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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裏志願者楊震專訪 

央視國際 (2005年05月24日 14:15)

  


  我是2002年可可西裏的第一批志願者。因為我很愛玩,但是可可西裏我知道是不對外開放的,它是一個封閉式的自然保護區。在那裏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盜獵者,一種是反盜獵者。所以我想我只能通過當志願者才能進去。

  作為第一批志願者到了可可西裏之後,我們接受了三天的《野生動物保護法》的學習。學習的地方非常有意思,是管理局的食堂,因為他們沒有會議室。院落都是土地,辦公室和宿舍是在一起的,就是一個兩層的小樓。我們學習的地點就是它的廚房,很小,只能擺兩張方桌,大家做的都是那種木頭凳子。房子一下雨就會露水,如果下雪,雪一化,同樣地面上會有很多積水。這個條件是我沒想到的。

  在管理局經過三天的學習和短暫的高海拔適應,因為格爾木的海拔高度也是2800米了,所以我們從平原來的人,首先要經過這麼一個高度的考驗。但是在那住的時候,還是不能夠跑,跑還是要喘。經過三天的培訓之後,管理局把我們送到了不凍泉保護站,它的海拔是4500米,也是可可西裏條件最好的一個保護站,是磚房。

  我們五月份到可可西裏的時候,那裏仍然會下雪。而且保護站是沒有取暖設施的,在那裏休息的時候,大家都鑽睡袋,外邊還要蓋上棉被——就是這麼冷。我到了那之後還是很興奮的,幫助管理局去不凍泉的泉眼去打水,也是想看一看自己當時的高原反應有多大,能不能適應。我們有一種心情,就是希望把自己作為志願者的一個月的服務期堅持下來。然後大家晚上睡覺,管理局的同志提醒我們不要把房門關上,因為他們會隨時在夜裏來觀察我們有沒有什麼身體上的問題。因為在高原上第一宿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不行了,管理局很快就會開著車把你送回到格爾木。這一宿之後,非常遺憾,我們有兩個志願者高原反應比較大,被管理局送下山。

  大家分手的時候非常痛苦,抱頭痛哭。雖然我們這些志願者是來自全國各個地方,我們僅僅在一起相識了才三四天的時間,但是我們的感情卻很深。我們不希望這個集體會出現問題,會掉隊。但是這個高原反應就是很嚴重,儘管你有很好的願望,但是你沒有這個體質還是不行的。


  從不凍泉保護站,我第一個被接走,進入我自己的崗位。接我的車輛離開青藏公路,開了兩個小時,一直在山裏顛簸。那時候天已經黑了,到保護站的時候已將近十點多了。我非常佩服我們那個司機,他在真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下、在山裏,憑著他的感覺開到了我們保護站的帳篷。當時在我面前他停車的時候,我不相信是到了保護站,因為前面一片漆黑。他打了兩下喇叭,就從帳篷裏出來兩個人,拿著手電。我看不到人,我只能看到手電的亮光。大家很緊張,趕緊把這個裝備卸下來。為了志願者能有一個住地,給我支了行軍床。原來他們那個帳篷是既做飯又睡覺休息的地方,由於我們的到來給他們帶來一些不便,所以第二天一早就趕緊支了一個小帳篷,作為他們的火房、儲備。支完這個帳篷之後又趕緊挖了一個土坑。當時我很奇怪,挖這個坑幹什麼?最後挖完了,他們就把垃圾扔進去了。我確實很佩服他們,藏族同胞的環保意識非常非常強,那就是一個填埋生活垃圾的地方。

  我們在一起首先要適應一下遠離青藏公路、沒有人煙的這麼一個生活環境。我們跟著保護隊員一起做飯。做飯來講很簡單,但是飲用水很困難。我們要端著一個大的蒸鍋,拿著這個大蒸鍋到你能看到的也就一百多米遠的那麼一條水溝,到那裏去打水。這一百米的位置,我休息了大概有十次,要把那個鍋放下來。這就是海拔4500米對你的考驗,你只能這樣。

  另外一個考驗就是寂寞。但我覺得在這種條件下,寂寞是一種享受。遠離都市的嘈雜,遠離青藏公路,在那裏安安靜靜的呆上一個月,我覺得在我一生當中都是很難忘的。那裏沒有任何的電器,我們唯一的電器就是手電。沒有收音機、沒有錄音機、晚上只能點一根蠟燭。

  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就是我跟著保護隊的隊員去巡山。當時局裏同意我們去巡山是非常興奮的。因為進入可可西裏,你要是不巡山的話,你實際上就沒有進入可可西裏。你就真正看不到雪域高原,你也見不到咱們所講的可可西裏是野生動物的王國。不深入可可西裏你是看不到這些的。當時走的時候是兩輛車,這是必要的,一輛車是不敢進去的。第一天非常興奮,我們看到了2000年可可西裏8.1級大地震的斷裂帶。斷裂帶很寬很寬,掉進一輛車去是很正常的。我長這麼大,唐山地震我經歷過,但是真正的你説看到了地震的這種後果、這種破壞程度、 這種自然景觀還是第一次。也看到了曾經在可可西裏亂採亂挖的那些遺留現場,一堆一堆挖金的留下的那種小山包。


