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寒冷的行軍之夜

  我是打敗日本強盜、消滅蔣匪軍的老兵,是抗美援朝保家衛國,打敗美帝國主義的老戰士。在十多年的戰爭中參加過大小戰鬥二十多次,立過戰功。戰爭生活是艱辛的,有時艱苦得讓人難以形容,在和平環境中進入夢鄉的人們是想象不到的。

  1953年春節前夕,我們二十四軍奉命前往上甘嶺接替防務。部隊開進的前兩天突變,猛的降到零下三十八、九度。更可氣的是,又鋪天蓋地的降了一場鵝毛大雪,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雪後的第二天下午四點,我帶著全營幹部戰士出發了。夕陽西下,天將轉黑了,月光的照耀雪光的反射讓整個天地看上去如同白晝,六七級的西北風嗚嗚地刮著,瘋狂地帶起了漫天的雪花,戰士們半天都睜不開眼。戰士們背著沉重的行裝,每人都必須負重七八十斤的武器裝備深一腳淺一腳的踏在二尺深的雪窩裏,為了不影響行軍速度,戰士們的大衣、棉皮鞋統統的背在肩上。我到營裏工作也一年多了,帶著七八人的隊伍在這樣惡劣的氣候下行軍還是頭一次。我反復想到上級提出的行好軍、接好防、打好仗的要求,我能夠完成嗎?這一晚上的路程是八十多裏,翻山越嶺,山高路遠的特別是要攀登一座一千多公尺高的馬薛嶺,走的是羊腸小道,一面是高山一面是深谷,地勢非常險要。想起我從小受過的苦,想起外敵入侵給全國人民帶來的災難,一股熱血涌上心頭,不能讓歷史重演。於是,我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帶領隊伍經歷住寒冷的考驗!為了及時了解行軍情況,我不停的在隊伍之中來回走動,和戰士們一起講故事、説笑話活躍隊伍情緒,以此減輕戰士們的寒冷和勞累,及時幫助戰士克服困難跟上部隊。該死的天氣太冷了,走起來一身汗,停下來結成冰,腳下又凍又硬 ,每走幾步就要休息一刻鐘。過去休息總是要放下揹包坐下來抽抽煙,可今天不行,有少數戰士實在太累了,就地坐下休息一會,這一坐就很難爬起來,別的戰士拉著走一陣才能緩過勁來,為此,我要大家不能坐,要跺腳,以免凍傷爬不起來。我右腳關節凍裂,血流出來又凍在了腳跟上,不少戰士勸我:參謀長,你穿上大皮靴先走吧!我心裏很感動,但我不能這樣做,我是窮人的孩子,這點苦都吃不了嗎?戰士們説:天寒地凍算個啥,志願軍戰士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艱難和寒冷,讓你從頭冷到腳,永遠冷不了打美帝這顆火熱的心。一連炊事員陳光帽子被狂風刮落,他向前追帽子時一腳踩空連人帶行軍鍋一塊滾下深谷,只聽陳光喊:“救命啊......,我去上甘嶺打美國鬼子去了!”越滾越遠,聲音也越來越小,終於聽不見了。我們悲傷極了,為了趕時間,繼續往前走。又走了一段路,陳光追上來了,原來他滾到半山腰時被一棵大數擋住了,當時就暈了過去,清醒後就追了上來。陳光笑著説:“我還沒打敗美國鬼子呢,怎麼能死呢?”這位戰士在1953年7月3日夏季反擊戰中光榮犧牲了,實現了他的“願望”。

  夜更深了,寒冷也急劇的加速,下午3點吃飯到現在已經10個小時,饑寒交迫,人困馬乏,由前胸到後背,凍得人全身都在打哆嗦。水,可貴的水呀,帶的一點水早已喝光,沒有喝完的也都結了冰。戰士們只好在路邊抓把雪塞在嘴裏。途中經常遇到青石板,十幾度的坡度,上面又結了冰,又陡又滑,戰士們走上去,又滑下來,再爬上去,再滑下來,快接近山頂時,可怕的消息終於傳來了,各連都過來報告説出現了凍死人的情況。我流淚了,我對不起祖國,對不起黨和部隊對我的託付,才行軍第一晚就被凍死了七人,離上甘嶺還有3天的路程啊!正當我萬分悲傷沮喪時突然想起,以前聽人説過這種凍死,只是假死是休克,只要有被子裹住就會好起來,我趕緊把這經驗告訴各連,戰士們終於活過來了!

  我們快要到達山頂了,可這時的風足有八九級,吹得人站不住,吹得樹枝吧嗒吧嗒響,小雪子吹打在臉上刀絞似的痛,戰士們沒有抱怨,戰士小張説:“要不是為了打美帝,給我萬兩黃金我也不來這鬼地方,可是為了打美帝不給我錢我也來了。”

  經過艱難的跋涉,我們終於到達山頂了!部隊上來後,大家情緒高漲,鬥志昂揚,歡呼聲響澈雲霄。是的,在零下三十八度,冰天雪地,寒風刺骨的環境下,我們翻山越嶺,忍饑挨餓,克服了重重困難,終於勝利的度過了一個寒冷的行軍之夜。
(作者:中國人民志願軍老戰士魯安保 2000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