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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別冊:維和“別動隊”的秘密行動

央視國際 2004年04月07日 11:18

  “那是一個秋天,風兒還是那麼纏綿,我看見媽媽的臉,就在那溫暖花開相伴的地方……”在2000年中央電視臺“315”直播特別節目中,韓紅現場演唱的歌曲《天亮了》曾濕潤了無數人的雙眼。更能打動人心的是這首歌曲背後的故事,由於貴州麻嶺遊覽區發生了一起纜車墜毀事件,23個遊人只有一個兩歲的孩子潘子浩倖免遇難。他的生還是因為他父親在纜車墜地的一瞬間把他舉到自己的雙肩上。《天亮了》就是韓紅因為這樣的父愛感動而在20分鐘內創作的歌曲。

  “花季少女賈國宇的夢想在卡式爐的爆炸中殘裂了”,“河南農民在假果樹苗的坑害中妻離子散、家敗人亡”,“劣質鍘草機吞噬了數不清農民兄弟賴以致富的手”,“一次輕率的手術奪去了一位女大學生的生命”……

  一樁樁、一件件含血的案例催人淚下,發人警醒。“315”晚會多的是這類真實、殘酷、感動、吶喊、疾呼的調查與訪問,這也是觀眾們迄今為止仍內心最期待的節目,他們鍾愛記者明查暗訪、拍攝自維權一線現場、真正講述老百姓自己心事的報道。

  儘管許多鏡頭角度偏斜,甚至圖像模糊不清,頗像杜可風一般的搖晃風格——但這種緣自於暗訪現場的真實感更加令人感動,並從中猜想出暗訪記者當時所面臨的險境。

  尹文:夜訪地下工廠

  簡歷:《經濟半小時》執行主編。參加過1997年、1998年、2001年“315”晚會。1999年上海“財富論壇”、2000年和2001年“CCTV中國經濟年度人物評選”總導演。

  經典語詞:“315”晚會是我們經濟部的春節晚會,對於這臺晚會,我們總是會全力以赴。因為打假維權不僅僅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也與我們自己休戚相關。前幾天主持人王小丫就中了“大獎”,買到一瓶假藥,吃下去一點效果都沒有。

  前年“315”的時候,臺裏安排暗訪華北地區一個最大的假汽車配件市場,派了十幾撥人去摸底一個多月,但後來因為消息走漏,市場關閉使大家撲了空。去年我們又想起來這檔事,任務交到我手裏。

  這個市場在河北,華北地區超過40%的假汽車配件從這裡流出,來採訪過的各路記者非常多。當地人對暗訪設備並不陌生,而且警惕性特別高,一聽到外地人講話就特別緊張,畢竟這個市場連帶地搞活了附近農民的造假産業。

  我們住到大約離市場一個小時車程的任丘石油管道局的招待所,不敢住在很大的賓館,攝像機等大設備都用衣服裹起來,因為據説在很多地方有條規定,發現了央視的記者要立刻報告當地有關部門。

  由於買這種汽配的都是小商小販,外表都不怎麼乾淨,我們在去市場之前一個星期沒刮鬍子,兩天前就不敢洗澡,將幾年前不要的衣服穿上,基本上像一個比較地道的農民。

  第一次去市場踩點時,偷拍設備沒敢帶,因為當地人對偷拍設備已經很熟悉。我們對出租車司機説,聽説附近的汽配市場很大,想去看看。司機聽我們像北方口音,就説,你們是記者吧,上次我拉了一個《工人日報》的記者去採訪,被他們發現了照相機都被砸了。

  假汽配是當地做了十多年的産業,屬於一條龍作業,有人做翻新件,有人做假公章、假合格證,還有人幫著托運,給河北、山東、河南等地發貨。由於經常被曝光,這些集市改成鬼市,早上3點至6點開始上攤子,每隔兩三天開一次集,幾千個小攤位,都是打模刷漆的翻新件。第一次去,我什麼也沒帶,也沒有買。就是在市場閒逛、聊天,扮普通消費者藉以消除他們的戒心。

