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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花開》之帶著腳鐐的吸毒者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23日 13:26

  早上醒來,在軍營裏吃早餐,早餐隨意而簡單:饅頭、稀飯、鹹菜。

  已是中國時間上午9點半,緬甸時間上午10點半,但晨霧久久沒有散去,晨霧中,傣家竹樓,匆匆去田裏幹活的農民,到處覓食的花公雞,猶如中國水墨畫中的點睛之筆。

  在黃先生的帶領下,我們乘車五分鐘來到南部軍區司令部。司令部由幾幢小別墅組成,高高聳立在一座山頂上,期間,要經過兩道佤兵把守的關卡。司令部周圍幾座山的樹全部被砍光了,滿山遍野種著矮小的龍眼樹。在一片空曠的山野裏,這幾幢紅瓦白磚的房子顯得十分招眼和突兀。

  別墅裏所有的傢具門窗都是柚木製造,別墅外鋪著漂亮平整的草坪,屋裏屋外飄散著榴連的香臭味。一條小蛇褪去的一張完整蛇皮嵌在屋外的磚縫裏,蛇皮尾在風中微微抖動,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本能地四處張望尋找。這熱帶林區,蛇多,是出了名的。據黃先生介紹,這裡是軍區司令魏學剛的居所。

  司令部的墻上沒有懸挂任何照片,我們也始終未能見魏學剛一面,昨天就被告知魏去仰光出差了。這個指揮佤邦南部軍區千軍萬馬、被美國警方通緝、同時無時無刻不在對黃先生等人發號施令的魏學剛,對我們而言,至今是個神秘的人物。他即使站在我們身邊,我們也根本認不出他。南部軍區政委鮑友誼,則在見與不見我們的問題上,猶豫了一個上午,一會兒説見,一會兒又説不見,最終結果是不見。

  司令部對面的山腳下是代號為008的一座監獄。目前,監獄裏關押了兩千多名犯人,其中百分之九十被關押的是吸毒者。我問黃先生,這些犯人在被關進監獄之前,都需要經過一些什麼樣的法律程序,黃先生介紹説,南部軍區沒有公安局、檢察院、法院和律師事務所,軍區政法部統管所有政法方面的工作。一個吸毒者,如果有人指證,或者現場看見他正在吸毒,政法部的某個領導點個頭或説句話,就可以打入大牢。我又問黃先生,把這些吸毒人員關進監獄,有什麼法律規定沒有?黃先生搖頭説,沒有什麼成文的法律,緬甸雖然有法律,但南部軍區主要根據以往的慣例和經驗來定罰量刑。

  其實不僅南佤,金三角的許多地方基本都存在類似的問題,當地一兩個領導的幾句話甚至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我曾聽説,某民地武組織尤其保護軍婚,如果士兵投訴自己的妻子在外有姦情,幾個組織領導相互通個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問青紅皂白,把姦夫淫婦拉出去斃了再説。

  南佤對於吸毒者懲戒甚嚴,據説每個吸毒人員必須在監獄裏度過四年的刑期。若在中國,吸毒只是違法並未構成犯罪,吸毒人員只需根據政府的要求接受戒毒所的強制性戒毒治療,而在歐洲,比如德國、法國一些國家,部分地方吸毒是合法的,有一種非常時髦的觀點認為,無論對身體好與壞,那都是吸毒者自己的事情,是他對自己的人生作出的一個選擇,不應該多加干涉,應該充分尊重吸毒者本人的意願。

  我們被允許到監獄外進行一些拍攝工作,因為今天碰巧有三十名吸毒者,四年刑期已滿,是他們刑滿釋放的日子。在離監獄還有一百多米遠的一個大操場上,我們遠遠地看見一隊隊犯人從茅草房一樣的監獄裏走出來。監獄沒有統一的號服,所以犯人們都穿著普通的家常服飾,有穿褲子的、有著隆基的、還有包頭巾、戴帽子的。

