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女兒的六歲生日，聯通的基站車一架設完畢，我就給遠在北京的女兒打去電話祝賀她生日快樂。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女兒過生日的時候不在她的身邊，聽著電話裏女兒稚嫩的聲音，我的心裏滿是柔情，她的年紀還不能理解爸爸在執行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務，等她長大了，她會以爸爸在他六歲生日的時候，從遙遠的藏北打給她這個電話而驕傲的。

　　為了當天趕到260公里以外的雙湖，丁林隊長要求全體隊員早晨6點起床，7點鐘所有人員要上車出發。不過早晨七點的時候，天還暗著，東邊的白色一點點顯露出來。

　　七點半車隊才能正式出發，也來不及吃早飯了。一路行進，太陽慢慢升起，透過車窗，紅霞已經佈滿了東邊的天空。陽光貼著地平線照射過來，路邊的草都顯得分外美麗。一會兒，在路邊開始出現黃羊，我們要進入真正的羌塘高原了。

　　但是走出去只有８點幾公里，聯通的通訊車還是因為昨天的避震氣墊故障，不能行駛，考慮對講機已經不能和後方保持聯絡，因此車隊在路上停下等候。２個半小時以後，後方傳來修復車輛的消息，車隊繼續出發，為了不影響行進速度，車隊分成了前隊、後隊，後隊包括兩輛通訊車、1輛越野車和三輛裝滿生活物資的牽引車，前隊是10輛越野車、兩輛油罐車和一輛由藏族司機駕駛的１５號牽引車。

　　道路並不比前天好走，而是因為雨季過後，乾燥的路面形成了許多的坑坑坎坎，有些地方繼續積水，沒積水的地方也常有一米多深的大坑，車輛在幾百米寬的草原路上自己尋找可以通過的路段，常常要橫著跨過道路開到比較硬的草原上。

　　不過風景並不負人，班戈鹽湖中一道道白色的鹽埂襯在碧綠如玉的湖面上，很是神奇。

　　大概在２點左右，車隊抵達著名的３８２大橋，在稍事休整以後，繼續出發。

　　過了３８２大橋只有一、兩公里，就看到一大片草原上光禿禿的立著一個指示路牌。在大北線上現在有不少這樣的標誌牌，讓人感到很安慰，覺得你不是自己一個人在走，會給你希望。從標示牌開始我們往北直行，進入了真正的羌塘。進入了我們這次科考的第一站雙湖。

　　雙湖是一個隸屬尼瑪縣管理的縣級特別區，因為地緣廣大，人口稀少，交通極為困難，很多政府機構都常設在尼瑪和申扎縣城。

　　從３８２到雙湖大約１６０公里，前一段的道路和大北線比起來非常好，可以不時地看到農家，經過多瑪鎮，從外面看看鎮裏的房子覺得比起西藏任何一個小村鎮都不差，心裏就覺得也許雙湖早就改變了以前破舊的面貌。起碼我們行駛的大部分路段都是有路基的，這和號稱國道的大北線比起來不知道好了多少。

　　越野車隊一直在前面行駛，過一段就停下來等候油罐車趕上來，順便休息，因此走得並不辛苦。地貌上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只是兩側的一些丘陵樣的灰質岩的小山頭離得比較近了，道路旁有些小湖。大約七點左右，車隊再一次在一個高臺地上停下來等候後面的油罐車，丁林隊長説只剩下８０公里了。

　　停車前，我們已經在路邊大約３００米左右看到藏羚羊的出現，只有很少的幾隻，也並不因為我們的到來有任何異樣，只管低頭吃草。我們等候的時間，來了一片烏雲，隨後就下起冰雹，冰雹的個頭不大，只有黃豆差不多，因此大家並不躲避，羌塘的氣候本來就是變化無常，下冰雹的一會兒時間，遠處已經可以看到油罐車拉起的灰塵。

　　科學院植物所的胡建營在附近的地上找那些連他也沒見過的高原墊狀植物，他是第一次到高原，能指出比如火絨草等比較典型的高寒地區植物，有很多植物他也沒見過，但是他很有信心在這一次的科考中發現10幾種在植物分類學上還沒有分類的高原特有植物。

　　就在我們眼前大約３００米左右的地方，有一輛藏族的運送生活物資的卡車陷在泥塘裏，剛剛挖出來。而這時我們從高地上清楚地看到油罐車正向剛才藏族司機陷車地方快速的開過來，眼看著冒了一股煙就停了下來。

　　油罐車右後輪已經有一半陷在泥裏，牽引車先嘗試著拖了一次，只是讓輪胎陷得更深。康華、黃鶴和高山協作，中石化的謝海青、胡小力、趙東平、王建東都在用鐵鍬挖泥，那泥很粘，鐵鍬鏟不進去，幾個人幹得很吃力。

　　終於，在牽引車和另一輛油罐車串聯起來以後，一同發力，將深陷在泥塘裏的油罐車硬拉了出來。站在一旁喊號子的中國石化的胡小力已經四十五、六的樣子，這時候高興的跳起來，一邊拍著巴掌，一邊大聲地喊著！大家都很興奮。

　　天暗下來，氣溫接近零攝氏度，丁林隊長招呼大家上車，儘快趕到今天的宿營地。道路越來越艱難，黑暗裏大家只有在頭車的帶領下摸索著前進，看不到兩旁的地貌，也看不清楚道路周圍的任何情況，只能沿著車轍行駛。走著走著會突然出現一段修好路基的公路，也會突然就轉到草原上，並沒有任何標誌可以依靠，全憑丁林隊長數次進出雙湖對路的印象，好在這一段有路基的公路比較多，並不會漫無目的地走。但是路基的狀況非常差，可以用溝壑縱橫來形容，上面密布著大大小小的積水坑，車輛必須左搖右擺躲避著。

