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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創造了納什奇跡
08月22日 09:44

  中國青年報消息 他的生活、經歷、成就,都是傳奇。

  30歲之前,他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一帆風順。天才少年、年輕英俊,21歲博士畢業,不到30歲已經聞名遐邇,在自己的領域取得了輝煌的成就。由於在博弈論、代數幾何和非線性理論方面取得的成就,他被《財富》雜誌推舉為同時活躍在純粹數學和應用數學兩個領域的新一代天才數學家中最傑出的人物。他的天才,還為自己贏得了一個美麗的妻子。

  在盛名的頂峰,他的生活轉入另一種極端。精神分裂症讓他在以後的30年裏,一直飽受思維與情緒錯亂的困擾,往日才華橫溢的天才少年,變成了一個衣著怪異,喜歡在黑板上亂寫亂畫,留下稀奇古怪的信息,生活在自己封閉、神秘世界的“幽靈”,一個遊蕩在普林斯頓校園的滿懷憂傷的幽靈。

  如果他的故事到此為止,那麼人們除了感嘆與惋惜外,可能也沒有更多震撼。他的傳奇中最令人驚嘆的還在於,在經歷了疾病的折磨後,他竟然奇跡般地康復了,重新回到學術世界,並且因為在博弈論方面的奠基性工作,獲得199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

  這就是小約翰福布斯納什的故事。

  這就是普林斯頓

  是什麼創造了一位一般認為沒有康復希望的“精神絕症”患者康復的奇跡?

  熟悉納什故事的人都知道,納什的妻子艾利西亞,是創造納什奇跡的關鍵。不能想像,如果沒有遇到一個如此深愛他的妻子,納什的今天會是什麼情況。

  除此之外,在《納什傳》中文版翻譯者之一、中山大學嶺南學院數學系和經濟係教授王則柯看來,納什的幸運還在於:他求學于普林斯頓,生活及養病在普林斯頓。普林斯頓的寧靜、自由、寬容的氛圍,也是納什得以康復的重要因素。

  1981年至1983年,王則柯教授作為訪問學者前往美國普林斯頓大學,邀請人就是納什的同窗好友庫恩教授。王教授至今清楚地記得,庫恩教授在美麗的校園裏指著遠處的一個清瘦的老人的背影對他説:“那就是納什。”

  王教授現在主要開設微觀經濟學和博弈論等數理經濟學方面的課程。當初,出版社邀請他主持《納什傳》的翻譯工作時,他曾坦言:作為一個熱愛納什故事的、有普林斯頓經歷的博弈論教師,自己是最合適的人選。雖然後來曾經為合同上翻譯稿酬之低而大吃一驚,但他終於還是簽下了那份合同。

  王則柯説自己有“普林斯頓情結”。

  王教授在國外呆得最久的地方,就是美國東海岸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小鎮。雖然這只是個只有3萬人口的小鎮,卻因為有普林斯頓大學和研究院而聞名遐邇。這裡不僅有樹林中的愛因斯坦小道,而且人們都知道愛因斯坦為鄰居小女孩做算術題換取糖果的軼事。

  普林斯頓大學規模並不大,學生包括研究生在內也不過6000多人。這所創建於1764年的常青藤學校,向來標榜重質不重量。

  剛到普林斯頓的時候,許多事都給他新鮮的感覺。

  考試的時候,教授把考卷髮下去,讓學生在封面的誠實保證下簽字,就離開教室;

  物理學博士研究生的資格考試中,會出現這樣的考題:注視你鄰近的同學,假設他是一個圓球,估算一下他的電容量。

  當時為王教授做義務英語家教的,是一位退休女律師。有一次,他在研究上做出了一項成果,斯坦福大學和伯克利加州大學邀請王則柯去西部演講。老太太要王教授向她説明這項成果。王教授説:“當我的蹩腳英語一時還説不順‘指數式增長’這個詞的時候,她卻馬上説出來了,並且知道指數式增長是怎麼回事。”

