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回家的災禍

央視國際 2004年05月12日 16:57

	張瑞紅的婆婆

　　照片上這個端莊 漂亮的新娘叫張瑞紅，是黑龍江省綏化市蘭西縣的普通農民。張瑞紅在村裏是出了名的賢惠 漂亮。丈夫一家人對她也是疼愛有加。日子過得甜蜜幸福。懷孕後的張瑞紅也一直期盼寶寶的來臨，讓自己快點享受到做媽媽的幸福。然而這個在幸福中期盼的一家人並沒有感覺到一場災禍正向他們悄悄靠近。

　　2003年3月18日，距離預産期還有十幾天，在家中正給孩子做小被子的張瑞紅開始感到肚子疼。在鄰居的介紹下，丈夫金海濤請回了當時任蘭西縣中醫院婦産科副主任的鄒繼芹為張瑞紅做檢查。很快金海濤便將醫生接回家中。

　　採訪：金海濤及金海濤的母親

　　採訪：（金海濤 張瑞紅的丈夫）

　　她説一切正常，一切正常，宮口已經開兩指了，下午4點多鐘就能生出來，或者就能開全。

　　（張瑞紅的婆婆）：我説要不就去醫院生去，在家生能行嗎？她説這一切都正常，你上醫院也是這麼生，在家也是這麼生，你家有錢沒地方花去了，就是出現一切後果我付一切責任。

　　中午11點左右，鄒繼芹在為張瑞紅查完體後，將本應是在産婦難産宮縮無力時增強産婦子宮收縮動力，産後止血用，並且國家同時規定首次滴注不能超過0。5單位的催産素10單位靜脈點滴到張瑞紅體內。此時快要做爸爸的金海濤興奮不已併為鄒繼芹張羅了一桌十分豐盛的午飯。

　　（張瑞紅的婆婆）：1點的時候她就睡覺了，覺睜開眼睛醒了，她看看説，還沒疼啊，沒疼這還得點。

　　記者：誰睡覺？

　　同期：她啊，大夫就睡覺，鋪個被給，她誰在哪啊，這麼橫著，躺在那就睡，她點完了之後，張瑞紅那躺著做靜點，她開始睡覺，就睡覺了不管那事了。

　　記者：她睡了多久？

　　同期：她睡了半個多小時，睜開眼睛，還不疼啊？

　　記者：她都問什麼？

　　同期：她就説疼不疼啊。不疼，還得點。

　　晚上22點左右，鄒繼芹又將20單位的催産素靜滴到張瑞紅體內。事後調查中，醫學專家提示我們：

　　國內婦科專家 張 毅

　　專家：第一次用了10個單位，第二次用了20個單位，她是分做幾天用進去的話，那還可理解。要是一天之內要給這麼大的量，肯定是不可以的，一天之內我可能連1支，0個單位都用不進去。為你進催産素是臨産的話，用的量很小很小就足夠了。不能想像，因為孩子在肚子裏，你一下注射10個單位，簡直沒法想像，絕對不可以的。

　　記者：為什麼呢？

　　專家：你打進去這個藥就在也拿不出來，你後邊的後果就很難設想了。

　　在這之後張瑞紅開始疼痛難忍。痛苦中的張瑞紅提出去醫院做剖腹産手術的要求。

　　採訪：

　　（張瑞紅的婆婆）：等到後來加兩支那個藥的時候，就受不了，就可炕可地走啊，就圍個小毯子就受不了完就召喚媽呀快點上醫院吧，11點多鐘的時候，張瑞紅説，説媽呀上醫院吧，她照肚子啪打一下子，你咋這麼血乎呢，生孩子哪有肚子不疼的。上什麼醫院上醫院，這次你上醫院，下次你做引産都沒人給你做，就這麼説的，就在那以後，媳婦咋折騰也不敢説那句話了。

　　此時張瑞紅身上所蓋的棉被已經被汗水浸濕。一直等在窗外的金海濤滿懷著興奮和急切，等待著孩子的降生。聽到裏面的情況，金海濤覺得生孩子嘛，這都很正常轉身跑進廚房去燒熱水。

