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雁靈：為了生命的尊嚴

央視國際 2003年08月05日 09:53

　　中國人民解放軍小湯山醫院院長張雁靈

　　北京，小湯山，世界最大的傳染病醫院，曾經收治全世界十分之一的SARS病人。

　　軍人，大校，小湯山醫院院長，見證了兩個月中發生在這裡的一切。

　　今日東方之子，張雁靈。51歲，白求恩軍醫學院院長，2003年4月至6月擔任小湯山SARS定點醫院院長。

　　這是一段從未公佈的錄像，記錄了今年6月3日張雁靈陪同世界衛生組織的專家在小湯山醫院考察的情況。當時，小湯山第一批病人尚未出院，這所用7天時間建起來的大型醫院的可靠性受到了全世界的關注。專家們仔細檢查了每一個可能出現問題的角落。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小湯山的工作讓我們感到驚訝和高興。這個時候，距離張雁靈第一次來到小湯山已經一個多月了。

　　李小萌：5月1號是小湯山醫院正式開始接治病人，而您得到這個任務、被任命為這個醫院的院長是在4月29號。從得到這樣一個消息，到您上任之間有多長時間？

　　張雁靈：時間非常短，我從接到通知到我在崗位上就任，我和政委一樣，也就是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兩個半小時。

　　李小萌：那個時候醫院其實還沒有完全建好，當時的情況可以用什麼來形容呢？

　　張雁靈：在當天晚上還有五千人在工地上工作，你想一想，我們的病區裏面，在兩萬五千平方米建築這麼一個地方，還有五千人在那裏頭上班，在工作。我們去的時候，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剛剛到工地，一腳就踩在了泥坑裏，其他的同志也是。那個時候因為有接水管子的、鋪路的，有的在鋪設管線，在病房裏，我們的醫務人員在緊張的進行室內的一些管線、設備調試，非常忙亂。

　　李小萌：您當時看到這樣一個景象，您的心情是怎麼樣的？

　　張雁靈：如果這樣的工作速度能不能在短期內收病人，當時我還真是懷疑，我説明天能不能收病人。所以北京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他們聽取了我們院方的意見，他們非常實事求是，

　　把收治病人的時間向後推遲了一天，推遲到了5月1號的晚上，您知道這一天的時間我們要幹多少活啊。比如我們救命系統的每一個環節，我們病房裏所有的設施，我們各種急救設備的運轉情況，調試情況，比如我們的氧氣通不通，比如我們的吸引系統通不通，效果好不好，給我們的測試贏得了很寶貴的時間。

　　5月1日晚，小湯山醫院開始接收病人。那是一個不眠之夜，大批患者住了進來，而當時的醫院甚至連一份完整的工作人員花名冊都沒有。在這個容不得半點疏忽的地方，張雁靈和同事們用軍人的堅忍和紀律維繫著醫院的運轉。

　　李小萌：當時有外電預言説，一旦大規模收治非典病人，小湯山就會有成批的解放軍倒下，這樣的預言傳出來，您當時什麼感想？

　　張雁靈：開始我看到的時候並不感到很驚奇，因為這種預言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

　　因為醫務人員很多被感染了，有的人倒下了，甚至有的人已經獻出了生命。小湯山醫院是一個專門收治SARS的定點醫院，醫務人員被感染不是不可能。但是我覺得不會實現他們的這種預言，因為我們有嚴格的、一整套的防護措施，我們也有最好的防護條件。我曾經在一個大會上説過，我們能夠做到零感染，我不會讓一個醫療隊抱著骨灰盒回到原來的單位，我是不會那樣的，那樣的話我就對不起我們的同志。

　　600多名病人的生命、1300多名官兵的安危擔在張雁靈肩上，他向部隊首長立下了軍令狀，保證在小湯山實現病人的高治愈率、低死亡率和醫務人員的零感染率。

　　李小萌：您不僅是自己立下了軍令狀，也要求您的下級對您立這個軍令狀，提出這個要求之後有沒有人不敢、或者不願意簽下自己名字的？

　　張雁靈：也有個別的同志不敢立。他不敢立，倒不是沒有一種決心，他覺得這種責任太大了，他似乎覺得自己承擔不了這麼大的責任。

　　李小萌：主要是哪方面他們覺得可能承擔不了？

　　張雁靈：我們的軍令狀上有這樣一句話，必須要做到你所分管的這些同志一個人也不能被感染，自己不被感染，其他同志也不能被感染。一旦發生了，那就要就地免去職務，甚至要退回去，退回到你們原單位去。所以有的同志在這方面就猶豫了，感到這樣的責任太重了。

　　李小萌：那這時候您怎麼辦？

　　張雁靈：我把他們找過來談話。我説你們不敢簽軍令狀，我很理解，因為這是自願的，我不會強迫你們簽，但是我作為院長，我想我要找敢簽軍令狀的人到這兒來負責這項工作，那就請你們不敢簽的回去，換一個敢簽的同志來。我這樣説以後這些同志很快的，一個小時以後就簽好了軍令狀，給我送過來了。

　　李小萌：為什麼保證零感染率是這麼的重要？

　　張雁靈：因為我們的任務不像其他的醫院，其他的醫院SARS病人比較少，我們很多，如果我們有一個同志被感染，那就意味著很多人被隔離觀察，他所分管的病人就沒有人管了。所以這個地方非常重要，不在於我們每一個人怕犧牲自己，而在於我們每一個人，假如有一個同志倒下去了，我們的病人、我們的患者就沒有人去救治了。所以我提出來，關愛自己實際上就是關愛病人。

　　這是給小湯山的病人精心搭配的藥物。病人在這裡接受隔離治療，常常感到焦慮和孤獨，張雁靈要求醫務人員一切為病人考慮，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親人來照顧。

　　張雁靈：收治病人之初，我們提出來這樣一個目標，那就是説，我們和病人零距離地接觸服務，但是要達到零投訴的目標。所以每個患者入院之初，我們把舉報電話給了他們，因為我們每個病房裏都有電話，把院長的電話給了每位患者，患者可以直接向院長反映情況。

　　李小萌：每一位患者都有您的手機號碼？

　　張雁靈：都有，他們都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

　　李小萌：您是24小時開機嗎？

　　張雁靈：24小時開機。其中有一位患者，半夜裏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他夜裏頭睡不著覺。後來我問他為什麼睡不著覺，他説他家裏人都死了，都得非典型性肺炎死了，他一個人在這裡住院，治療效果也不是很好，他説他也不想活了。我跟他講，我説我非常同情你，但是我不贊成你現在的這種態度。我説你應該堅強地活下去，我説我們解放軍到這裡來，我們一千多人從四面八方到這兒來，為什麼呢，就是希望你們活著，就是為了挽救你們的生命才來的。我跟他説，我説不但我們，全國人民都希望你好好活著，恐怕你死去的親人更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我和他談了很長時間，這個病人最後出院了，出院的時候我記得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説，院長，我代表我死去的親人對你們解放軍説一聲謝謝。

　　小湯山最終走過了非典時刻，6月20日，張雁靈和官兵們眼含著熱淚送走了最後一批患者。這一刻可以歡笑，走過恐懼、悲傷、感動、堅強，留在小湯山的，是1.2%的世界最低SARS死亡率，是軍人的榮譽和生命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