  “這就是普林斯頓。”王教授感嘆。

  萊夫謝茨的方式

  1948年,20歲的納什來到普林斯頓。他對普林斯頓的真正了解,僅限于愛因斯坦和馮諾伊曼都在這裡。當時的普林斯頓之於數學界,就好像巴黎之於畫家,古雅典之於哲學家。

  數學系主任萊夫謝茨召集一年級研究生談話,他説,你們是最優秀的學生,每個人都是經過精心挑選才來到這裡的,但是這裡是普林斯頓,是真正的數學家從事真正數學研究的地方,和這裡已經成名的數學家相比,你們只不過是一群無知的娃娃。

  他説,你們可以自己決定是否要去上課,分數沒有任何意義,記錄下來只是為了讓那些“討厭的教務長”高興。

  萊夫謝茨招聘數學家只有一個條件,就是獨立思考和原創精神。他蔑視那些優美或刻板的證明。據説他從來沒有在課堂上做過一個正確的證明。他的基本思想是儘快使學生投入到研究中去。他要的不是精心打磨的鑽石,反而認為數學家在青年時代過分打磨會妨礙其日後創造力的發揮。他要培養能做出獨特而重要發現的人才。

  教授們有點誇張地説,正因為萊夫謝茨在課堂上從來沒有完整地做完一個正確的證明,他的學生不得不把他的漏洞補上,從而練就了本事。而如果教授們在課堂上講的都已經十分正確完備,學生們把教授們所講的背熟,那不叫本事。

  萊夫謝茨對學生們惟一的要求,就是每天下午必須參加系裏的茶會。

  茶會實際上是教授和學生們在一起討論問題的研討會。在這裡,可以交流最新讀到的數學論文,發表你自己的見解,教授和學生在學術上是平等的,可以隨意爭論。一位當時的學生後來描述説數學系“充滿各種各樣的想法和探索的狂熱。哪怕一個茫然的10歲小孩光著腳,穿著破舊的牛仔褲,帶著一個有趣的定理來到茶會,也肯定有人願意聽聽他的想法”。

  萊夫謝茨的教育思想,後來成為普林斯頓大學數學系的指導方針。

  王則柯教授説,他在1981年初次到普林斯頓進修時,當時的數學系主任還在津津樂道萊夫謝茨的傳統:把研究生“扔進河裏”,游過去的,就成為博士。

  王則柯自己對這種方式的感受是:普林斯頓總是有最好的教授,最好的訪問學者,他們授業解惑,但不關心考試。如果你自己不思進取,沒有人會逼你。普林斯頓總是開最先進的課,每週幾次請世界一流的數學家來介紹自己的最新發現。普林斯頓提供最好的環境,而是否能利用這個環境,是你自己的事情。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年輕的納什很快脫穎而出。

  行為古怪,你可能是天才

  “我在這裡得到庇護”

  在納什患病期間,妻子艾利西亞堅持認為,納什應該住在普林斯頓。她相信,和同行住在一個學術社區,沒有關進醫院繼續治療的威脅,有助於他的康復。

  納什的妹妹也十分贊同這個意見,她説:在別的地方,如果你行為古怪,會被當做瘋子,可是在普林斯頓,這個有許多人獲得過諾貝爾獎和菲爾茨獎的地方,如果你行為古怪,人們會想,你可能是個天才。

  她們説得沒錯。對於納什,普林斯頓是一個具有治療效用的社區。這裡寧靜、安全;這裡的演講大樓、圖書館、餐廳都向他開放;這裡的成員對他恭敬有禮,在這裡,他得到了安全、自由、朋友。

  在20世紀70年代至90年代,普林斯頓的學生們經常會看見一個非常奇特的、消瘦而沉默的男子,在走廊兩側的許許多多黑板中的一塊上,不辭辛苦地書寫著難以理解的文字。不少學生和年輕的教師們研究過他留下的信息,有時還逐字逐句地抄寫下來。

  如果一個新生抱怨這個人在附近徘徊讓他覺得不自在,就會立即受到警告:“你這輩子也不可能成為像他那樣傑出的數學家!”

