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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墨

央視國際 2004年08月30日 16:39

  2003年,註定要成為中國藝術品拍賣市場風起雲涌的一年。

  7月10日,故宮博物院和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宣佈:原定於“中國嘉德2003春季拍賣會——古籍善本專場”拍賣的第1657號拍品《晉索靖書出師頌》,已由故宮博物院行使“優先購買權”,以人民幣2200萬元的成交價購得。

  距今1500年的晉代書法名家索靖,他書法遒勁有力,以章草最為有名。在索靖的書法墨跡裏,《出師頌》是目前所能看到的惟一存世的真品,同時由於它的年代久遠而更受矚目。

  然而沒過多久,又一條新聞再次打破了藝術品拍賣市場剛剛平靜的波瀾,中佳國際拍賣公司宣佈:即將拍賣書法作品《汝南公主墓誌》。而該公司總經理康連生預計這幅作品的拍賣價格將超過《出師頌》,達到4000萬元。這樣的噱頭,足以讓人們對它刮目相看。

  《汝南公主墓誌》究竟是一幅什麼樣的書法作品,為什麼會給中佳公司帶來了如此絕好的商機呢?

  書法,是以中國的毛筆為工具書寫漢字的藝術。書法家手中的筆是他情緒的延伸,筆的疾厲、徐緩、頓挫都是書法家情感的傾訴。書法能通過作品把書法家個人的生活感受、修養和個性悄悄地折射出來,所以,通常有“字如其人”、“書為心畫”的説法。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書法史上一個璀璨煥然的時代,涌現出許多彪炳青史的書法大家,各種書體相繼發展走向成熟。代表這個時代的書壇巨匠,無疑是王羲之。王羲之對楷書和行書的確立做出了極大貢獻,被後人尊為“書聖”。

  而王羲之的七世孫就是另一位書法大家智永。智永有兩個學生,第一個是唐太宗李世民,另外一個就是虞世南。虞世南與歐陽詢、褚遂良、薛稷一起,被後人稱為“初唐四家”。 唐太宗對虞世南的評價極高,説“虞世南這個人,有出世之才。”

  前面提到的《汝南公主墓誌》就是虞世南的作品,它寫于貞觀十年,也就是公元636年的11月。汝南公主是唐太宗很疼愛的女兒,很早就去世了。由於唐太宗非常欣賞虞世南,因此請他來為女兒寫墓誌銘。

  《汝南公主墓誌》是虞世南用行書寫的,有18行,總共222個字。以前的墓誌銘是先寫在紙上,然後再刻到石碑上的。由於虞世南在當時的名氣相當大,因此《汝南公主墓誌》的草稿被人收藏是在情理之中的。然而,中佳國際拍賣公司報出4000萬的估價會不會太高了呢?

  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副所長、美術學博士梁江肯定了中佳公司報出的估價:由於虞世南是唐初的四大書法家之一,他作《汝南公主墓誌》手稿的時候,正是他出成績的時候,它是為數不多,能代表虞世南書風的一件作品。所以一般談唐代的書法,《汝南公主墓誌》是一定要列舉出來的。因此,4000萬的估價,基本上反映了它的藝術價值。

  今年57歲的康連生,人稱老康。老康在京城的藝術品拍賣市場有一號,而且以“大手筆”著稱。然而,即將拍賣《汝南公主墓誌》的消息發佈出去之後,見多識廣的老康,心裏又有一絲的忐忑不安,怎麼又出現了一幅《汝南公主墓誌》了呢?因為在很久以前,上海博物館就收藏有一幅《汝南公主墓誌》。

  老康拿著即將拍賣作品的照片,找到了故宮博物院研究員單國強。單國強是《出師頌》的鑒定專家之一,當他把兩幅作品的照片放在一起反復的進行了比較後,也非常的吃驚。因為這幅作品看起來寫得非常之好,而且墨跡上還有很多歷代收藏家的印章,其中包括鑒定家的印章,印章一看也不錯,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同之處。這讓單國強很不可理解。這也讓老康有些激動:如果這件作品要是真的,那它就會驚動社會,會否定上海博物館的那件作品。

  但是,照片畢竟不能代替原作。而要拍賣,首先要做的就是確定這件作品的真偽。20天后,作品的藏家帶著原作從南方來到北京。為此,中佳公司請來包括單國強在內的,國內絕對權威的書法鑒定專家,組織了一個鑒定會。到目前為止,我國的書畫鑒定基本上還是屬於經驗科學,那麼,這些專家們用什麼做理論根據來鑒定這幅作品的真偽?

