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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花開》之佤山深處的讀書聲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23日 13:38

  今天,我們要再往佤山深處走。

  龍潭特區一帶的海拔普遍在1000米左右,是適宜罌粟生長的海拔高度。晨霧久久不能散去,一路上,感覺空氣都濕漉漉的,深吸幾口,似乎空氣裏含有養分。我曾經給領導打電話説:

  “這裡的空氣肯定有一種特殊的養分,要不然這麼艱辛的採訪,我早就趴下了。”可我沒有趴下,即使昨天一夜未眠,今天依然精神抖擻,睜大著戴著眼鏡的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 晨霧飄來飄去,三十米以外的景物就模糊不清了,山很濕潤的樣子,地也很濕潤。車輪子下的這條土路,沒有任何車碾過或人走過的痕跡,土質鬆軟得似乎可以立即播撒種子。這又是一條寂寞的山道,平時少有人走過。回頭看車經過的地方,已經出現了兩條深深的泥溝,土被高高地翻起,就像農民們剛犁過的地。

  山道兩邊,不再是單調的黃色,已經漸漸有了綠意。不過,山上既不是高木長林的原始森林,也不是雜木叢生,而是品種極其單一的一種樹或一種草。如果沒有人指點,還以為是農民家的果園或其他什麼經濟作物園區。

  記憶中,有兩三座山坡上長滿了一棵棵冬青樹;後來,山坡上是大片大片的厥草叢;再後來,又是鋪天蓋地的一種白花草;隨後是一片開著星星點點淡黃、淡紅色小花的草坪。怎麼會是這樣?司機解釋説,這些都是農民拋棄了的罌粟地,是荒坡。剛開始的時候,只有那麼一兩棵冬青樹,下了幾場雨以後,冬青樹就漫山遍野地長開了。這實在是一片落地生根的肥沃的土地!我想象著,在農民們的悉心照料下,罌粟種子被灑在如此肥沃的土裏,將是怎樣一種瘋長的情形!

  山道窄得只能容一輛車勉強通行。不過,我們的車一路“綠燈”,沒有鳴一聲喇叭,即使是在山道拐彎處。我們沒有遇見一個山民,一頭山羊,哪怕是一隻野山雞,有些像人們常説的跨越無人區,不過這無人區並不恐怖和蠻荒,只是無邊的孤獨、寂寞。

  我們的車就這樣搖搖晃晃,一路開下去。三個多小時後,到了一片開闊地帶,突然見到一個村莊,在這四野無人的大山深處,這個村莊就像從天上掉下來,或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樣。司機介紹説,那是大寨鄉。

  在中國耳熟能詳、聞名遐邇的大寨這兩個字,竟然出現在這佤山山溝裏。難道當地人用“農業學大寨”的肯幹精神去種植罌粟?

  這個寨子是一色的石棉瓦平房,沒見茅草屋,這應該是一個比較富裕的寨子。農民們背著孩子,牽著狗,趕著牛,準備下地幹活去了。這裡的農民幹活好像是全家出動,因為幾撥人裏都有男人、女人、孩子、狗。據説,狗是帶去看孩子、趕野獸的。

  龍潭特區的鮑俄水副書記帶領我們來到大寨鄉的德松小學。遠遠就聽見學生們用甜潤的童聲在唱歌。“五一”節,學校果然沒有放假。歌聲曲調悠揚,有些像唱詩班唱的聖母頌。可我一句也聽不懂,只能用拼音標出印象中的歌詞“bā lā lu帙 sī tǐe bā sī”。據老周介紹,這是緬文歌曲,大意是“我們的家鄉多麼美麗,我們辛勤勞動,得到豐碩的果實……”

  有趣的是,隨行的幾名龍潭特區官員,也和我一樣根本聽不懂學生們在唱什麼,他們只能聽懂佤語、漢語,不懂緬語。在緬甸的基層政府裏擔任職務,竟然連緬語都不懂,從這一點似乎也能感覺到佤邦的“特立獨行”以及與“緬甸中央政府”的微妙關係。如果某日,緬甸政府派員來佤邦視察工作,也許相當一部分佤邦幹部必須通過翻譯才能和中央的領導溝通。

  學校坐落在寨子裏最平整開闊的一片地上,而其他的房子都是建在斜坡上,不知道這算不算對學校的特別關照和優待?學校也是一座石棉瓦平房,兩間教室,每間教室坐著近三十多個學生,都在上課,教室外有籃球架、單雙杠、跳遠的沙坑等等這些體育課程的必備設施。

  只有一頭黑色的豬,自由舒坦地走來走去,嘴裏發出“哼、哼、哼”的聲音。還有,一條棕黃色的小狗,在不遠處朝我們狂吠,當地人朝它扔了個小石塊,它便一溜煙地跑了。

  整堂課學生們都在唱“bā lā lu帙 sī tǐe bā sī……”。他們大約六七歲光景,全都是黑黑的皮膚,清亮的眼睛,打著赤腳,有些鼻子上還有鼻涕的痕跡。課桌有些高,大多數學生只能勉強趴在課桌上。