  學生們對納什的傳奇多少都有了解,他們有時會主動去找他。一位和納什一起吃過午飯的學生説:“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偉人,和他一起吃午飯就已經是一種有趣的經歷,但也頗令人傷感。面前就是他本人,就是我們中間非常著名的人士,普林斯頓以外的人,卻經常以為他已經死了。”

  其實,在那些年裏,納什在普林斯頓的生活稱得上平靜。他每天起床不太早,乘電車進城,買一份《紐約時報》,散步,在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吃早飯或午飯,接著遊蕩回大學。人們會在圖書館或教學樓裏見到他。他在計算機中心有自己的免費賬號,經常是最後一個離開圖書館的閱覽者。

  為了使納什得到良好的治療,他的朋友們也想盡辦法。他們設立了一個基金,通過美國數學學會發起募捐活動。一位參與者説:“如果能在幫助納什返回數學領域方面有什麼事情可做,哪怕是在一個很有限的範圍,也一定是不僅對他,而且對數學都很有好處。”

  1964年,納什的病情曾一度有所好轉,當時普林斯頓大學數學系主任米爾諾決定為納什提供一個為期1年的研究數學家兼講師的職位。教務長布朗在寫給校長的信中説:“(納什)需要得到一個機會,以便逐步重返教學崗位……我強烈主張這樣做。我認為,讓我們最傑出的一個博士恢復一流的創造力,是我們的工作之一。”

  1978年,納什的朋友為他爭取到一個數學獎。這位朋友説,他希望通過表彰納什,能給納什的妻子和孩子帶來一些幫助,也許可以讓他兒子意識到,雖然他的父親不在身邊,但是他很偉大,他的成就受到承認。

  1994年,納什參評諾貝爾獎。當時有人對納什的精神狀態表示疑慮。普林斯頓數學系和經濟學系教授、納什讀博士時的同學庫恩,發揮了重要作用。作為歷年的推薦人,庫恩教授向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申明,如果因為健康狀況就剝奪納什當之無愧的榮譽,那“實在需要過分的勇氣”。

  對於普林斯頓給予他的,納什自己在1992年説:“我在這裡得到庇護,因此沒有變成無家可歸。”

  據説,普林斯頓大學校方每年給納什一筆資金,用於他的生活和研究,儘管納什在普林斯頓一直沒有正式的教職。庫恩教授説,從技術角度而言,自從納什在50年代發病放棄麻省理工學院教職,他再也沒有返回教學隊伍。如今,他在普林斯頓大學數學系的頭銜是“高級研究數學家”。

  如果納什在中國

  從納什的傳記來看,他在生病前就不是一個善於為人處世、受大多數人歡迎的人,他有著天才們常有的驕傲、自我中心的毛病。他的同輩人基本認為他不可理喻,他們説他“孤僻,傲慢,無情,幽靈一般,古怪,沉醉於自己的隱秘世界,根本不能理解別人操心的世俗事務”。

  現在任教于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系的華人學者樊明太説,普林斯頓有很強的包容性,所以納什這樣的怪才能在這裡得到各方面的關愛。

  如果納什生活在某個中國現代大學裏,他的命運會怎樣?他是否能在學校自由出入,並且能隨意使用學校的圖書館和計算機中心,甚至還有免費的賬號?他是否能得到足夠的尊重和關愛?這種關愛,不僅是人們對他的關心,也包含人們對他的自由的尊重,也就是説他是否能夠被免除背後的指指戳戳,悠閒自得地“享受”幽靈般的生活?他的學生是否會給予他足夠的尊重?他在黑板上的亂涂亂寫會不會因為遭到某個清潔工的抱怨而被禁止?當他受到質疑時,有沒有同事勇敢地站出來為他辯護?他是否還要為職稱、住房甚至兒女的工作、成長操心?他的成就還能否參加各種學術評獎?如果他一直沒有康復呢?

  王則柯在一篇文章中説到,數學家把正無窮大和負無窮大視為同一個無窮遠點,從而把無限延伸的實數軸結合成一個圓周,獲得數學上寶貴的緊致性即有限可操作性。如果把天才看作是正無窮大,那麼白癡離負無窮大不會太遠。

  納什就是這麼一個生活在無窮遠區域的邊緣人。推一推,他就掉下去了,將永遠不能回來;而現在,他終於回來了。被愛他的妻子,被那些在他完全喪失工作能力時無條件幫助他的朋友,被一種寬容的、自由的、沒有壓力的環境,一齊拉了回來。

  納什是幸運的。(馮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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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揚國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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