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成灰燼的家

央視國際 (2005年01月27日 09:43)

　　解説：2004年12月25日，印度地震大海嘯在頃刻間奪取了十萬人的生命，這場驚天的世紀災難如同噩夢般籠罩在人們的心上。而在這之前的幾個小時，在中國四川成都，另一場災難已經向還在睡夢中的一家人悄悄靠近。

　　解説2004年12月25日清晨，12歲的小女孩陳聶像往常一樣悄悄地爬起來，準備洗漱好去上學。由於怕驚動在淩晨三點鐘下班回來的開出租車的父親，陳聶摸著黑來到廚房，準備燒水洗臉。然而誰也不會想到，意外就在此時發生了。

　　陳聶父親：我聽她走到廚房去，我就聽著轟的一聲。

　　解説：由於爆炸來得太突然，太猛烈，火焰迅速將12歲的小女孩陳聶燒成一個火人。

　　陳聶：一打，眼前全部是火，我一下就倒了，倒了以後，我就喊，爸爸，救命，使勁叫，我轉身我就倒在廚房了。

　　解説：爆炸造成的氣浪，帶著巨大的火蛇，迅速燃遍了整個廚房和客廳，小陳聶在火中翻滾著。

　　陳聶父親：到處都是火，我看沙發上、電視上，一排一排的火。

　　解説：聽到女兒的慘叫，父親陳道森衝出房門。此時燒成火人的小陳聶，已經自己爬出了廚房。

　　陳聶父親：就喊爸爸，爸爸。拼命地喊 。我趕快跑過去，跑客廳裏頭。那時候慌了，曉得不，沒有主意。

　　解説：此時，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在燃燒，父親陳道森照顧不了許多，伸手開始扒女兒身上燃燒著的衣服。

　　陳聶父親：我這個手給她脫衣服，脫衣服。我這個手燒得就像才炸完的油條似的。

　　解説：踩著還燃燒的襪子，一絲不挂的，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的小陳聶忍著劇痛跑向200米外的父親的朋友家求救。

　　鄰居：當時真的認不到她了，她赤裸著身體，光著腳丫，頭髮都快燒得都已經快沒有了，全身都是那種皮掉了的，很恐怖，滿臉都是血。

　　陳聶：那個時候才感覺到全身好疼好疼。

　　解説：望著已經燒成一片火海，無法撲救的家，陳道森衝下樓去，等他剛剛跑出樓門，爆炸再次發生。

　　鄰居：當時是聽到兩聲爆炸聲，火光還在閃。因為我這有間臥室，我睡在這間，窗簾是擋著的，我還是看到火光在閃，給我第一感覺是完了。

　　解説：巨大的爆炸不僅讓陳家頃刻間化成灰燼，而且幾乎震碎整幢樓所有的門窗玻璃，被驚醒的鄰居們迅速關掉了天然氣的總閥，並很快將已經燒傷的陳家父女送往醫院。

　　陳聶父親：我娃娃一看到我的手、臉燒爛了，娃娃説一句話，她説爸爸你為了救我把手都燒爛了，她都沒説她的傷，這娃娃太乖了。

　　解説：經過20多分鐘的疾馳，陳家父女終於被送進了成都市第二人民醫院。由於傷勢過於嚴重，陳家婦女又被迅速地由急診科轉至燒傷科。幾乎與此同時，燒傷科的幾位權威醫生也迅速趕到了醫院。小陳聶的傷情震驚了在場所有的醫護人員。

　　醫院醫生：這小孩我一看，大約燒傷面積有16%，深二度燒傷大約有45%。那麼三度燒傷13%，同時有一個中國以上的呼吸道的一個吸入性損傷。那麼這個小孩的病情就非常非常的重。

　　醫生：她的頸部燒焦的皮膚就像，形容一點吧，就像臘肉，臘肉一樣。就説是棕褐色的。而且手接觸感覺就像皮帶一樣很硬，她整個眼睛也好，嘴唇也好，都是外翻的。

　　解説：然而讓在場所有的醫護人員更加震驚的是，已經燒焦了的小陳聶卻在一直喊先救我的爸爸，先救我的爸爸。聽著這樣的呼喊，醫生和護士揪著心開始搶救，此時小陳聶已經奄奄一息。

　　解説：此時搶救臺上的小陳聶由於呼吸道被烈火灼傷，整個頸部已經腫脹的很厲害，呼吸已經相當困難。

　　醫生：呼吸道燒傷它早期很可能馬上呼吸道梗阻了，呼吸道燒傷以後，那個地方水腫，馬上就梗阻，梗阻搶救來不及，立刻就窒息了，窒息就死亡了。

　　解説：按照國家標準，應該是特重度燒傷。而且小孩才12歲，要是搶救不及時的話隨時可能就危及生命，一個是氣道的堵塞，可能立即就是窒息死掉，要是補液不及時的話，發生休克，那麼再救過來就很難。

