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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上、下) 

央視國際 (2005年03月29日 16:40)

  ——張魯自述

  題解:“春秋”——中國古代史書通稱,如孔子編《春秋》,後被中國人用來通稱“歷史”,無論是説整個國家,還是説某一個人……

  都説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但是要是沒有媽媽牽腸挂肚,哪個都來不到這個世界上。

  書上説的,人生的路是漫長的,但是緊要處就是那幾步我説的話 

  最緊要處就是上路的那第一步,男人的第一個標準就是敢擔當,我最怕哪個男娃兒,長了一副女娃兒的削肩膀,母頭母腦的,啥事都擔當不起來。

  我是在軍營里長大的,現在興吃綠色食品,其實那時我們一覺睡醒,睜開眼睛一看,到處都是那一種顏色。

  房東叫胡書二,女房東書二娘,説是我們去接受再教育,那一回餓慌了,我們五個知青,把書二娘的五個雞咯全都弄來殺了吃了。現在説起要還債,雞生蛋,蛋生雞。不曉得欠了書二娘好多債,哪還還得起嘛。

  鄧小平搞改革,我考上大學,我是西師中文系頭一個民主選舉出來的學生會主席。七七級、七八級七八百個學生舉了手的。

  我跟錢紅是一見鍾情,其實還沒見我就先鐘了情。看到她屋頭玻璃板下壓的那張照片,盤頭髮的那張,一看到就不得了了,好像舍她其誰了。我們那時耍朋友,看起就跟《我們村裏的年輕人》一樣。


結婚照

  我生在山東濰坊大魚河頭村,一輩子沒穿過西裝。頭一回穿西裝,就是結婚那時遭押去照結婚照。記得我好像沒有打領帶,因為自己拴不起那個,鎖在喉嚨管上的那個疙瘩。

  青年攝製組那幫傢伙,個個都心比天高,不過,做起活路來還是很亡命,舍得拋灑心血,要投入地笑一次。就是這幫烏合之眾,那幾年,在中國電視劇界硬是另立了一個山頭。

  1987年3月11號,又是個星期三,所有的數字都是除不盡的。我早晨起來都喜歡跑,這都是養了好多年的習慣,六點多跑出去。突然一下什麼都沒有了,眼前一黑。

  當時醫生檢查,説是脊柱撞倒了,有一個骨片塞進去,估計是全癱。我的朋友潘小揚知道了這個結果,但是他沒有説給別人聽,其他朋友並不知道情況有這麼嚴重。大家想給我營造一種氣氛,能讓我活下去的氣氛。

  但是他們很快都感到營造這樣一種氣氛很難。脊柱損傷造成了肺部的並發癥,總稱叫呼吸困難綜合症。當時一個多星期都處在十分危險的情勢下。大概第三天的時候,經歷了生死一線。我一下就看到夔峽,刀劈斧削的兩個峽谷。自己又看到一片羽毛,但是我自己又曉得我自己就是那片羽毛。羽毛成之字形下墜,下墜,不斷地飄搖下墜。然後我心裏面非常清楚,就是這個羽毛一旦墜到江裏面,我就完了。但是在墜下來之前,這個時候我就想到,讓它墜得慢點,我努力要用力讓它墜得慢點。但是我一用力,這個羽毛就墜得更快,於是我就只有保持一種心態,就是要心平氣和地竭盡全力讓自己能夠不儘快地墜到江裏面去。當我再醒過來的時候,一看周圍圍了一圈穿白衣服的人,我一下就笑起來了,我説我又活轉來了。


  1987年6月3日是我的生日。以前過生日的時候,我們住在(重慶)文化宮後門,我們曉得文化宮中門有個老太婆是賣滷鴨翅膀、鹵的鴨翅膀鵝翅膀這些東西。也許用五角錢,就可以買兩個鵝翅膀,然後還有一瓶紅葡萄酒。回來自己拿個小鍋烤熱了,喝一下酒,覺得生日就這麼過了。每次生日都要過,但是這一次是在死亡線上面。實際上説,我直面慘澹的人生,還是沒做到家,我不敢提生日這件事情。