　　採訪：（張瑞紅的婆婆）：

　　完就開始説要生了，要生了完了就説，得用人推呀，説的這得用人推，不推這孩子不能生，一聽孩子胎心，就特別弱了，她説得推，上炕就這麼使勁按，誰敢按呢，那肚子鼓鼓的，都誰在炕上那時候，那時候就是我們媳婦，她兩個姐姐在炕上，讓她那兩個姐姐按，按肚子，她不敢推嗎？不敢。就説你得使勁，説咋使勁，她們倆就這麼推，一推吧這媳婦就嗷一聲，一推嗷一聲，完了讓她姐推，她姐説這咋推呀，後來她就

　　你們不能推我告訴你們咋推，就像打氣似的，呼、呼、呼。就那麼一直推，給我媳婦推的嗷嗷叫喚。

　　2000年3月19日1點左右，鄒繼芹又在張瑞紅的合谷穴注射了0。2單位催産素。

　　採訪：（張毅）合谷穴像我們大的醫院都不提倡，因為這個量你是沒法控制的，有人對催産素的敏感性很強，哪怕你給她一點，她馬上宮縮出來就是，很強烈的宮縮。

　　到現在種種事實讓我們無法不質疑這位婦産科主任的身份。在事後的調查中我們了解到，這位婦産科副主任鄒繼芹當年是以赤腳醫生的身份考取了省內的一所中醫學院，並且所學專業是中醫學而並非婦産醫學，不僅如此 ，鄒繼芹當時人婦産科主治醫師，但是鄒繼芹並沒有國家頒發的接産證。

　　1時40分，孩子終於生了下來，此時的張瑞紅多想摸摸孩子的臉，但是她的手已經沒有力氣抬起來了。並且她也沒有聽見孩子的哭聲，由於大劑量的催産素使孕婦子宮急劇收縮致使新生兒窒息。慌亂中的鄒繼芹忙乎搶救沒有呼吸的孩子已經無暇顧及身邊的張瑞紅了。此時，張瑞紅已經血流不止。

　　採訪：（張瑞紅的婆婆）：同期：當時她説你去端，那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那孩子就沒氣了，渾身白白的，後來她説去給我端盆水去，完了我就給端去了，端來了溫水，她擱手就這麼攪和。説不行、不熱， 比這還得熱點，完了就端盆熱的，你説你倒擱手試試熱不熱啊，她連試都沒試，把孩子擱那裏頭，一下擱那裏頭去了，完了在擱那熱水裏一下，涼水裏一下，就那麼搓啊給那孩子來回扣著那麼搓，又抽嘴那沫子，得擱進去四、五回呀，我看第二回的時候在擱裏在拿出來，我看那孩子身上全紅了，一搓全是掉皮了，就那胳膊肘子這地方，是皮，等到給她媽拉出去的時候，大夥在看那孩子，可手全是大泡，孩子救不過來就別救孩子，就大人正常就行，我就這麼一個要求。

　　記者：她怎麼説？

　　同期：她説大人正常，有我你就別害怕，她説什麼，保護母女平安，保護你們孩子大人平安，你們誰也別害怕，有我在場你們怕啥呀。

　　現在想來，如果在這之前能將産婦迅速送進醫院情況又會怎樣呢？

　　第二部分（片花）

　　實際上死者張瑞紅的家所在的村子可以説是整個蘭西縣距離縣城城區最近的一個村子。我們做過測算，從張瑞紅家驅車至縣中醫院不過30分鐘。

　　採訪（醫院）蘭西縣中醫院副院長 高甲臣

　　記者：咱們中醫院接生的話，接生能力是沒有問題，沒有問題。

　　專家：。如果出現突發的，像大出血這樣的情況，咱們的搶救措施的能力上，都應該沒有問題。

　　記者：沒有問題。咱們一般採用一個什麼樣的搶救措施？

　　專家：如果這個病人在醫院住院過程中，出現病情加重了，或者病來的時候特別重，要在醫生報告給主任。由他的醫生報告給主任，主任報告給醫務科，醫務科組織人員進行搶救而且醫院它是個綜合能力比較強的地方，各個科室包括輔助科室都非常健全，在家裏只能憑你一個人，你的搶救措施出現意外情況是解決不了的。