  回來後我又去了一次,真的買了一些假汽車配件,謊稱自己到任丘出差送油,順便捎點便宜的配件回去。過了三天,我又過去,説上次買的配件還不錯,這次多買些有“品牌”的回去。所謂的“品牌”,就是假冒的一汽、二汽等正規廠家的配件。這裡是整個村莊聯營,好多人都在家裏做氣泵等配件,每家分別刻上個王字、李字或者其它,賣完後可以憑此小記號實行“三包”。他們將我帶到一個小房間,裏面要什麼配件都有,還有各種偽造的商標,這些翻新件的利潤也不高,每件一兩元左右,但當地人做了十幾年,不知賣了多少出去,也不知有多少生命受到傷害,因為剎車片、離合器都是汽車的重要配件,稍不慎就會車毀人亡。

  我們的鏡頭不止需要市場鏡頭,還需要配之以造假現場的素材。但他們怎麼也不願意將我們帶到造假的作坊。據我們調查,當地的村莊都在提供一條龍“造假”服務,所有的零配件放到一起就可以組裝成一部新車。由於接近“315”,他們都是白天息活,晚上挑燈夜戰。於是我們在晚上又租了一部車,直奔村莊,對工人們就説是老闆介紹我來的,工人因此放鬆了警惕,我們順利地拍下了一手素材。

  三天后我們又去集市,買了個大剎車片。然後就撥個電話到當地縣政府,説我們是“315”節目組的,半個小時後到市場來採訪。我們本來是想拍他們通過高音喇叭通知市場收攤子的情況,但是喇叭並沒有響。但5分鐘後市場上平時看不到的工商人員都來了,他們與攤點的老闆嘀咕著什麼。我迎著一個穿制服的人走過去,問這個剎車片能買吧,他看了兩眼,説沒問題。

  到了村口,我看到有工商部門的人在等我們,這時有個認識的商販來了,對我説不要買了,“315”的來了。當時我還帶著錄音筆,假裝沒聽到,又高聲問:“什麼?‘315’的來了?”回臺裏我倒帶時發現他曾與工商人員交談過。

  節目播出後,河北省政府及工商總局非常重視,派人監督、執法。當地政府下決心扒掉這個造假市場,剪斷了高壓線,從源頭上進行整治。

  石世侖:川江飛船

  簡歷:《經濟半小時》執行主編。10年的記者經歷,觀察了各色人等的生活,總算是濃縮了人生精華。參與創作1997年、1998年、2000年、2001年中央電視臺“315”晚會;參與創作《1999“65”世界環境日直播》,獲1999年中國政府新聞獎。

  經典語詞:我希望把手中的話筒,變成一把冰冷的解剖刀,不帶情緒,剖出社會最真實的百態。如果單單把記者這個職業作為一種謀生手段,比較容易,如果想做個盡職盡責的記者,難!

  去年“315”的主題是“生命安全”。2000年全國發生了很多起重大安全事故,像洛陽大火、重慶沉船等,一死就幾百人。我做完“洛陽大火”,播出後又發生了很多起船隻超載而沉沒的安全事故。當時我們想,各級部門一直都很重視,各類文件也早已經傳達,但為什麼還是屢次出現事故?

  於是決定暗訪川江。川江就是長江的四川段、重慶段。嘉淩江的水上運輸很發達,當時正是全國整頓水上安全最嚴格的時候,朱總理都有嚴格的批示。

  我們先去港口進行暗訪,買了一件破軍大衣,打扮得跟坐船的農民幾乎一模一樣,農民們因為要起早趕集,背著菜、雞、鴨、魚等到相對集中的城鎮賣,因此時間都是淩晨兩三點,而按照我們的工作習慣,通常這個時候都在睡覺。

  船邊都坐著人,船中間放著筐,船舷基本已與水面相平。而船行到中間河段時便像公共汽車一樣搶快,相互搶客,河道本身就很狹窄,一路走了三個多小時,一直保持超載狀態,令人覺得非常危險——實際上當時我有點害怕,因為我不會游泳。

  在城市裏我們的生命、健康有基本的保障,但農村所謂的弱勢群體,離生命的基本保障都差很遠,我們頭上頂著記者的名字,如果僅僅為了完成一個節目,工作就不會太投入。那次採訪我們跑了七八個碼頭,按常規一兩個就行了。