  中國書法的歷史源遠流長。然而在它悠久歷史的後面,是造假之風相隨的歲月。六朝時期,書畫藝術品鑒賞收藏之風、名跡買賣之氣已經盛行,但隨之而來的卻是造假的屢見不鮮。由此也派生出一個專門的學問——書法的鑒定。

  作品的時代風格和書法家的個人風格成為了書法鑒定中主要的依據。這是因為,風格的形成,是時代和個人在藝術上超越了幼稚階段,從而達到成熟的標誌。書法家執筆的高低、豎立、側斜、懸肘、懸腕以及下筆時的輕、重、緩、急等等,每人都有著各自的習慣。這些不同的習慣,必然在筆鋒著紙時有著不同的表現,顯現出不同的特點。而這些特點,也不可能脫離他的時代背景單獨存在。那虞世南所處的初唐時代,書法風格又是怎樣的呢?

  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副所長、美術學博士梁江介紹説:“書貴瘦硬方通神”,是初唐的幾家所追求的真諦。因此在楷書上他們立的是骨,立得很剛勁,風格是比較瘦、硬的。但是相對來説,虞世南就比較內斂。所謂內斂,就是鋒芒比較少,在外表上表現得比較少見,內涵比較豐富,整個字相對比較文靜。可能在很多時候,虞世南更得文人的喜愛。

  專家對《汝南公主墓誌》的鑒定是從作品的風格上開始的。與先前看照片一樣,故宮博物院研究員單國強的第一個印像是:字體是對的,就是唐代那種尚法的字體。而且又是虞世南的風格,字的點畫和形態完全一樣。

  同時,參加鑒定的專家們共同的認識是,這幅書法:“溫潤圓秀、蕭散虛和、內含剛柔,遒勁不凡。”即符合當時的時代風格,又與虞世南的個人風格相吻合。

  既然這幅作品的風格沒有錯,那是不是説,它就是虞世南的真跡呢?而上海博物館收藏的那幅作品的風格同樣也被專家認定過,不存在問題。這又如何解釋?

  《論書表》是我國較早記載書法名家的作品被人作假的書,它的作者是南北朝時期的鑒賞家虞和,他曾奉皇帝旨意收集王羲之的作品。他在《論書表》中説:“意摹學,以茅屋漏汁染變紙色,加以勞辱,莫之能別”。翻譯過來的意思是:“先模倣王羲之作品的形貌,再用茅屋臟水染色,加上搓磨作舊,務求魚目混珠,瞞天過海。”種種手段之高妙,著實令人匪夷所思。在當時吃虧上當者大有人在。但是,這種作假的手段並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欲演欲烈。

  在作假的手段中,照摹是最容易得到原作形態的。所謂摹,就是把紙放在真跡上面,先用鉛筆把字的形狀鉤下來,然後再填墨,這也叫雙鉤填墨。由於它不走形,所以用照摹的方法來套取作品的風格是輕而易舉的事。

  還有一種用得比較多的方法是對臨。它的方法是:先把原作字的形態大致觀摩一番,接下來不是慢慢的填墨,而是一筆就下來,邊看邊臨。這樣就顯得自然,看上去好像是隨意寫的。

  對臨,相對於照摹來説,形狀雖然差一點,但對付一些草書和比較寫意的畫面時,還是非常的有效。所以,這兩種方法成為了歷代造假者的首選,特別是針對名家的作品運用得最多。因此,它倆結合起來,是很容易矇騙那些不太懂得鑒賞的人們。

  然而,在行家眼裏,照摹和對臨的方法,就顯得有些小兒科了。如果是照摹,雙鉤填墨的話,它顯得死。筆劃不流暢、氣勢不連貫。對臨,則容易走形,它用筆很快,不可能每一筆都一模一樣。有的時候,原作有飛白,它就沒有。有的時候有連筆,它這個連筆也就沒有。

  關鍵一點,臨摹別人的作品,人家真諦的品質和精粹,肯定不可能掌握那麼好。臨摹者總是在考慮像不像人家的,自己的氣勢就沒有了,連貫的東西連貫不上。這讓行家一看,立馬現出原形。

  回過頭再來看這幅《汝南公主墓誌》作品,它的氣勢流暢,筆畫貫通,既吻合當時的時代風格,又具備了虞世南含蓄深沉、外柔內剛的特點,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照摹和對臨的痕跡,而這些因素集合在一起,向鑒定的專家們表達著一種強烈的信息,這就是虞世南的真跡!