  生日那天到了的時候,錢紅從一早起不在了。原來她天天早晨,最先出現在病房裏面。一早不在了,直到中午要吃飯都還沒回來。結果這個時候我忽然聽到走廊上有她的聲音,過一會兒就看到她推個車子進來,上面擺了碩大一個蛋糕,擺了鵝翅膀,擺了不少的吃的東西。醫生護士還有我的朋友們祝我生日快樂。

  35歲頭上的生日,可能是我一輩子過了這麼多生日,記憶最深的一個生日。就是我在死亡線上過的生日,真的是起死回生的一個日子。就是讓我自己該正視的東西,你不要逃避。任何時候,你哪怕今天就要死,正好是你生日,該吃蛋糕,你還把它吃了。

  造化弄人啊。錢紅她是重慶醫科大學學西醫的研究生,考了好多年的GRE、TOFFLE這些

  這門那門的。剛好在我過生日那天,她接到外國哪個大學的通知書。過了好多年後她才告訴我,就在那一天晚上,她回到那個一塊錢一天的醫院地下室招待所,把這個通知書燒了,用的就是給我點生日蠟燭那個火柴。

  1987年6月,我來到北京第二炮兵總醫院,就是原來的中國肢體傷殘康復中心。來了一個醫生,康復中心的王大覺院長。他説,你到我們康復中心來做啥?我沒想到醫生會用這種方式來給我説話,後面圍了一大排醫生護士。我説我來康復的。他説,那你理解的康復是啥?我説,我理解的康復就是能夠幫助我站起來。他説,不,你完全錯了。他説,康復的意思就是幫助你今後用你的雙手更好地回到社會、更好地生活。這才是康復的概念。我當時想,我如果是要學這點東西,我到你中國肢體傷殘康復中心來做啥。我心裏面一下子就罵了一句,我説,潑你一身糞,等老子以後站起來我才跟你説。

  我確實是抱著能夠站起來的希望,這一線希望儘管在西醫當中、骨科當中認為很渺茫,幾乎等於零。但是有,就不同於沒有。但被王大覺這樣當頭一棒,我一下被敲昏了。


張魯在康復中心

  我經常推著輪椅,一個人到醫院的院子裏去,儘量避開所有的人。為啥呢?我看到康復中心住的人,大多數是我這種坐輪椅的截癱病人。我覺得當時一種消沉得近乎死亡的氣息籠罩在這個上面,我不喜歡。我自己就推開,在沒有人的地方去想我自己的心事。那天就寫下了這麼一段話:經過了這麼多的磨難。死,對我來説已經不那麼可怕了。

  後來一段時間,就有很多朋友到康復中心來看我。無意中,他們看到了我本子上寫的話,這給大家震動很大。他們甚至開始動腦筋,要給我找一點事情做,不能讓我又太多的閒工夫考慮生與死的問題。過了好多年,直到去年或者前年。他們説話,偶爾才擺出這個事情。當時他們擔心,從筆記本上寫的,死都不可怕了,你自己又沒有下文,那朋友親人只好拿自己的腦殼去補充這個下文,就誤認為張魯有自殺傾向。然後朋友親人和醫生護士開過好多會,要預防張魯自殺的會議。他們採取的會議的決議就是,對付張魯這種人,要讓他好好地活下去,活出個人樣來,只有讓他覺得他活著,對他自己有用,對周圍的人群還有點用處的時候,他才能夠好好地活下來。我寫這個筆記之後,我是想下面還寫一段話,就是毛主席教導我們中國人死都不怕,還怕困難麼?殊不知後面這段話沒寫,醫生喊我回病房吃藥,回去我就這個本子隨手扔在床頭櫃上。我的親人朋友和醫生護士,就看到了這個本子,後面就開始擔心我。至今我還是覺得,他們對張魯要自殺的這個判斷是完全錯誤的。但是他們預防張魯自殺的決議是絕對正確的。