  後來我們跟當地政府聯絡,他們的管理部門看了樣帶説,你們真正走到了生活的最前沿。這次暗訪對他們的觸動很大,因為他們也沒有這麼投入地察訪過。

  王亞丹:血禍

  簡歷:《經濟半小時》編導。從小到大,從南到北,工、農、商、學、兵五味俱全。1996年進入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以做維權和經濟領域事件調查類節目為主。參加系列片《世紀的呼喚》拍攝,獲全國電視新聞一等獎。參加系列片《韆鞦萬代話資源》拍攝,獲中國經濟節目一等獎。連續參加1997年、1998年、1999年、2000年中央電視臺“315”晚會,拍攝製作了《傳銷禁令》、《劣質雜草機》、《我要回家》等節目。

  經典語詞:一直偏重做維權節目,所以早下了決心,不能愧對百姓。1996年安徽一女工為其父的醫療糾紛來到北京上訪,當時正值炎夏,由於沒錢,她從城東走到城西,走了整整4個小時,在辦公室我倒了一杯水給她,她拿著水杯哭著説:投訴2年,第一次有人讓她喝口水。這話一直在我心裏久藏,每想起這些,就感覺到記者背負的責任。

  去年我們根據某平面媒體上關於艾滋病村的一個報道,去河南上蔡縣文樓村採訪。

  其實早在1997年“315”,我們就“做過”一例可能是當時中國最小的艾滋病患者,4歲半,也是河南的。小孩過年放炮,從樓上摔下來,輸血後患上了艾滋病。

  去年2月份,我去了上蔡的文樓村,與第一次接觸艾滋病人的感覺不同。那次我看到孩子非常可憐,但到了文樓村覺得非常壓抑,油然生出一種恐懼感,大片的農田裏堆著墳墓,家家戶戶都貼著悼念親人的紙,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死人,有的一家有的幾個。

  在文樓村我見了一個3歲小女孩,她媽媽生她姐姐時瘋狂賣血,在賣血的路邊廁所裏生了姐姐,媽媽、姐姐先後因為艾滋病而死亡。小女孩也是艾滋病,由爺爺奶奶帶著,不會説不會笑,沒有表情。在這個村子裏,剛開始時我按照暗訪的感覺,向路邊的人打聽路,問誰家有艾滋病人,一下子就被他們打斷了。他們一看是央視的記者,圍了很多人一點都不避諱,説“我是他是,周圍人都是”,這麼多人有十多二十個,我問誰不是,他們説沒有。

  讓我感觸最深的是,有一個女的,先一天採訪他丈夫,她在做飯,我拍片的空間問她有沒有查出自己也得了病,她説“我也是”。我問她有沒有什麼症狀,她説沒有,挺好。我又問她,艾滋病要死人的,你怕不怕。她嘻皮笑臉就躲一邊去了。第二天她就開始發高燒,臥床不起,從前院走到後院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又問她現在怕不怕死,她説怕,老人太老,孩子又小,沒人照顧。

  文樓村的艾滋病幾乎都是由於賣血而引發的。我問他們賣一次血給多少錢,他們説每次300~500CC,50塊錢。按規定,採血必須間隔2個月以上,但他們卻是一天一抽、一天兩抽,最後導致了艾滋病氾濫。

  從艾滋病村回來後,我又到南方某城市中心血站採訪,發現那裏每天有很多人排隊獻血,經過暗訪後才發現不是無償獻血,每抽一次給380塊錢。有很多民工剛到廣州找不到活,便靠賣血為生不願回家,我在那裏拍了一個女孩,她有湖南、江西的身份證。我在那裏呆了三天,她賣了兩次血。

  回來後將河南文樓和南方某城市中心血站兩件事聯絡起來,越想越覺得沉重。在文樓村一伸胳膊50元,與南方某城市380元沒有什麼區別,一個民工一個月也就掙五六百元,賣兩次血760元,賣三次就過得很舒服——正是這些血禍造成了艾滋病的氾濫。所幸的是,在國家有關部門的關注下,文樓村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有效的抑制。(新週刊 李國慶)

(編輯:王今一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