  於是,一個新的話題出來了,要考慮上海博物館收藏的《汝南公主墓誌》作品是不是真的,因為對這幅作品多年來存在疑義,認為不是虞世南的草稿,是米芾代寫的。

  宋代的書法家米芾與蔡襄、蘇軾、黃庭堅合稱為“宋四家”。之所以説上海博物館收藏的《汝南公主墓誌》像是米芾代寫的,是因為這幅作品的最後兩行字,與虞世南外柔內剛的字體相比,稍有些溫潤圓秀,用筆近似米芾。這究竟是虞世南在創作過程中的走形,還是米芾在臨寫當中不自覺地流露出自己的風格?這誰也很難説清楚。所以,它在收藏界存在爭議實屬正常。然而,自從它七十年代出現以來,並沒有其他的作品可以指證它不是虞世南的作品,因此,上海博物館還是把它當成虞世南的真跡收藏。

  而這次鑒定的《汝南公主墓誌》作品所表達出的信息,對於專家們來説,確實是評判作品絕好的依據。

  對於老康來説,也是個好消息。眼下北京城有109家拍賣公司,公司之間的角逐,主要看名氣的大小。只有徵集到可以拍出高價位的拍品,才能獨領風騷。

  為了慎重起見,專家們再一次把審視的目光投向這幅讓他們心動的作品。也許是證據來得太容易,反而使得專家們的鑒定更加的仔細。這時,一個字不經意的筆劃讓專家們的心情平靜下來,一個“光”字的筆劃的飛白顯得比較死。

  “飛白”是指在書法創作中,筆畫中間夾雜著絲絲點點的白痕,能給人以飛動的感覺,故稱其為"飛白"。從這個“光”字的鑒定上看,這一筆劃處的“飛白”看上去有些整齊,顯得不自然。

  其實,這一小小的瑕疵可以説並不影響鑒定的結果,但它畢竟在專家的心裏打了一個問號:是什麼原因造成這一筆畫的生硬呢?是作者打破常規的創意,還是歲月的久遠造成墨汁的脫落?這個問號不解開,專家是不會輕易給這幅作品下結論的。

  墨給人的印象似乎稍嫌單一。但是,墨的世界並不乏味,而是內涵豐富。古人云:“有佳墨,猶如名將之有良馬。”正是借助於這種獨創的材料,書法家才能在紙張上會留下濃、淡、幹、濕、黑的痕跡,從而表現出作品的虛實、枯潤和質感,中國書法奇幻美妙的藝術意境才能得以實現。 因此,文房四寶中的墨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書法鑒定中的輔助依據。

  早在商代以前,我們的祖先就開始使用天然石墨及礦物顏料在獸骨龜甲上書寫文字。此後,秦代有了人工製造的煙墨,宋代發明了油煙墨。到了明代,我國制墨業就更加發達。這其中,有用名貴藥材配和油煙製成的墨,它清雅芬芳而厚重,長久不會變質。而用“漆煙”制墨法所制的墨就更為精美,色澤奪目,有“堅而有光,添筆不膠,一點如漆”的美譽。

  參加鑒定的專家之一、故宮博物院研究員張淑芬介紹説:明代以前的書法繪畫那絕對是明代以前的墨,都是非常優良的墨汁,清代乾隆以後,墨汁就沒落了,它真的配方就不如以前了,所以墨色上,絕對不行,因為什麼呢?一點如漆,説墨色特點一點如漆,説我們的色墨是永久不褪,這是我們古代有序流傳下來的筆墨紙硯的一些特點。

  正是因為墨從明代以後逐漸的衰落,從而為專家們鑒定書法的大致年代奠定了物質基礎。《汝南公主墓誌》既然是初唐的作品,又處在中國古代制墨業發達的時期,那它的墨色也應該呈現“澤而有光、一點如漆”的特點,這樣才能證明它使用的是明代以前的墨。那事實上它又是怎樣的呢?