  在康復中心的三個月裏,我學會了用雙手過日子,而且始終沒有放棄站起來的念頭。1987年9月30日,第二天就要離開康復中心。王大覺給錢紅講了下面這番話,他説,我當時給張魯講的站不起來,是讓他清醒冷靜地回到現實當中來,不要抱幻想。但是,作為一個搞康復的醫生,一個腦外科醫生,千萬不要認為有啥東西就是絕望。醫學發展得還很有限,前景寬得很。告訴張魯,永遠要抱定一個希望。就是要站起來。

  1989年,錢紅終於決定要走了,赴美國佛羅裏達州立大學留學。她突然一下走了,我心頭還是很難受。但我想走的時候,至少還是讓她記往一張笑臉,不要一張哭臉讓它管很多年,划不來。我就還是笑瞇瞇地説,你走嘛。她就走了。她走了之後我閉上眼睛,我説我再在床上躺一下,聽她的聲音遠去。結果隔了一會兒,她又開門進來了,又給我説,張魯我走了。我説,你走嘛。然後,如是者七,七次。我清楚地記得,我寫電視劇,如果寫哪個人告別寫七次的話,我自己肯定寫不出來,這個太誇張了。但生活它本身就是這個樣子,就在那天早晨,她走之前這麼短短的時間之內,走了七次,才走出門去。最後我聽到那個車子,開起走的聲音。

  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人受了重創之後,他的那種對人的依戀感特別強烈,而依戀感有一個無可取代的就是你的女友,或者你的愛人。所以我當時對她的感情已經不再只是對自己妻子的那種感情,甚至還有一種戀母情結都在裏面,對她就有這麼深的感情。她走完之後我睡了一覺,睡之前我就想到這麼一個念頭,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會覺得這一切好恐怖啊。好,就睡著了。醒來時候,我確實覺得空撈撈的,當時真覺得自己像北方荒原上冬天的一頭狼這麼孤獨。我一下再也忍不住,受傷以來從來沒像這樣完全號啕大哭。

  日子總要過,日子實在難過了,就自己給自己點一個歌。那些年,我就點一首——《梁祝》。把門窗全關緊了,把聲音開到最大。聽過了,日子也就過了。那幾年,與我相依為命的是一條叫“蹦蹦”的小狗。

  我時常想起受傷前的我,雄心勃勃,啥子都看不慣,老子天下第一。愛打抱不平。周圍有一群生死之交的朋友。

  那些年,我定期給美國的錢紅辦一封報紙,錢紅的小名叫蜜蜜,報紙的名字就叫蜜魯郵包。發刊詞是這樣寫的,親愛的青年,你好,蜜魯郵報和你見面了,它只有一個讀者。

  (蜜魯郵報摘抄)

  “公雞,小龍坎是六塊錢一斤,鯽魚八塊,藤藤菜五角。”

  “一句話新聞,本月23號起,魯哥牛奶改酸奶,魯哥歡喜蹦了.”

  “經濟上的窘迫,對於你我來説,只是小菜一碟。你媽説,你還把錢寄到美國,豆腐都盤成肉價錢。我説,有錢,每月可以打一次電話了。”

  “本報廣告並有獎猜謎,你能填出那三個空嗎?你知道在這個冰箱廣告,説出這三個字時有什麼相應的動作嗎?東方齊諾瓦。”

  “38年前的今天,媽媽給我生命。3年前的今天,蜜蜜給我自信。”

  蜜魯郵報是我當時生活的一個重要支點。但是當時身體和心靈都還被困在自己畫出來的這麼一個牢房裏,一困就是七年。大概十多年前的中秋,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自己把車推到院子裏,當院一坐,抬頭一看,那一年中秋的月亮很圓,剛好在頭頂上,周圍的天空就像一個青黑色壁頭。從來沒有寫過詩的我當時就口占五絕一首:

  圓月如井口

  蒼穹似井壁

  何當出井底

  心向光明去

  1994年2月,第一次見到八歲的女孩曦曦。那天她穿一件紅衣服走進來。我眼前一亮。她走進來她跟我兩個就開始擺龍門陣。她落落大方地説,你怎麼不出去耍耶。等於一個很簡單的一番對話,把我很多年堵在心頭的東西,用她最簡明的思維把我那些彎彎拐拐,那種彎彎繞的東西全都抹去了。


張魯終於走出了家門

  幽閉七年後,我第一次想要走出去。1994年冬,重慶電視臺拍攝失學兒童電視劇,我被朋友們推出家門,又被他們抬上了山。見到了嘉樂鄉失學的孩子陳小梅。一位同事給了她兩百塊錢,小梅當時就跪下謝謝那位阿姨。大家都感到大吃一驚,怎麼為這麼一點錢就跪下了,這是個什麼道理?其實她有道理的,有了這錢,她就可以不失學,不失學就可以改變她的命運。雖然她小,沒有這麼理性的思維,但她感覺到的,所以她很感激大家。但是我當時很冒火,我為什麼冒火呢。我覺得任何一個幫助他人的人,都是希望把他人從困境、從危境、從絕境當中扶一把,讓他走出來,而不是讓他跪下去。要站起來做人。

  那天的事情對我觸動很大。以前我總是只想到自己的那點難處,出去後,看到別人還有這麼多難處。以前我總是想到自己那點難處,自己無力克服,出去過後別人的難處,居然大家一使力,就能夠幫別人克服。那回過頭來一想,我不是自己也可能克服這個難處。實際上就是在做這個事情的過程當中,你心頭把你自己堵著的那些小災小病變得不那麼沉重了,也沒把你堵得住了,你覺得前面的路還寬得很。

  緊接著,我和重慶電視臺的同事發起“跨世紀希望”電視行動,幫助山區失學兒童重返學堂。1995年1月5日在重慶的粽粑村小學,我和坐在台下的孩子説,我看到大家有很多沒穿鞋子,打的光腳板。我們可以看一看,打光腳的腳板,它的五根指頭是張開的,站得很穩當。我希望同學們永遠記住,自己今天打著光腳板,站在這塊土地上的情景。只要腳板站穩了,今後會有大發展的。要記住自己打著光腳板,今後一定要站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我感到很快樂。我意識到,如果心裏面只裝一個人,這個心就只有這麼狹小一個空間。裝十個人,你就擴大了十個空間。我常常感到失望,常常感到絕望。因為我坐在輪椅上的時候,常常有這種感覺。我發現我只顧我自己的時候,我的失望我的絕望就越來越多,卻原來希望不光是靠自己,還有捐給別人,你才有希望。這就是我們要説的,一個民族要是不給自己的後代以希望,那就是這個民族的不幸。一個民族的後代要是失去了希望,那就是這個民族的大不幸。

  1995年4月26日,我和攝製組去廈門募捐。在這前5天,我和錢紅離婚。

  在廈門的十八天,十八天之內可以説。沒有一個朋友看得出來,張魯剛經歷了這麼大一件事。

  但是當時這件事對我確實是一個很大的突如其來的事情。更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我沒有突如其來遭到一個重大打擊的反應。我清清朗朗地在院子裏面,照樣坐起,然後我自己對自己説,張魯,你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交了這麼多學費。你要是不能儘快地把這些東西擺平的話,那你真白遭撞了,你這些年受的罪白受了。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垂死相許。而我自己恰恰被這個堵在裏面了,堵死了。失去了對生活的清醒的判斷,以及對未來的明智的選擇。這些事情它已經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到了這個時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個家更是如此了。作為一個男人,自己不但沒承當,還要讓自己的妻子來承當。這顯然是一種嚴重的失職,失去了自己的天職,應該是我來承當。而事情也因我起,別人盡了她的最大的責任,沒有哪一點可以説對不起我的了。該分的時候就該分,應該讓別人好好過日子。