　　大約１０點左右，我記得我看了表。前面傳來説出現了一大片水域，這是丁林隊長６月份來雙湖探路時沒有出現過的。他帶著一號車下到兩邊的草原上轉了一圈，因為看不到什麼別的車轍印，所以回來後指揮大卡車從水中的路基上通過。水面大約有５０米寬，５０厘米深，底下是硬的，對於大車來説一點問題也沒有。好像還是一號油罐車先通過，看上去很輕鬆。但是大車在走了近４０米後左後輪突然掉下了路基，我嚇了一跳，以為它會繼續往下滑，整個車也許會翻覆，好在車底盤卡在了路基上，但是它眼看要傾側的樣子仍然很嚇人。本來坐在車上的康華一句話沒説就下了車，我站在岸的這一面，用攝像機記錄過程。燈光裏能看到陳志偉已經和中國石化的幾個師傅站在水裏，能聽到他在喊著什麼。這時候氣溫已經下降到零攝氏度左右，我加了一件衣服出來繼續在岸的這一面瞭望。

　　還是剛才救援的方法，油罐車連著油罐車，牽引車在前面拖著，很多人都站在水裏，在燈光下人頭攢動。聽到有人在喊號子，然後前面的車輛啟動，一陣蘭煙從水裏冒起，發動機轟鳴著，油罐車太沉重了，竟然沿著路基往前滑了十幾米，一段時間幾乎要整個車掉到路基下的水裏去了。經過驚心動魄的幾十秒，終於衝上了路面！能聽到對岸的一片歡呼聲。

　　緊接著就是越野車隊通過。為了不再出現掉下路基的情況，康華、陳志偉、胡小力一邊一個交叉著站在冰冷的水裏作為行駛的標桿。我從車窗裏看出去，車燈照在他們的臉上，能感到在他們心裏的那股凜然正氣，眼淚禁不住地流下來！人如果沒有一點正氣，我們的路也就走不遠了！

　　這一次因為人員眾多，科考隊特別請到了西藏軍區總醫院消化血液科的梁明至副主任作為隨隊醫生，保障隊員的身體健康。按照與醫院的合同，他不需要作更多的工作，但是，第一次在班戈境內的陷車，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自己找了把鐵鍬，趴到車底下就開始挖。

　　這一次請的廚師是四川的曾保雲，他從80年代就開始為登山隊作後勤，經驗豐富，開始還擔心他一個人不能完成任務，到後來只要他有時間，他就會擠到前面來幫忙。

　　這個本來從四面八方集中到一起的團體，在共同克服困難的過程中變成了一個真正的能夠協同作戰的團體。後面的任務更加要靠大家的協作。而經過這幾天的磨合，我自己就有了信心。

　　再次上路，大家還被剛才拖車時的團結氣氛激勵著，隊伍感覺上更加整齊了！

　　３０公里好像很漫長，外面的夜漆黑。只有我們車隊的燈光形成的一條線在沒有月光的曠野中彎來彎去，有時候好像是在原地打轉。

　　前面經常傳來要求挂上四驅，加速通過的命令，道路時好時壞。這時候油罐車已經排在前面，隊形沒有保持住。突然，又一個突然，對講機裏又傳出油罐車陷住了的消息，我幾乎不敢相信。算上上午在班戈措那一次，油罐車已經第四次陷進去了！

　　牽引車第一次從後面打算把油罐車拽出來，但只是讓後輪陷得更深。車向右傾斜在路基上，本來是打算從這裡離開公路，因為公路上的坑太大太深，已經沒法正常前進了。但是我們選錯了位置，就在我們救援的時候，那輛黃昏時陷住的藏族的大卡車，吼叫著從道路的右面衝了過去，看來他知道這個地方會陷車，早早就下了路基。

　　又一次努力失敗後，丁林隊長無奈的下了命令：全體隊員撤退，放棄救援。從早晨出來已經將近１９個小時了，中午只發了很少的一點路糧，一個鹹鴨蛋，一張２兩左右的餅，一點葡萄幹，一個蘋果。靠這些支撐到現在，降溫和不停的挖車，讓隊員們迅速失去能量，很容易導致隊員的精神崩潰。

　　但是剛才兩次救援成功的團隊精神鼓舞著大家，越野車的司機們要求再做最後一次嘗試。還是剛才行之有效的辦法！將車串聯起來，然後盡可能的八輪胎前的泥挖開。看上去幾乎不可能成功的終於變成可能。那以後就沒有什麼不可能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還能夠救出這輛25噸的油罐車。

　　後面再出現爛路時，丁林隊長就親自打著手電一步步走過去，然後站在路邊指揮大車通過。

　　終於！終於在淩晨三點，在近乎無望的時候，開進了漆黑一片的雙湖鎮。駛上了水泥道路，看到兩旁整齊的房屋，開進了意想不到寬敞豪華的普若崗日賓館的停車場，人一下子鬆弛下來，就想馬上睡覺。

　　賓館的大堂很寬敞，有沙發，但是沒有燈光，也沒有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賓館的服務人員，她卻用尖利的嗓子喊著要把我們趕出去，原來房間已經全部住滿，最後與賓館協調還，大家分散住在賓館的大堂和會議室。實在太疲倦了，沒有飯吃，沒有水喝，只能快一點睡著。

責編：戴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