　　此時張瑞紅連説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感覺頭上的燈也越來越暗。

　　採訪：（家人）

　　同期：我説胎盤下來了，她就伸手這麼一拽，嘩一下，這血就半炕，炕裏全是血，後來我就用一個毯子，就在炕裏就這麼擦，衛生紙不行，放那就折，都推不上來那血，我就把我們媳婦挪到炕裏去了，她説得用藥，她啥藥也沒帶，止血的措施她有沒有做，啥也沒有，啥也沒有。

　　2000年3月19日2時許，滿頭大汗的鄒繼芹又把剩下的300毫升含催産素的液體全部靜滴到張瑞紅體內。

　　採訪：同期：不能講話了,不能講話了.就像説話都沒有勁似的,你看不是在這躺著嗎,她就給扳過去了

　　仰著的,仰面躺著,先斜著躺著,在這斜著躺著,後來她就給橫到炕裏去了,就這麼橫著.躺著她就去推肚子了,她這麼一搟肚子,那血就出成些了,哇一下出成些了.我説,咋出這麼多血,那時咱們挺害怕,你説就農村人説話聲大唄, 我説咋出這麼多血,她説沒事的,不怕的,你怕啥.這回好了,這淤血全出去了,沒到兩分鐘人就死了.

　　等到被鄒繼芹支出去買代血漿的金海濤匆匆趕回家中時，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自己孩子的張瑞紅，沒有留下一句話，就離他而去了。

　　（金海濤採訪）：

　　3天以後做屍檢的時候，説抽點血樣化驗一下。藥的殘留多少，把心臟割開以後，拿針頭到裏邊抽去，因為我在場。一滴血都沒有抽出來，一滴血都沒有，當時拿著那個子宮到省公安廳四處去做醫療鑒定去，當時是我拿著去的，我非常清晰地記得，法醫拿給我看，他説海濤你看看，你看這幾個口子，當時我看了，這麼長三個口子，這麼長三個口子，一個子宮統共才有多大，有韌性的，那麼長三個口子。你説這麼大口子，啥人不得淌死。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張瑞紅死亡的當天時任婦産科主任的鄒繼芹就又回到蘭西縣中醫院正常上班。

　　張瑞紅死後金海濤到蘭西縣公安局報了案，經法醫進行屍體解剖鑒定：張瑞紅被用了過量催産素，致使其子宮強制收縮，造成宮血壓力增加，羊水成分進入母體血液循環系統而引起凝血機能障礙，造成大出血，嬰兒窒息及宮頸破裂，均係子宮強制性收縮造成。蘭西警方立即將鄒繼芹收審。

　　經檢察院起訴，2001年7月蘭西縣人民法院對此案進行了一審判決，判定鄒繼芹犯有醫療事故罪判處有期徒刑3年。而鄒繼芹在一審判決之後提出上訴，稱自己在接産過程中並沒有超劑量使用催産素。那麼鄒繼芹使用的催産素到底有沒有超量呢？

　　採訪：（專家）我們一般的都是這樣的，這一支催産素10個單位。我們一般的量可以用到0.5個單位配100液體，就是0.5比1，最大到0.1 比1，1比1就是1個單位配100毫升液體要有500毫升液體的話，我們只擱半支催産素，並且開始滴的時候往往都是8滴開始。記者：什麼叫8滴開始？

　　專家：每分鐘滴八滴。這樣滴 ，然後並且你這個醫生要在旁邊守著宮縮的，要看宮縮的強度。宮縮引起來沒有引起來，如果這8滴可以，我們可能就這樣持續下去了，如果8滴不行，還是宮縮不強，那麼我們可能再加幾滴，再加4滴或者再加8滴，就這樣1倍1倍超上加，加的過程一定要守著宮縮的，因為催産素的過量，孩子在裏頭那一切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第一個可以出現什麼呢？出現宮縮的過強就是宮縮強制性收縮。第二個過強的宮縮，你宮口還沒有擴充分的擴張，很強的宮縮壓的話，那子宮破裂的發病率會增加，並且像羊水栓塞的發病肯定要增加，因為我們知道，羊水栓塞這種發病率並不高，但是它其中有一個發病的原因，就是宮縮的過強

