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採訪中央電視臺文藝中心離休導演黃一鶴的時候，除了知道他是中央電視臺第一屆春節晚會導演之外，其他我一無所知，帶著好奇，我與黃導演通了電話，電話中黃導是一個非常開朗的老人，當最終確定第二天幾點在哪見面時，因為互不認識，我為如何識別對方犯了難，這時，黃導在電話中很鄭重地説：“

　　這樣吧，明天在梅地亞門口，我手拿一張中國青年報……”

　　“那行！”我對黃導想出的辦法表示贊成，

　　“你呢，左手戴手套，然後再定個接頭暗號什麼的……”

　　此時我才明白原來黃導跟我開了個玩笑。

　　“現在通訊那麼發達，還發愁找不著人嗎？你這個孩子太笨”

　　在慚愧的同時，黃導演拉近了我們的距離。

　　第二天，梅地亞大堂咖啡廳；

　　面前的黃導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已經是一位72歲的老人，在交談中我了解到，雖然離休已經很多年，但他一直在從事自己熱愛的電視事業，就在前一天，他剛從青島出差回來.。

　　簡短的幾句寒暄之後，我的採訪進入正題。

　　曾經執導五屆春節晚會，最難忘的是失敗的1985年春節晚會

　　當我要求黃導演講講春節晚會難忘的事情的時候，他在簡短地介紹了1983、1984、1986、1990四屆春晚之後，就向我説起了1985年的那次“滑鐵盧事件”，那天，咖啡廳裏的人出奇的少，我靜靜地聽著黃導演回憶著他這一生都難以釋懷的1985年春晚。

　　“那一次的晚會失敗了當時是不是挺難過的？”我儘量用一些比較不能夠引起他反應的詞彙。

　　“難過？豈止是難過！我連死的心都有了！”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老人一提起這件事情眼睛就濕潤了。

　　“啊？有這麼嚴重？”我在心裏暗暗覺得，這老頭是不是有些過了？

　　“你想想，晚會結束後，中央電視臺收到來自全國各地的觀眾批評信件數不勝數，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向全國人民道歉！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刊登了中央電視臺道歉的文章！因為我的過錯！造成全國人民對中央電視臺産生不好的影響！你説這不嚴重嗎？”老人有些激動。

　　“所以呀，我這一輩子都覺得對不起中央電視臺！”

　　“您不是執導過五屆春節晚會嗎？畢竟您失敗才一次，4：1功大於過，可以了”；我試圖緩解老人的自責心情。

　　老人苦笑地搖搖頭：“你不可能理解的”頓了一下，他接著説。

　　“我是一個1949年的老兵，1950年參加抗美援朝，在戰場上目睹了太多的死亡；1959年我來到電視臺，是中央電視臺把我培養成一名導演；在我的心裏沒有什麼比給臺裏抹黑更覺得難受的了，走在街上背都直不起來；總覺得身後有人在指責，如果是指責我還好一些，但觀眾只知道是中央電視臺播出的一台糟糕的晚會”。回到家裏老伴擔心我想不開，老是安慰我，其實真正讓我感覺到從深谷爬出的是中央臺的領導，在經過了長達半年的煎熬之後，中央電視臺的領導找到我並通知我籌備1986年的春節聯歡晚會。當時在1985年春節聯歡晚會結束之後，我曾以為我不會再有機會執導春節晚會了，應經對自己的事業前途沒什麼奢望了；但是領導對我的信任，讓我終身難忘，你不知道，領導的信任挽救了我的生命以及我對自己所熱愛的事業的信心；我無論如何也要把1986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做好，所以我7月份就辦到了劇組開始籌備晚會了。”

　　“因為中央電視臺的領導對您的信任，您是懷著感恩的心裏去做這件事情的嗎？”對黃導演的境遇，我有些動容。

　　“難道不應該嗎？這是一個人的基本素質，中央電視臺給了你施展自己才能的空間，你不可能有別的選擇，你只有把它做好、做好、再作好！”