  隨著犯人們一步步走近,整齊的“呤當呤當”聲傳入耳鼓。幾百個魚貫而出的犯人腳上都戴著足有六七公斤重的腳鐐,一步步往前挪,而不是走。他們自動在操場上站成幾排,長官簡單的幾句訓話和交待任務後,他們又拖著沉重的腳鐐一步步離我們遠去,估計是去監獄附近的農場裏幹活的。幾百雙戴著腳鐐的腳,從我的眼前一一走過,我巨大的震驚無法用語言來準確表達。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聯想起電影裏常看到的納粹集中營裏的情景。

  為什麼一定要戴腳鐐?黃先生解釋説是因為監獄設施太簡陋,就那麼幾幢小破茅草房,犯人們很容易就逃跑了,戴腳鐐的目的是防止他們逃跑。

  在這些犯人中,有一個中年男子不僅戴了腳鐐,手還被兩塊木板夾在中間不能動彈,有些像中國古代那種被帶入刑場的死刑犯,而一個十五六歲男孩的雙手則被粗麻繩綁著。這樣的待遇是由於他們兩個犯了重罪嗎?據黃先生説,這兩個犯人在監獄裏打架鬥毆,影響了監獄的正常管理,所以必須把他們的雙手也捆綁起來。犯人中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和孩子,孩子是跟隨母親來的,監獄在母親服刑期間,會給孩子特別的照料。

  今天將要獲得自由的三十名吸毒者最後來到操場上。在他們的臉上,我沒有看見即將獲得自由的喜悅。面對我們的攝像機,個個面無表情,監獄的一名管理人員向我介紹説,這些吸毒者大部分是吸鴉片,幾乎沒有吸食海洛因的。

  兩名監獄工作人員抬來了為犯人打開腳鐐用的一樣特製工具,一根大鐵棍連著一個巨大的老虎鉗。打開腳鐐需要三個人合作才能完成。

  一個佤族男青年,拖著腳鐐,小心翼翼地走到工具前,雙手撐地,勉強坐下,然後把腳伸向一名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把腳鏈放進老虎鉗裏,另兩名工作人員則使勁往下按鐵棍,“叭”地一聲,鐵鏈被鉸斷了,男青年把鐵鏈從腳上除下來,兩道深深的印痕出現在腳脖子處,印痕紅中發烏,是血液長期無法順暢流通導致的後果。

  男青年站起身,急速離開,沒走兩步,腳下一軟,一屁股摔在地上。1400多個日日夜夜裏,他的腳已經逐漸地適應了6公斤重的鐵鏈,如今,重獲自由的腳,連路都不記得該怎麼走了。男青年爬起來,一步步緩緩地走上一道山梁,然後下坡,然後就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金三角種了一百多年罌粟,製作了一百多年鴉片,農民的生活裏幾乎離不開鴉片,而外界傳聞南佤至今仍在販賣鴉片,為什麼一個農民抽些鴉片,會受到如此嚴厲的懲處?監獄的一名官員説,這樣才能體現南佤禁毒的決心之大。

  據介紹,這座監獄裏不僅關押吸毒者,還關押販毒者,大概有100個人。這些販毒人員絕大部分是與南部軍區毫無關係的一些商販,他們在毒品交易過程中,經常以佤邦南部軍區的名義進行。因為南部軍區在泰緬邊境一帶實力雄厚,影響力很大,他們無非是想尋求一個保護傘。這樣的冒充事件被發現後,軍區一查到底,把相關人員抓起來,關進監獄。輕則十年徒刑,重則無期徒刑。影響惡劣的,抓到後當場就斃了。倘若發現這些商販曾經得到某些士兵和軍官的支持,二者也都難逃牢獄之災。

  我請求到監獄裏去看一看,遭到拒絕。但願監獄裏不會有比腳鐐更漠視人的健康自由和人權的東西存在。(作者:朱淩)

(編輯:李閆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