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背後的故事》——武兵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19日 17:02

　　《最後一道風景》播出已經幾個星期了，因為節目通過審查的第二天就接到新的任務，所以本應寫下的一些沒有在節目中播出的故事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最後一道風景》中關注的是一群癌症晚期，沒有治愈希望的病人。片中主要表現的兩名癌症患者，一名是57歲的張翠雲，一名是11歲的小姑娘鄭麗霞。其實，在節目的前期拍攝中，我們還有另外一名主人公，安家平。後期製作的時候因為節目的需要，（節目時長只有30分鐘）我沒有把安家平的故事通過屏幕告訴給更多的人，在我的心裏，總覺得是個遺憾，因為，儘管安家平已經離開這個世界有多半年了，儘管我沒有見到安家平本人，但他和女兒的故事卻一直在我的腦海中，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他們。今天，寫出這個故事，希望看到安家平的故事的人們也能從中得到些什麼，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感動。

　　安家平這是一名遼寧省大連是的晚期癌症患者，因為我們拍攝的時候，安家平已經去世4個月了，我們只找到了他的女兒，安妍。通過安妍的講述，我們知道了安家平的那段生命末期的故事。

　　照片中的安家平是個高大，帥氣的北方漢子，溫和的笑容在告訴我們，他曾經有過一段多麼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而他就是這個家庭的頂梁柱。安家平是在2001年患上的骨癌，沒有患病之前，是大連一家外企公司的職員，不錯的收入和美滿的家庭一直被周圍人所羨慕。可是厄運卻偏偏降臨到這樣一個幸福的家庭中。安家平在一次正常體檢中發現自己得上了骨癌，一下子，原來不經意間的疼痛加上不願接受的現實一起襲向他，醫院的走廊上，安家平呆坐了一個下午。

　　整整一個星期，安家平沒有把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事情告訴給自己深愛的妻子和女兒，他不知道怎樣開口。可是安家平日漸消瘦的身體和每晚躺在床上的輾轉反側都被妻子看在了眼裏，一天晚上，在妻子的追問下，安家平道出了實情。兩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夜，天亮以後，妻子決定讓安家平住院接受治療，她不要丈夫離開，她不能接受。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半年中，不斷加劇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安家平，最疼的時候，他甚至用頭不斷撞墻，任妻子和女兒用盡力氣也拉不住。醫院的放療和化療並沒有給安家平帶來多大的幫助，相反的是，將近20萬的醫藥費是他們能夠拿出來的所有的積蓄。一下子，錢讓這個家陷入了另一個窘境，吃飯都成問題的一家人，拿什麼來支付安家平昂貴的醫療費用呢，幾次，安家平想到了死。趁著妻子和安妍都不在的時候，他拿出偷偷藏在枕下的繩子，想勒死自己，或許是已經被疼痛折磨的骨瘦如柴的他再也沒有了更多的力氣，也或許是對這個世間還有許多的牽掛和不捨，安家平的幾次自殺都沒有成功。就這樣，安家平因為沒有錢再繼續住院治療，從醫院回到了家中，疼痛的不斷加重，讓安家平沒日沒夜的哀號著，因為安妍要上學，妻子只能一個人“寸步不離”地照顧著他，整整一年，安家平的妻子沒有脫下衣服睡過一個安穩覺，外面世界的喧囂，生活的希望，未來的憧憬，他們都已經感覺不到了

　　安家平的妻子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來到大連寧養院的。妻子對醫護人員説：“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她的神經就開始緊繃起來，看著丈夫每天晚上一聲聲呼天叫地的哀嚎，她知道他痛極了，但是她已疲憊極了。一年半以來，她每晚都衣不解帶地在病榻前守護著丈夫，儘管著急卻束手無策。她也沒有脫下衣服睡過一個安穩覺，她請求醫護人員能夠讓丈夫和她能夠好好地睡上一覺”。當寧養工作人員來到安家平的家時，在安家平家中唯一的一台半新的冰箱上擺著一張全家的合影，看著相片中當年那個高大魁梧的北方漢子，實在很難和僵臥在床上那個骨瘦如柴的人聯絡在一起。

　　通過對安家平的初步診察，大連寧養院很快制定了詳盡的止痛計劃和相應的生活、心理指導。通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安家平晚上不再哀號，安家平的妻子也終於可以脫下衣服睡個安穩覺了。他們的生活作息終於可以和外頭的世界同步進行了。後來，安家平因為癌症侵蝕了他的口腔，已經不能説太多的話，但他依然時斷時續地用含混不清的詞語與家人溝通，也向醫護人員表達他的謝意。後來，安家平在臨終前表示，是寧養服務讓他能夠從容地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他沒有辦法用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但是，他19歲的女兒卻會替自己來完成這個心願。在安家平去世不久，他的女兒來到寧養院當起了義工，利用自己的節假日時間來幫助更多地癌症患者。

　　安妍告訴我：“看著父親能夠安詳地離開，她明白了，生與死原來也僅僅隔著一扇門，有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地拉一把，也許他就可以在門邊多停留一天，可以多感受人間的真愛。她也要站在活命與死亡的門邊，拉更多的病者一把。

　　在和安妍接觸的幾天裏，我總是問她，幫助人可以有很多種，你可以去敬老院，可以去孤兒院，為什麼一定要去幫助那些已經走到生命盡頭的人呢，你看得到希望嗎？安妍説：“他的爸爸安家平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如果沒有寧養醫療服務對爸爸的照顧，她和媽媽也許到今天都不會釋然，她們不想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讓爸爸在人生最後一段旅途上，走得不安心。現在爸爸是帶著笑容離開的，她們能夠接受這樣的離別，那份笑容會伴隨著她和媽媽一生。她能夠幫助更多像爸爸那樣的人，也就會有更多的人像她和媽媽一樣，在以後的日子了，活得平靜、從容。

　　安妍的話，一直影響著我，安家平的生命走到了盡頭，但是，他對人世的熱情，卻透過女兒得到了燃燒。安妍的笑容就這樣一直留在了我的記憶中。

　　《最後一道風景》的完成，也是我對生命的一次重新認識。那些生活在生命盡頭的人們讓我明白了生命的可貴，那些無私幫助他們的人讓我明白了生命的意義，生命最後一季的故事裏，我感動至今。

　　獻給讀者的話：疾病纏身出於無奈，但仁愛之心卻能帶來溫暖，末期癌症病人在他們生龍活虎的時候，也曾對社會做出過貢獻，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旅途上，他們有權利得到應有的關懷與照顧，緩解身體的痛苦折磨，舒放心頭的沉悶煩憂，活得有尊嚴，死的夠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