  我們巡山的第四天,就到了可可西裏的腹地布格達坂峰腳下。布格達坂峰很漂亮,有很長的冰川。而且它的冰川腳下有一個溫泉,冒著熱氣。隊員跟我講那裏可以把雞蛋煮熟。這一天,我們出發之後應該就是遠離布格達坂峰了,但是我們走了大半天的時間,居然又繞回到布格達坂峰了。大家心情都比較沉重。一開始我們在車上説話、 聊天、 甚至唱歌,大家都非常高興,但是又繞到布格達坂峰之後,不光我們志願者不説話了,就是連他們的隊員也不説話了。當時我們進山的時候,沒有指南針、也沒有任何的通訊工具、連地圖也沒有,可可西裏到現在也沒有一張測繪地圖。當時我進去的時候,是在西寧買了一張西寧省的地圖。那個很不規範,可可西裏就那麼一點點,僅標了一個布格達坂峰。平時在可可西裏服務的時候,我有一個小錄音機,想到什麼,我就會説,我今天都幹了什麼事情,最後説幾月幾號。但是在那種情況下,我就開始説現在我們到什麼地點,我們行走了多長時間,再描述一下現在的自然景觀,我説現在是幾月幾號幾點幾分。因為我想如果出現問題的話,我的這個錄音帶可能就類似于飛機的黑匣子了。因為我們本身帶的油料和食品只是七天的,我們已經在那裏呆了四天,要用三天的時間走出去,關鍵是這個大半天是浪費掉了,尤其是油料,所以心情非常沉重。後來隊員們商量一下,又返回頭從另外一個方向走,這時候我看了看天上的一朵雲彩,我覺得應該是祥雲,心裏感覺好像有一點安慰。順這個祥雲進了山溝,一到那個山溝,他們也高興了,這就是春節的時候我們走過的路啊。因為我們那會五月份進山,離春節已經是幾個月了,這時候大家非常高興,又經過三天走出來了。

  在巡山的路途當中,有一樣是最讓你難以忍受的,就是我們沒有帶帳篷。白天我們巡山,一個吉普車——很簡單的那種吉普——要坐五個人。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是五個人,還要坐著。而且你還要把棉大衣,甚至於棉被都要裹緊。哎呀,那一宿覺睡的,渾身都疼,尤其是膝蓋,簡直擠的你根本動不了。很難受很難受。説是睡覺,實際上可能你困到極點的時候,一打盹,你的腿、膝蓋一疼,一下就醒了。吃來講就不像在保護站,不像在帳篷你可以做飯。就是帶的那個乾餅子,咱們大家可能吃過肉夾饃,但是我們帶的是饃沒有肉,經費不允許。我們帶了一百多個饃,再帶一點方便麵。每天基本上只吃兩頓飯。早上起來要鑿些冰,或者是抓一點雪,放進壺裏,把它燒開,然後再擱一些個磚茶,這個時候我們把帶的餅子烤一烤,因為可可西裏五月份還在下雪,餅子很硬,這個餅子都烤糊了裏面還是冷的。

  那真不是人生活的地方。那是一個半荒漠、半戈壁、草很少的那麼一個區域。長年氣溫平均在零下四度。這一天有時候下霧、有時候下冰雹、基本上一天老是有風的。我們住在帳篷裏,就聽那風刮的帳篷呼啦呼啦在響。可可西裏你要是去的話,就是四月份、五月份。五月份算是季節最合適的,雖然他冷,但是畢竟你能鑿冰化雪,能吃到水。我在去年六月底七月初跟著巡山隊又進去了一次,那一次我們進去喝的水都是雪被曬化流下來的。可可西裏沒有植被,所以那雪水一下來之後就是帶著泥土的,那個水是紅色的。你手裏如果拿著一個玻璃杯,你會看不到自己的手。我們晚上已經9點多了,天將將擦黑,到了一個河邊,這時候大家需要休息,就想把河過掉我們再去支帳篷,再休息。但是一進去,前轱轆一下就陷下去了。為了挖這個東西,我們一直挖到夜裏12點,把車又返回到河岸邊。沒辦法,這個退不是很簡單的退,要把車上的大油筒、修車的工具、鐵箱、備胎,一堆東西都要卸下去,然後才能把車慢慢地一邊拿千斤頂頂,底下要墊木頭板,拿千斤頂一點一點地頂,其他的人拿著鐵鍬挖沙子,把河水儘量斷流一點。這麼著挖了三個小時才出來。出來之後,我們這些人只有趟水過河去紮營。河水是齊腰深的。只可惜當時我那個攝像機不帶電池,沒有燈,就是一手提著鞋,一手舉著攝影包趟過河水,整個人都濕了,再拿噴燈去取暖、燒水,把衣服烤幹。當時帳篷地上有一塊燒得很燙了,我也不知道,光著腳踩了一下,一下就把腳底燙了焦, 一下就精神了。


  這一次去可可西裏之後,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好像沒有什麼克服不了的困難。之後我又去了幾次可可西裏,尤其是去年,我在那呆了將近四個月的時間,這四個月的時間主要是跟著保護局的人員進去巡山。原來我很愛玩的,哪都去過,但是我在2002年去了可可西裏之後,每年再出去旅遊或者玩的話,別的地方我根本就不去,我還是要去可可西裏。因為去別的地方我總覺得就是一個旅遊者,就是個過客,但是到了可可西裏不一樣,跟他們第一次生活了一個月之後,有了感情,你真正的能融入到藏族人的生活當中,他們的喜怒哀樂。隊員在山裏,他的媳婦給他寫信,他也很想念他的愛人,於是他在雪上用刀刻了一個心。這種情況我們在城市裏是很難想像的。在我服務的那年,“六一”還是在山裏過的。當時有兩個人是結了婚的,我算其中一個,有孩子。於是就堆了一個雪人,拿著攝像機給照了一下,在鏡頭裏對孩子説,兒童節快樂。這只能是爸爸的一個禮物。也很想孩子。

  但是這種可可西裏情結,好像了斷不了。當時第一次作為志願者,服務期滿之後,我給可可西裏留言,我就説可可西裏是我人生的第二故鄉。

責編:木鐸金聲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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