刻身 體開始僵硬,那一百多個血肉之軀竟然原地凍結,成了朝鮮高原上真實的冰雕群 像。 這一悲壯的戰例,不僅為美陸戰一師得以僥倖逃脫作了無言的解説,更為共 和國的勇士作了真實的寫照。他們不論在國內還是在朝鮮打仗,也不管處於什麼 樣的惡劣情況下,總是洛盡職守,挺立在戰鬥崗位上,即使死而後已,也還留下 光輝形象來滅敵人威風長我軍志氣!(萬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