　　解説：搶救仍在緊張地進行中，上午9時許，陳聶的母親聶瓊英接到消息後匆匆趕到醫院。看到眼前的景象，聶瓊英當場暈倒在地。

　　陳聶母親：我開始不相信，咋可能的事，不可能有這些事，不過不得不相信。到醫院看了我不得不相信，看了也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肯定不願意相信。大人、娃娃都這樣了，我咋接受的了。

　　解説：對於陳家父女的搶救，從早上7點鐘一直持續到下午3點才宣告結束，而在這8個多小時的搶救過程中，12歲的小陳聶強忍著劇痛竟沒有吭過一聲，即使在氣管切開後，小陳聶仍在説先救爸爸，在場所有的人無不為之動容。

　　醫生：關鍵這個小孩，我們感覺很可愛的一點，一直沒有像一般的病人那種，像這麼大面積燒傷，很疼的，但是她沒有那種，就是説那種哭叫，反正是忍受不了這種表現。所以這個科的醫生，包括護士，還有我們周醫生，在這個方面對這個小孩，都感覺這個小孩特懂事。

　　解説：搶救後的小陳聶和父親馬上被送進了重症監護病房，父親陳道森雖然雙手傷勢嚴重，但已經完全脫離危險,然而據醫生講，此時的小陳聶卻還在死亡線上徘徊，她必須在短時間內做植皮手術，否則小陳聶會隨時面臨感染而失去生命，面對兩三萬元的手術費用和已經完全化為灰燼的家，脆弱的母親完全陷入了絕望。

　　醫生：她母親的眼神，只要你見了以後，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既心疼她的女兒，但是又很絕望。

　　陳聶母親：腦殼聰明得很，捨不得放棄她，現在娃娃也不要醫了，沒有錢，不管她，就丟在這了，也沒有辦法啊，她爸爸炸得那麼重，她也炸得最重，兩個人都完了，真得沒有辦法啊。

　　解説：十幾年前，父親陳道森從簡陽來到成都打工，在成都陳道森和妻子，賣過菜，擺過攤，打過零工，跑過運輸，用誠實的勞動打拼著。雖然生活拮據，但是一家人的日子仍然過得幸福和甜蜜，而最讓陳道森覺得幸福的，還是自己聰明懂事的女兒。

　　陳聶父親：同齡的娃娃或者比她大的娃娃，做不來的事情我們娃娃都能做。我們賣菜，她從十歲開始，放了學就幫她媽媽賣菜，回來把作業做了，就給我們做飯飯。我們回家就吃。

　　記者：她給你們做菜？

　　陳聶母親：對，從十歲開始啊，周圍的人都説，你娃娃好乖啊，這麼大就給你們做飯。

　　解説：聰明懂事的女兒是陳道森夫婦的希望，然而一場驚天的大火不僅讓家化成了灰燼，也幾乎燒燬了陳道森夫婦心中的希望，面對命懸一線的女兒，絕望的母親想到了放棄。

　　陳聶母親：她才12歲，她還那麼小，她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希望她好，但是我又沒辦法，確實沒有辦法。

　　解説：放棄還是繼續救治，這一切糾纏著陳家所有的人，面對在痛苦中煎熬著卻沒有哭過一聲的女孩，燒傷科的醫生找了陳聶的母親勸慰她不要輕言放棄，在淚水中全家人最終還是選擇了繼續救治。幾天后，陳聶的姑姑盤出了自己經營的小店，陳聶的舅舅也在夜色中趕回老家籌錢。然而從鄉親那等來的700元錢也只能是杯水車薪，在陳聶舅舅的眼中，除了深深的感激，也只有無奈了。

　　醫生：我感覺這麼好的一個小孩，這一次意外的損害，也是意外的事故，造成這麼大的損傷。所以我們來講，都是盡我們所能，盡我們的力量，盡我們所有力量都想把這個小孩治好。

　　解説：2004年12月30日，在為陳道森進行完手部手術之後，成都市第二人民醫院決定為陳聶減免一定的費用，並在手術資金並沒完全到位的情況下，為小陳聶實行雙上肢的削痂自體整張后中後皮片移植術。

　　解説：2004年的12月31日上午9點鐘，小陳聶的手術終於開始。

　　醫生：整個皮創面扒掉以後再加上供皮區，她的創面已經很大了。因為這個時候有出血，就是有新鮮組織，正常組織創面暴露在空氣中，儘量要讓這個手術時間縮短，當時我們全科11個醫生，11個醫生全部上臺，取皮的取皮，還有就是説，置備特殊敷料置備特殊敷料，都很緊張。就是中間沒有一個人閒著，讓這個手術時間儘量縮短。