  我的心裏藏了好些東西,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心告訴別人。你就願意告訴別人,別人也無法理解,人心裏面的丘壑太多了。張魯的內心有很多很多不可告人的東西,但我一旦把我內心的東西講出來的時候會嚇人一跳,那個嚇人一跳是啥子。我找到了把我內心的東西,拿來講給他人聽的一種最合理的方式。這種方式,我現在選的就是藝術。


張魯和小梅

  這年10月,我的作品《陳小梅進城》獲第十八屆“星光獎”一等獎。在頒獎現場我對當年的那個女娃兒説,小梅,今天這個獎,本來最該是咱們倆一塊兒上這個臺來領。你和我有很多共同的命運,你為貧所困,我為病所困。困不住的是我們倆心中的要活得更好的這點希望。希望不是夢,夢想怎麼成真,國家可以依靠,好心的電視人可以依靠,所有的父老鄉親都可以依靠,但是,最可靠的是你我自己。小梅,我們不跪,我們站起來。我相信有一天,小梅,你會靠自己的力量脫貧致富,我也會靠自己的力量,從這個輪椅上,站起來。

  我心裏還是覺得將來有一天自己能站起來。2003年1月10日在重慶醫科大學,我和朋友發起“新世紀希望電視行動”。重慶醫科大學校長金先慶告訴我,現代醫學有可能讓桑蘭在兩年之內站起來。我也有會在某一天站起來。

  在1987年我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就為自己下了這個賭注。我受傷的時候,第二屆中日圍棋擂臺賽正好拉開序幕,正一步一步進入決戰階段。碰巧我的表弟陳小松,也是個圍棋愛好者,我們旗鼓相當。都是段外選手。他每次到醫院來看我,都要給我報道最新的賽事進行到什麼地步了。他告訴我,中國的選手一個接一個的落馬,現在殺到只剩下聶衛平一個人了。日方還有五個人,五個殺一個,五個都是高手。這種勝利的概率,據電腦測算出來,只有百分之零點幾。

  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當天晚上我睡不著覺了。我説,我現在站起來的這種可能性,醫生也説,你不要想多了。百分之零點幾而已。我站起來的可能性,豈不是正好和我們中國戰勝日本的可能性完全相同啊。我説,好。我就心裏面暗暗許了個願。我説,聶衛平要是最後,把這五個人殺倒刀,全部把他們砍翻完的話。張魯就站得起來,要是砍到一半,就算了的話。那麼張魯也就半途而廢了。一輩子站不起來,我就立了這麼一個毒誓。我自己在心裏面,沒告訴任何一個人。


  陳小松每次來都告訴我,今天又砍了哪個,今天又砍了哪個。最後他告訴我,現在還剩下兩個。日本的兩個棋手,一個是武宮正樹,副帥。一個是大竹英雄,主帥。大竹英雄當時放出話來,我到中國來,其實是執教鞭來的。所謂執教鞭就是我來教你們怎麼下圍棋。但是聶衛平後來把武宮正樹也下贏了,那天我曉得,聶衛平要和大竹英雄這位執教鞭的英雄對局的時候,我在病房裏面躺著。我跟聶衛平從來沒謀過面,他當過知青,我也當過知青。他屬龍,我也屬龍。他是九段,我是段外選手。但是萬一哪天碰到了,我要告訴他。就在他拼了性命,跟日本五大高手廝殺的那一年。我也把我這條性命,押在那五局棋上。當那天晚上陳小松進來告訴我,他輕描淡寫把一份晚報甩在我面前。當時我一下懵了,懵了。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完全忍不住。我説,好,好,好。陳小松他不曉得,我沒告訴他。自己心裏立的這個誓。我説,好,百分之零點幾的東西通過聶衛平終於把它實現了。那麼,好,百分之零點幾的東西剩給你張魯,你自己去努力,看你能不能夠實現。

  這麼撞一下,十幾年過來,到時候站起來的時候,我還要一切從頭學起,又重復一遍從嬰兒到成人的過程,這是一種好幸福的體驗嘍。人生,返老還童,你重新學走路,偏偏倒倒的,重新學屙尿,真是太難得的體驗了。我覺得,這麼樣子多活一遍。好些。

責編:紅立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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