　　在這之後國家司法部司法鑒定中心，經重新解剖做出鑒定：

　　被審查人張瑞紅在分娩過程中，由於接産人員錯誤地使用大劑量的催産素，做靜脈滴注同時也做合谷注射，激起過強子宮收縮，使子宮頸撕裂，出現産後大出血。屍體解剖是發現肺泡隔毛細血管中，有胎兒羊水成分顆粒，提示有羊水栓塞，兩者都與過強的子宮收縮有關。綜上所述，被審查人張瑞紅的死亡與接産人員錯誤地使用大劑量的催産素有直接的因果關係。

　　之後綏化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進行了二審判決，維持一審判決結果。

　　2001年9月23日鄒繼芹被執行入獄。

　　第三部分：

　　調查中金海濤的親戚講了這樣幾句話。

　　採訪：同期：這個責任劃分得説雙方都有責任，他一個農村對一個接産的什麼呢？聽説是到家接能夠便宜。農村生活困難，省兩個錢，便宜點，到這正常地接，在這小子二百。這個姑娘一百，你像到大醫院去接，就得四、五百的，咱們縣醫院接生的話一般情況下收多少錢，一般情況下也就是連藥費、住院費，也就三、四百塊錢。

　　記者：超不過五百塊錢？

　　專家：超不過，一般超不過五百塊錢。給你接生就是三百幾百的。

　　採訪（醫院）蘭西縣中醫院副院長 高甲臣

　　記者：我可不可以理解，會不會跟經濟利益有關係？

　　專家：應該是有關係的

　　記者：怎麼説？

　　專家：人有很多時候，就是説為了益己之力，就可以什麼都不夠，如果將來還是這麼去做的話，那出現問題就不值得再惋惜了。

　　記者：是很難原諒

　　專家：不能原諒。

　　5天之後新生兒身上開始潰爛，整天連哭鬧的精神都沒有了，金海濤抱著孩子來到蘭西縣人民醫院，醫生説孩子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由於醫療條件所限，建議他們到哈爾濱醫治，在哈市第五醫院，經診斷患兒燙傷面積達86%，連剛剛出生的小嬰兒也難逃這場請回來的厄運。

　　2003年7月16日，鄒繼芹刑滿釋放。因為在她第一次庭審時丈夫就已經與她離婚。釋放後兒女們也沒有接納她。據了解出獄後的鄒繼芹一直出獄流浪的狀態。採訪中鄒繼芹的家人也一直拒絕我們的採訪。我們用了近一週的時間，都無法尋找到鄒繼芹的蹤跡甚至連一張照片都無法找到。而對於那個驚心動魄的一夜當時她都有怎樣的心境如今也變得像迷一樣，無從追尋了。

　　對於請回來一場災禍的金海濤一家來説，失去親人的痛苦至今仍難以抹平。為辦理後事，醫治女兒 ，打官司，原來富裕的家庭如今已變得家徒四壁。當初紅紅火火的房舍如今也已是雜草叢生。現在再提起此事全家人仍是以淚洗面。

　　如今張瑞紅剩下的那個小女孩已經5歲了，名叫姍姍。

　　採訪：（金海濤）

　　為了我死去妻子和孩子我的淚已經幹了。

　　我們難以想象，如果鄒繼芹看到這個給天堂裏的媽媽打電話的小女孩，她又會想些什麼呢？

　　（字幕）現在隨著我國醫療技術水平的不斷提高和社會的進步，國內的婦嬰死亡率在不斷降低，但這並不意味著婦女生孩子以遠離死亡威脅，尤其在我國的廣大農村在家接生的現象還相當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