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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一個冬天裏的兩次感動

央視國際 (2004年07月14日 09:47)

  2003年12月31日

  2003年的最後一個晚上,獨自在電視機前等待新的一年。屏幕上,香港銅鑼灣等待倒計時的人群歡樂依然。鐘聲響起的時候,禮花、彩帶、人群中涌動著的躁動……那一刻,心中竟是莫名的一怔--新的一年,就這麼來了。

  40個小時前,一代名優撒手人寰。

  當我還來不及從驚詫和對人世無常的感嘆中回醒過來,眼前的電視畫面便生生地把我拽回到這個世俗而現實的世界裏來。

  是的,留在世間的人們,不會因為一個生靈的離去改變他們固有的生活模式;是的,在辭舊迎新的那一刻,我們是該有著一張笑臉的。

  2004年1月4日

  在鳳凰衛視終於等來了紀念梅艷芳的專題。

  老實講,對於這個幾乎是同香港一起發展起來的巨星,本能上有著一種漠然和抗拒。以我骨子裏難以去除的世俗眼光看來,作為一個藝人,這個女人不夠美:不僅僅是于外在,更是在於她言談中的一股豪氣,失去了多數女人終極追求著的淑婉、溫良。

  我真的對她談不上喜愛。我不能接受一個女人與一幹男士猜拳行令;不能忍受一個女人在她40歲的時候仍將自己的頭髮打理成中性、時尚、卻異常難看的莫西幹頭;更不喜歡那些黑白兩道是是非非的傳言和她沙啞低沉的音色。

  我沒有聽過她的歌,腦海中也沒有一個記憶的角落留給她扮演過的任何一個角色,但這並不妨礙我在一個週末的晚上耐心地等待紀念她的專輯開播。

  風華正茂、名振香江、看盡世間繁華,卻也在一夜間向塵世匆匆謝幕,這裡面,又有著怎樣的無奈與悲涼。

  有的時候,當一切無法解釋,我們便只有把所有的理由歸結于命運。

  電視裏,梅艷芳在生前錄製的訪談節目裏,聊著她喜愛的足球和周圍的一幹朋友,在她一貫的豪爽和率直中,大笑著曾志偉的短腿和肥胖身材,清楚地記得她在這段訪談中的最後一句話:“不敢再講了,再講我怕他(曾志偉)會來殺我(笑)。”隱黑黑起後,五短身材的曾志偉用幾近沒有表情的表情宣佈了梅艷芳的死訊--她死於癌症,而並非死於他的刀下--這是命運嗎?

  她穿著婚紗唱著一支情歌,回眸的瞬間,從身後鋪著紅地毯的臺階上走下來的,是那個她十幾年如一日讚揚著、卻始終不敢講出一個“愛”字的男人。她的雙眸寫滿柔情,卻知道一旦“愛”字説出口,便連朋友也做不成,一個40歲未婚的女人,在舞臺上終於圓了自己的婚紗夢,這是命運吧!

  她已經唱不出聲音了,在這之前她接受訪問的電視資料裏,已經明顯地露出化療後的孱弱和口齒不清。最後一場演唱會的最後一曲終了,她站在舞台中央,雙手上舉,指向黑暗中的觀眾席--假發,變形的臉,枯瘦的身材,讓人讀不懂的眼神……

  看著升降舞臺將她的身影帶入黑暗,我已泣不成聲,我讀懂了她的這次謝幕,不僅僅是向舞臺,也是向人生。

  一個堅強的女人和她不完美的人生。

  是的,這是命運了。

  2003年12月3日

  以我的經驗,這次採訪終於接近尾聲了。一對夫婦,兩個人的訪談用掉了我7盤66分鐘時長的帶子,後來的場記多達50多頁,對面坐著的劉阿姨此時哭得幾近説不出話來。

  為了尋找丟失6年的女兒,夫妻倆走南闖北,幾乎用盡了全部積蓄,2003年9月,殺害女兒的兇手終於被正法,一個不幸的故事有了一個在可能的前提下最光明的尾巴。

  這叫蒼天不負有心人吧,我預感到,訪談可以結束了。

  就在我轉頭準備叫攝像小劉關機的一瞬,劉阿姨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重復著一句話:“女兒啊,你能聽見嗎?媽給你放鞭炮了,你能聽見嗎?”一遍又一遍,用幾近歇斯底裏的聲音,後來,她狂笑了起來,用仰天長嘯的姿勢,眼睛裏,是淚水,還有絕望。

  我呆住了。

  我以為以我31年的人生閱歷來講,是可以預知一個母親失去女兒後的心情的,更何況,不幸已發生了7年。所以,到達本溪後,即使我和劉阿姨的初次見面是在當地的精神病院發生;即使我們的第一次溝通因為我阻止她發牢騷而被她從家裏轟了出來;即使每天的工作是在她不停地嘮叨同樣話題的“噪音”中完成的……此時的情況,卻仍讓我始料未及。這一刻,我明白了自己的幼稚。

  這才相信,有時,一個人的離去,是可以讓另一段生命失去意義。

  在劉阿姨撕心裂肺的狂笑中,我聽懂了一個女兒的生命對於母親的意義。我知道,自己這次將要講述的故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等來一個結局的。

  後來,在劉阿姨家冰冷的陽臺上,我完成了自己記者生涯最為失控的一次痛哭,乃至再後來,身後傳來劉阿姨的聲音:“孩子,別哭了。”

  從劉阿姨家陽臺的玻璃向外望去,可以看見冬天冰冷天上的幾顆星星,亮晶晶,晶晶亮,那個晚上,我想到了母親。

  2002年7月3日

  下午6點,我坐在出租車裏,車在電報大樓前的馬路上,一動不動,長安街大塞車了。

  剛剛接過爸爸打來的電話,説媽媽不行了。

  出租車一動不動,等待人大代表的車隊經過。

  那一天,我沒有見到媽媽最後一面。

  那一年,我30歲,而立之年,沒有成家,事業無成。

  2003年12月3日

  我無法知道母親是帶著怎樣的心情走的,那對於我將永遠是一個謎。而在遼寧本溪一個冰冷的陽臺上,痛苦的我心裏有一份慶倖,多謝蒼天,讓先走的那個人不是我。

  2004年1月6日

  下午接到劉阿姨從本溪打來的電話,説她那期節目的重播讓一期直播節目給衝沒了,電話裏,她讓我安排一下重播,並説:“阿姨求你了!”言語中透著焦躁和混亂。我知道,她的生命已經成了一輛出軌的列車,並且很難恢復原來的方向。

  晚上寫《侃吧》的稿件,電視裏的娛樂節目,香港歌壇正一片熱鬧,歌照唱、舞照跳、獎照頒;在那片繁華里,每一個閃亮的影子都只不過是一個過客。

  我們每一個人又都何嘗不是呢?為生活、為名譽、為金錢、為一切我們認為值得的東西,不知疲倦地奔波,又有誰能知道,謝幕的禮宴被預訂了哪一天。

  有人説,活著就是讓日子一天一天過下去,面對世事的無常,我們常常感到作為人的渺小和無奈,於是我們學會了漠然,我們不相信友誼、不相信理想,不相信愛情,那麼至少,讓我們還留有一片純真,去學會相信執著,相信我們堅守著的生活,會讓另一個世界裏我們曾深愛過的人們面對紅塵露出微笑。    (梁 爽)

責編:趙文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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