　　解説：然而，手術的凶險大大超過了醫生意料，由於小陳聶的燒傷過於嚴重，削痂之後，竟出現了嚴重的失血情況，此時死神向這個堅強的女孩靠得更近了。手術仍在緊張進行中，此時手術室門外的聶瓊英也緊張的瑟瑟發抖，從出事那天開始聶瓊英的手就一直抖個不停。

　　此時手術再次出現凶險，手術臺上小陳聶的心跳竟然猛漲到了每分鐘150次。

　　醫生：不能讓它持續下去啊，因為這是一個有效循環血容量不夠的表現。所以這個時候我們又專門下來兩個醫生，就馬上給她找靜脈，用一個大的靜脈套管，把靜脈切開以後插進去，然後接上以後把輸液循環加快，大概給他快速充滿有半個小時，然後她的心跳速度降下來了，降到130—120多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們大家才比較松了一口氣。

　　解説：中午11點30分，手術終於結束。被推出手術室後，小陳聶再次被送進重症監護病房，可能是手術麻醉藥力已過，當醫護人員把小陳聶從車上往床上抬的時候也許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傷處，小陳聶發出陣陣慘叫，這也是人們在她入院以來第一次聽見這個堅強的小女孩痛苦的聲音，而這一聲聲慘叫讓病床前的母親心在滴血。

　　解説：小陳聶從小就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從七、八歲開始，小陳聶就一直自己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因父親開出租車每天都淩晨才會下班回家，母親又在離家很遠的地方賣菜，打零工。每天也都是很晚才能回來，小陳聶除了給自己做飯，還要給勞累的父母做好飯菜。

　　陳聶父親：晚上吃了飯過後，我看娃娃做事，我想洗碗，娃娃説 ，爸爸你開車子累了，我來洗，想了心裏面好難過啊。

　　解説：每天晚上小陳聶都會早早睡下，因為她怕早上沒人叫醒自己而遲到，幾年來小陳聶上學從沒有遲到，在學校聰明好學的她每學期都是班裏的前三名，而且是學校的中隊長。

　　鄰居：原來賣菜就在這旁邊菜市場賣，她隨時走她媽媽舖子上過，菜攤上過，有時候幫她媽賣賣菜，她挺熱情的，她也不覺得難堪也不覺得怎麼樣，很開朗，非常開朗。

　　解説：然而誰也不會想到，這場無情的大火來得這樣突然，這樣猛烈。把這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傷得如此慘重。此時的成都正值隆冬，滿樹的臘梅競相開放，而這些傲霜鬥雪的花兒也在冬雨中默默地流淚。

　　李老師：我説陳聶疼嗎，她點點頭，我説你頭也疼吧，她説疼。然後陳聶就説，李老師我還有救嗎？我説你有救啊，有救，好了一樣可以學習，回到學校上學啊。她當時她就想，36萬，上哪兒拿大，她當時想這個，她就焦這個，她就著急。

　　解説：由於實在無力支付高額的重症監護費用，手術之後沒幾天，在家屬的要求下，小陳聶被轉到了普通病房繼續治療，為了加快創面的癒合，每隔四十分鐘，就要在護士的幫助下翻一次身。而每翻一次身都會伴隨一次鑽心的疼痛，而小陳聶即使疼得直髮抖，她也沒有哭過一聲。

　　陳聶母親：我們沒有聽見她一次，對這麼大打擊痛苦的呻吟或者就是喊叫，沒有聽見過這個。

　　解説：雖然經歷了31日的雙上肢的植皮手術，但是由於小陳聶的燒傷面積過大，過於嚴重，她的面部、頸部、背部以及雙腳還必須在短期內進行手術，小陳聶不僅要面臨三十幾萬的手術費用，更重要的是，死神還在時時威脅著她。