  展現在專家面前的墨色卻是:發烏,沒有好墨那種透明的東西!

  由此,鑒定的專家們是否可以從這點,來判斷這幅《汝南公主墓誌》是使用了明代以後的墨,書寫出來的贗品。而上海博物館收藏那幅作品的墨色沒有問題,那它就是真品嗎?

  然而,專家們卻遲遲沒有下這個結論。這是因為,他們看到《汝南公主墓誌》作品每個字筆劃邊緣上的墨色都顯得堅硬,而這些又是年代久遠的表現。由於紙張會隨著時代的遠去而有所收縮,字的筆劃也會隨著收縮,墨色也就顯得堅硬了。從這一點上,專家們可以肯定這幅作品經歷了一段漫長的時期。但是,這幅作品的年代究竟有多遠?從這一點上,專家們又很難找到答案。

  因此,專家們沒有急於下結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這幅《汝南公主墓誌》作品的另一個地方,這裡也是判斷年代的一個好出處。

  目前傳世的古代紙張,主要是棉紙和麻紙。隋唐、五代書畫中大都用麻紙,北宋以後用麻紙作書畫的就幾乎沒有了。宋代竹紙發展很快,之後,竹紙在清代佔了主導地位。所以説,紙的質料是判斷書法年代又一個可靠的標準。

  虞和在《論書表》中提到,早在南北朝時期的古人,就以“茅屋漏汁染變紙色。”現代人把要把紙張作舊,不可能再用茅屋臟水來染色了。

  現在的宣紙做舊,熏,醋、醬油熏,把它晾在木地板上,風吹雨打,落東西,然後,拿一些醬油去熏,熏完以後,再拿輕輕的東西去刮磨它,宣紙的毛讓它都起來。這樣,就覺得好像是上時代流傳的時候可能損壞一些。

  目前,對於這種作舊的紙張,即使它作得再古老,只要分析出它的紙質,就能讓它現出原形。虞世南生活的初唐時期,書寫用的是麻紙,當時的麻紙是非常粗糙的。造紙當中,有一道工藝是起簾,紙漿在起簾過程當中,紙漿要細膩。而唐宋的紙漿還不是很細,因為它不如現在的科技,紙漿一起簾非常的細膩。

  而這副看上去很古老的《汝南公主墓誌》作品,它所用的紙是不是麻的呢?

  經過專家鑒定,這幅《汝南公主墓誌》所用的是宣紙。而從它紙漿較為精細,纖維又有所暴露方面看,紙應該是在清代初期所制。這也就是説,這幅作品的年代最早也不會超過清代初期,絕不可能是虞世南生活的初唐時期。所以專家最後的結論是:這件《汝南公主墓誌》作品是清代初期仿製的贗品。它之所以能仿製得這樣好,極有可能是運用木刻水印技術印刷出來的。這樣,就從側面任可了上海博物館收藏的作品。

  老康遺憾而又坦然地接受了這一結果,為了商業上的一種信譽,他決定把這幅《汝南公主墓誌》贗品撤出拍賣場,儘管這幅清代初期仿製的贗品還是具有一定的拍賣價值。

  雖然2003年藝術品拍賣市場曾經的轟動就這樣淡去了,但是藝術品拍賣市場上,讓書法鑒賞家撲朔迷離、霧裏看花的一幕幕神魂顛倒的故事還在演繹。

  目前,儘管書法的真跡和贗品這對相互依存的孿生兄弟,還不太為廣大的百姓所識別,但是,書法鑒定中除了上述的幾點外,還很多的輔助依據去鑒定,比方説:書法上的印章、題跋、收藏印,以及各時代的裝裱等等。書法鑒定中,最關鍵的是實踐,從大量的鑒定實踐中不斷地積累經驗。一個人鑒定水平的高下,與他所接觸過的書法真跡、他所掌握的書法知識以及相關知識成正比。就比如我們十分熟悉的一個人,你只要遠遠地聽到他的一聲咳嗽,就知道是他來了。同樣道理,如果我們對於某個時代、某個書法家的作品看得比較多了,産生了一定的認識,總結出了一些特徵。那麼我們就可以觸類旁通,對於這個書法家其他的作品,也能夠識別它。(作者:劉未)

(編輯:戴昕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