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印象裏，花樣繽紛的骨牌和紙牌，是破“四舊”中家家要將其掃地出門的垃圾。而我偏偏喜愛。
在白玉烏木鑲嵌的骨牌上，每一塊都畫有精緻不同的圖案，好看極了；那細窄細長的紙牌，人説是“麻雀”，這名字聽著就可愛……真不知是誰發明了這般玲瓏有趣的東西。所以，看到它們將被投進烈火中焚燒時，我跟著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偷偷揀一些塞進褲兜裏，拿回家簡直當成了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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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那年代就沒見人玩這樣的牌，連撲克牌也不見有人玩。
倒是孩子們有玩的——像撲克牌一樣的牌，也不知道叫什麼，就四種紅藍雙色花樣，畫在上面的圖形分別是：生疥瘡的癩痢頭，一把長槍，一隻老虎和幾隻蜜蜂。孩子們玩牌時，口中常唸唸有詞：“癩痢掮洋槍，洋槍打老虎，老虎吃蜜蜂，蜜蜂刺癩痢。”現在想來，這順口溜説的是“一物降一物”的循環，好似揭出了世間不易為人察覺的某種規律。可那時候玩這種牌太簡單，很快就厭了。
等到各種各樣的玩牌方式讓生活多彩起來時，大約錯過了培養興趣的最佳時機，我的玩牌天賦幾乎歸零。勉強會打八十分，也大多是在“三缺一”的時候，人家找我湊個數而已。不過，我完全不會審牌，那牌裏面的種種牌理、牌趣，對別人興味盎然，我卻嘗不出滋味。説起來，也就是靠牌運打牌，抓到什麼就什麼。換一種説法，要讓我打仗，我不會指哪兒打那兒，而只會打哪兒算那兒，肯定不是好兵，沒準也沒資格上前線去。
但至今我不明白，為什麼在玩牌時，我抓到手裏的牌並不好，甚至很差，往往有打贏的時候；而抓到好牌時，比如手裏有幾副“炸彈”，幾個“順子”和頂尖的A什麼的，卻輸得莫名其妙？為此，我不免自卑，也沒少給一些搭檔抱怨過。當然，玩牌畢竟是玩，玩過也就算了，誰也沒跟誰計較。可細一想，不管我牌藝牌技有多差，總不該自卑才好。為什麼？雖説牌有牌運，但不能給它牽著鼻子走。我忽然想起這句話：真正的成功，不是你拿到一副好牌，而是你能打好一副壞牌。這使我聯想到人的命運。
在人生的各種遭際中，誰都願自己好運臨頭，好運到白頭，好牌打好，皆大歡喜。但説實話，能拿到“好牌”的人畢竟不多，當“好牌”都讓別人拿走了，而只剩一副“壞牌”在手裏時，只要你不放棄，只要你願意竭盡全力，那麼，“壞牌”不一定是壞事。相反，“壞牌”會激發你去打好它，打出最高的水平、最妙的絕招。所謂反敗為勝，變不利為有利，成為最後的贏家。而當你本來拿的是“好牌”，打贏了也算不得什麼，打輸了豈不丟人現眼？而且我確信，常常就有像我一樣的人，拿到壞牌會打好，拿到好牌卻輸掉。這其中的“牌理”、“牌趣”，恐怕比玩牌更耐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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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