  是個年輕的教師,扎一個馬尾巴,穿著樸素的衣裙。臉頰上涂著兩團白色的植物粉末,據説有清涼的效果。手執一根細細的不規則的柴棍,指著黑板上我們不認識的緬文,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教學生們唱。

  據老周介紹,佤邦的學生都是免費上學。教材有中國內地的、台灣的、緬甸的還有佤邦自編的一套教材,學生們從一年級開始就可以自由選擇一種語言或幾種語言學習,漢語、緬語、佤語、傣語、英語都可以,任意挑選。每個學校都分別給每種語言配備一名教師,這名教師必須教授這門語言的所有課程。

  我曾看過一套佤邦民族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一年級上學期使用的華文語文教材。教材是2001年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印量只有6000冊,相當於北京市三所普通小學的用量,這本教材的定價535元人民幣,似乎不便宜。教材裏有大量的猜謎語段落,讀起來熟悉、親切,仿佛回到兒時。比如宇宙飛船這個謎語,書上寫道:“名字叫船不像船,不在水裏飛天邊,太空奧秘它探索,嫦娥姐姐笑開顏。”我記得自己小時候讀完這個謎語後,一有空就站在家門口,仰著小腦袋看著天上,等待宇宙飛船的出現。不知道這個被外界稱為“毒品王國”的佤邦的孩子們,學到這段文字,會不會也和我當年一樣?

  我還看過一套佤文的語文教材。這佤文乍一看像是漢語拼音,但仔細一讀,除了單個的字母個個都認識外,其餘的一概拼讀不出來,即使窮盡腦子裏中文、英文知識,也是枉然。比如狗,佤文是Sox,槍Nad,老虎Sivai,花Tai,包Bau等等。據説,這佤文是在鮑有祥的直接授意下,負責文化宣傳的政工部發明的。不僅僅文字,鮑有祥還要統一佤邦的度量衡和貨幣,就像當年的秦始皇一樣,功蓋韆鞦萬代。 據了解,佤邦絕大部分地方的孩子可以在當地完成小學教育,初中必須到遙遠的邦康或更遙遠的中國和下緬甸就讀。邦康有惟一的一所中學振興學校,只有初中,沒有高中。在振興學校以公費生為主,也有私費生。每個公費生每年在學校的費用至少2萬元人民幣。這其中包括他的衣、食、住、行和醫療花費等等,還包括每個月10元-20元人民幣的零用錢。佤邦政府當然不會白白花錢培養這些學生,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據説也是鮑有祥的旨意。每個振興學校的公費生畢業以後都必須為佤邦服務4年,在機關、部隊、醫院、企業從事公益事業,類似與中國的包分配。如果不服務4年,必須賠償3年裏政府補貼的所有費用,如果沒有能力賠償,就坐牢,以每天20元計算牢期,直至那筆費用湊完為止。3年,政府花費6萬元,坐牢就得坐滿16年,才能還完這筆債。這樣的規定,有些“生為佤邦人,死為佤邦鬼”的意味。

  能到中國讀書的學生,絕對是佤邦權貴人家的子弟,對於不少佤邦學生而言,能去中國雲南讀書就像中國人去美國留學一樣。佤邦學生必須經過中國僑辦、國家教委的嚴格批准審核,才能到雲南的私立學校讀書,他們主要集中在昆明華僑學校、炎黃學校和陽光大力思弟學校三所私立學校。據説,其中一年的“贊助費”就得一萬多元。所以,窮人的孩子是不可能有多大的指望的,他們中大部分佤邦振興學校初中畢業後,就開始走上工作崗位。那時,他們才十五六歲,正是無憂無慮的花季少年。不過,與那些從六歲開始就在兵營裏跌打滾爬的兄弟相比較,似乎也談不上什麼少年時代的早逝。中國有句老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呀!

  “bā lā lu帙 sī tǐe bā sī……”學生們已經唱得很熟練了,忙碌了好大一陣子的攝像師説:“喂,我拍攝了一個特牛的鏡頭,我從一個孩子的眼睛裏拍攝到了全班孩子。”

  “那不成美國大片了嗎?”

  “絕對沒問題。”

  當我們離開時,學生們紛紛從教室裏跑出來,好奇地目送陌生的這一行人。對於他們而言,電視還只是書本上的兩個字,當攝像師扛著一個像衝鋒槍、機關槍一樣的大傢伙,在教室裏走來走去的時候,學生們並不知道,他們的歌聲,他們黑黑的小臉龐已經被攝錄下來,並將向全世界播放。全世界無數陌生的人們將通過電視、甚至互聯網認識他們,聽他們唱歌,看他們讀書。也許,他們的歌聲將像感染我一樣,感染許多憎恨佤邦同時更憎恨毒品的人們,讓所有的人都從他們身上看到佤邦的希望。

  因為,我堅信,有了教育,這個民族就有了希望。在喜悅和憧憬中,我們又上路了。(作者:朱淩)

(編輯:李閆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