　　醫生：隨時可能發生感染，一旦後期感染很難控制，因為抵抗力不行了，免疫功能下降了，那麼這個時候感染哪怕很小一個創面，可能死亡。

　　解説：面對危在旦夕的女兒，面對每天一千多元的治療費，面對天文數字般的後期手術費用，傷心的母親甚至要去跳樓，還在治療中的陳道森毅然出院，決定停止治療。

　　陳聶母親：我跟他説了，你要治好了才能再掙錢，要不然你怎麼辦啊，你也成了殘廢，你怎麼生存啊，還是得治。

　　解説：陳文良是陳道森的好友，十幾年共同在成都打拼，讓兩個人的感情比親兄弟還要深，看到好友家中如此大的變故，陳文良同樣是痛苦萬分。

　　陳文良：朋友就是這樣的，我在成都只有這一個朋友，全部都是親戚，親戚是另外一回事，朋友啊，世上哪兒有朋友，就只有這一個，他家遭受這麼大的困苦，我真的沒法兒忍受啊。

　　解説：現在，同樣是出租車司機的陳文良，每天都要工作20幾個小時，然而把每天掙來的錢趕緊送到醫院。

　　陳文良：累是必然的，也是必須面對的，我每天都是24小時來跑，醫院的錢本身就交不了，只能維持生活吧，他們活著還得吃飯，活一天他們得吃一點，我得給他們掙生活費。

　　解説：無奈之下，聶瓊英開始四處借錢。

　　陳聶母親：借點錢給娃娃看病吧，借點錢給我醫娃娃吧。可是在打工的姐妹們那裏，借來的幾十元錢根本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解説：剛剛搬進租來的房子第二天，怎麼就發生這麼大的事故呢，在採訪中我們了解到負責陳道森一家所租住的琉璃牛奶廠宿捨得天然氣管理的中和天然氣公司已經有近兩年的時間，沒有檢查過該樓的燃氣洩露隱患情況了，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在該天然氣公司，我們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記者：哪個做鑒定我不知道，有沒有可能這件事情幫助解決一下。

　　天然氣公司人員：不可能。我只能跟你説，按我們的經驗判斷，我們沒有任何責任。

　　解説：面對絕境中的一家人，更多的好心人紛紛伸出援助之手，尤其是那些時刻牽掛小陳聶的老師和同學們從2005年1月1日開始，陳聶的同學們就開始自發地組織募捐。

　　記者：同學問你一下，你們是今天什麼時候來的？

　　同學：我們12點鐘來的。

　　記者：站了幾個小時？

　　同學：恩。

　　記者：今天來到這兒給同學募捐是你們大夥商量好了來的，是吧？

　　同學：對

　　記者：一共來了多少同學？

　　同學：一共來了，比較多。

　　記者：班裏（同學）都來了，是吧？

　　同學：是。

　　記者：老師你是今天什麼時候知道的？

　　老師：我是今天早上從其他同學那裏聽到我們學校有30來名學生要到春熙路一帶給受傷的同學陳聶募捐。同學的行為感動了我，孩子們都來了，我不能不來。

　　解説：十幾天來，這些可愛的孩子們就是這樣站在冷風中為他們心愛的同學募捐。據了解，到現在孩子們已經通過這種方式為小陳聶籌到了近兩萬元人民幣，看著孩子們凍紅的小手，看著跪在地上數錢的背影，讓在場所有的人無不為之動容。

　　解説：在醫院的這些日子裏，小陳聶用自己的堅強感動著身邊每一個人，燒傷科的醫護人員也都像親人一樣關懷著這個不幸的小女孩，手上的動作儘量輕一些，以免碰疼病床上的小陳聶。面對傷情如此嚴重的小陳聶，作為成都市紅十字會副會長的張明哲院長，在採訪中和我們講了這樣一段話。

　　張明哲：如何避免這些事情，第一個方面是要全社會關注，只有帶這個關注的程度增加的情況之下，才能夠想到在很多的方面避免（兒童意外）傷害進行改進，這是第一。第二就是説還應該對兒童多加強這方面的教育，安全知識的教育，這個是非常重要的。那麼第三個方面就是説對一些比較特殊的群眾建設，比如打工的，這些方面我感覺一個社會的關注他提供更多的，更好的一些兒童生活的社會環境，關照環境。但是對他們的父母要多加強教育，打工固然重要賺錢固然重要，但是孩子還是重要的，孩子必定是你父母的未來啊，是你父母愛情的結晶啊，對吧。所以我想這個社會，包括方方面面，加強這方面的工作和關注，努力使這方面意外的損失減少，使兒童他童年的時期既快樂又安全，有一個好的心理的狀態。

　　記者：陳聶啊，我聽成玲説你特喜歡唱歌，特喜歡林俊傑的歌，江南，是吧？你給她唱過嗎？

　　陳聶：沒有。

　　記者：你還記得這歌怎麼唱嗎？

　　陳聶：記得。

　　記者：簡單給我哼哼幾句吧？

　　陳聶：好。

　　不懂愛恨情愁的我們

　　都以為相愛就像風雲的善變

　　相信愛一天抵過永遠

　　在這一剎那凍結了時間

　　怎麼表現溫柔的我們

　　還以為真情只是古老的傳言

　　離愁有多重

　　真情有多濃

　　當夢被埋在江南煙雨中

　　心碎了才懂

　　解説：在出去籌錢的路上，小陳聶的母親又來到了已經化為灰燼的家門前，望著已經燒焦的窗口默默地流淚，她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心愛的女兒能否遠離死亡的威脅，嚴冬依然寒冷，臘梅依舊飄香，連枝頭的鳥兒都有個安身的窩，他們的家又在何方呢？

責編：回春 　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