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路上

　　在路上的感覺也許永遠要比到達目的地之後要好。

　　多年之後，我也許會依然清晰地看到五月通往敦煌路上車後飛揚的塵土，耳邊還有車輪碾過粗糙的石礫發出的聲響。當我此刻靜坐窗前，一隻煙淡藍色的霧縈繞指尖，偶爾閉上眼睛，仿佛身體依然飄在飛向九寨的那一片片潔白的雲海中。在2005年的六個月裏，我生活在青海這片廣袤神秘的土地上，在2005年的4月，我在到達這終點的幾千公里路上穿過了24個小時。積雪的遠山、龜裂的田野、還有頹屺的土房，在眼前，在時間的琴鍵上起舞，然後悄然掠過。當我在遼闊的高原上一次次的驅車數百公里，把那些羊群和幾乎與視線平行的雲彩落在身後，趕往一個又一個遙遠荒涼的小鎮的時候，在我品味著孤獨的那些瞬間，時光已悄悄地在路上流了四個月之久。

　　這每一次的遠行，這地平線上的一個個未知的終點，仿佛萬花筒中斑斕的圖案，讓我目眩卻又迷惑。而那些長長的旅途、每一條走過的路，都好像陽光下釣竿上亮晶晶的魚線，這種叫做期待或者憧憬的感覺或許單調，但卻純凈，它是最美妙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明白了，我的生命始終是在路上的。一個個的起點和終點，不過是組成了生命旅途中的一條條短線。法國詩人蘭波説“生活在別處”，我想那是一種對未來的嚮往，卻也是一種離別的滋味。因為到達終點後終歸要離開，除了最後的那個外（死亡）。離開美麗或平庸的風景，帶著留戀或遺憾，離開親愛的人，帶著感傷。所以，享受在路上的幸福，珍惜這生命的過程，可能是逃避到達和離開終點時的痛苦的最好辦法吧。

　　二、在七月

　　在一切盛開的七月，在來到青海四個月後，我終於去了青海湖。

　　然而青海湖一帶在夏天天氣瞬息萬變，往往半邊天烏雲密布，雷鳴電閃，另外半邊天卻仍如明鏡，白雲朵朵。

　　這裡地廣人稀，就這麼親切地瞅著近在眼前的草原和連綿的山丘了，結果走起來很遠。左邊是明凈的湖水，海天一色，在地平線處吻到一起，是不著邊際。青海湖的的顏色同天一樣嬗變，陽光下是碧波裏閃著銀光，白雲下泛出亮蘭色，烏雲遮蓋的地方賊一片墨藍，往往隨著西部的勁風，雲一動，天一邊，無邊的海子就變幻莫測。右邊，是綠色的草原，在山巒的掩護下，潔白的羊群和黑色的牦牛在悠閒的吃草。

　　車過湟源，道路兩旁開始出現一片片的油菜花，在雨露中搖擺頷首。透過濛濛的車窗望去，溫婉動人。即使在雨中，她們笑容一如明快。筆直的公路延伸到天邊，盡頭是灰沉的天際。車窗外不時閃過灘塗和草原，還有些連綿的沙丘，點綴著沉默的旅途。

　　我們渴望的陽光始終沒有出現。而青海湖，終於出現在厚沉的烏雲底下。鬱藍的湖水平靜而沉穩，大氣而磅薄，剎那間就溢滿了我的視野。湖水在風雨中略帶深沉，卻並不讓人覺得感傷。她已經歷得太多，不似那些精緻敏感的湖泊，總需要他人的吟頌憐愛。她已不需要冗長的傾訴，她的沉默孤獨沉澱了太多的生榮與衰滅。她已不再優柔纖弱，她的從容與篤定，早已在億萬年前練就。她就這樣躺在這裡，安靜得沒有一絲慾望。望著這樣湖水，沒有人言語。因為我知道，此刻的她，未是最美。(高 翔)

責編：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