　　家人是他永遠的牽掛

　　“您所取得成功與家人對您的支持也分不開。”我想盡多地了解關於他家人的是事情。

　　“哎，那一年可以説我的家庭也有很多不順利的事情，”黃導演語氣低了下來。

　　“我到劇組沒多長時間，女兒就病了，到醫院一檢查説是不排除惡性腫瘤要趕緊手術，我老伴兒趕緊給我打電話，可我根本沒時間離開劇組，直到手術這天我跟自己請了2個小時假到醫院去，都沒敢去看女兒直接到的醫生辦公室，見到醫生我就給醫生跪下了……”

　　黃導演的眼淚讓我一輩子難忘，這是我見到的最傷心的淚水。

　　“我跟醫生説，我忙著搞晚會，沒時間來照顧女兒請他多費心了；説完我就走了，又回到劇組去了，臺領導得知我的孩子生病住院後，特意帶著禮品到醫院找醫生希望他能夠盡最大努力救我的孩子”

　　“孩子最後沒事了，晚會也獲得了成功對吧？”我跟黃導的女兒通過電話，最終結果腫瘤是良性的，而1986年的春節晚會也成功了，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是呀，那一年我們全家人都特別高興，大年初三我跟家人在中央電視臺宿舍前拍了一張照片以紀念這不平凡的一年”

　　“女兒都是跟爸爸親，您女兒跟您一定很親吧？”

　　“女兒從小到大跟她媽媽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我一直忙於工作沒有太多時間陪她，所以那時候我想等我離休了，我再來補償欠女兒的時間；可是等我離休了，她也長大了，她現在了不得，在經貿部當翻譯，經常國內國外兩頭跑，我現在想找她倒是不容易了”黃導提起女兒笑了，那笑容很慈愛，又有一些傷感。

　　“我曾經採訪過您的女兒，我也向她説過她童年時期的那段往事，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但是我提起您給醫生下跪的事情，她並沒有感動而是説‘我寧可當時我爸爸多陪陪我’”我就想知道黃導演的真實想法，他哭了，哭得很傷心，良久，他接著説。

　　“我深知對不起我的女兒，我願意用我的後半輩子來補償曾經沒有給予她的父愛，但是在當時，我作為一名中央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就一定要忠誠于中央電視臺，忠誠于自己的事業，忠誠于廣大觀眾；時間長了她會理解的”

　　黃導演的三個“忠誠”讓我的心裏為之一震，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話了，很久也沒有考慮過這樣的話，但是今天從黃導演嘴裏説出來的時候，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所從事的這份工作，重新來理解“忠誠”的含義。

　　後記

　　在採訪中央電視臺春晚幕後工作人員的時候，我時刻都在被他們感動著，他們對事業的追求深深地觸動著我：

　　道具科的老佟：在中央電視臺工作18年了，每年大年三十都不能和家人待在一起，堅守在晚會現場，再過兩年馬上就要退休了，想一想兩年後的大年三十和家人在一起看春節晚會倒是有點不習慣。

　　保衛科的姜秘書：在中央電視臺保衛科工作24年了，每年春晚是最緊張的時候，愛人也是電視臺的，雙方父母又在老家，孩子沒人照顧，從孩子4、5歲的時候就一人在家過大年三十，如今孩子已經快30歲了，已經習慣了父母不在的大年三十。

　　食堂科張長生：覺得自己前家裏人的，誰讓你做了這份工作呢？我們無怨無悔。

　　服裝師程鈞：每年的春節晚會我都希望能往後延後幾天，但是不可能的，時間太緊，壓力太大，但是幹的還是很帶勁。

　　晚會主持人董卿：我知道能夠站在這個舞臺上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願意為此付出更多的努力。

　　舞美設計師：我最想感謝的是我的那些工人們，他們在中央電視臺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青春和汗水，早已把自己和電視臺融為一體。

　　化粧師徐晶：告誡現在的年輕人不要以為到了中央電視臺就以為實現了終極目標，中央電視臺的頻道資源佔95%，如果你很努力才會達到98%，但是如果你不努力，你就還待在95%那裏，實際上你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進步，這是很可怕的事情。

責編：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