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捕開始

　　字幕：2005年12月28日臨晨5點

　　臨晨5點，溫度攝氏零下三十度，嚴寒籠罩一切。

　　在漆黑的夜色中，幾兩馬車前後呼應着匆匆趕往目的地。

　　我們緊緊跟在後面，黑暗中，一不小心就會跟丟。雖然四週的景象完全看不出來，但是我們知道，此時，車輛已經不在陸地上行駛，而是行進在巨大的冰面上。

　　半個小時之後，馬車停在黑乎乎的一堆東西前，有的人似乎在鑿破冰層，他們拿着一個黑乎乎的工具，看不真切樣子。但是可以想見，那一定是一件十分鋒利的工具，才會穿透堅硬而厚實的冰層。

　　這是位於吉林省長春市的西面的查幹湖，即將在湖面上開始的活動是一項延續了數百年的古老民俗。這是目前我國規模最大的冬季捕魚活動。

　　在晨曦微光中，一部分人正在把一張網張開，有人注意到了我們的攝製組。

　　工：你們是哪個電視臺的？中央電視臺的。中央的呢，哎呀，行啊，這查幹湖。

　　從漁網堆積的體積判斷，這張網的面積十分巨大。冬捕隊中有人告訴我們，這張網的周長有兩千米，這是一張巨網，但是在冰封的湖面上也可以用漁網捕魚嗎？

　　字幕：上午 六點三十分

　　湖上的天色更加明亮一些的時候，我們才看清工人們在冰上鑿洞的過程。他們用一種叫做镩子的鋒利工具鑿破冰層，清理出一個不大的冰洞，一旦鑿通，工人們就會在不遠處又打下一個冰洞，鑿冰破洞的工人不止一組。這樣的行為讓我們非常不理解，鑿開許多這麼小的冰洞就能把巨大的漁網撒入湖中捕魚嗎？

　　冰湖上的氣溫非常低，即使在白天也只有零下二十多度，不颳風，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查幹湖位於吉林省前郭爾羅斯蒙古族自治縣境內，據説是中國第七大淡水湖，在夏季時這裡還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二百多種禽鳥和野生動物自由的生活在420平方公里的湖區內，現在，嚴冬仿佛凍結了一切。

　　冬捕的&&人被大家叫做魚把頭，這支冬捕隊的魚把頭就是這個叫做張文的人。他指揮冬捕者把漁網從一個方口的冰洞中放入水中，這個洞被叫做下網眼，是魚把頭張文提前選定的。

　　記：這個下網眼選在這兒，有什麼講究嗎？張：根據冰面的地理位置選的下網眼，魚的走向，比如今天往西打魚，打着了，明天呢剩下的魚可以説改變方向了，咱們可以到那個位置去截打它，根據這個條件根據地理位置選這個地點。記：這個是在冰面上打的第一個眼，第一個眼，第一個眼的話，你判斷這下面有沒有魚，靠什麼判斷呢？張：就是靠自己的想象力，今天魚就在這個位置上了。記：靠想象力，靠想象力的背後是不是還有些講究，光靠想象力——張：靠多年的經驗，靠經驗。記：你就是看著這塊冰面，覺得下面應該有魚，它就會有魚了。張：靠多年經驗。記：這個經驗從哪得來的？張：老一輩傳下來的，多少年了，最古老的打魚方法。

　　漁把頭選擇下網眼是整個冬捕的關鍵，這直接關係到收成的多少，如果選擇有誤，將會顆粒無收。而魚把頭則是整個冬捕隊的靈魂人物。

　　冰下有網

　　張文和他的冬捕隊成員都住在查幹湖岸邊，初來這裡的人會認為這是個漁獵部落的聚集地，如同冬捕這項習俗一樣古老，但是實際上，整個村落已經成為查幹湖漁場，象張文一樣的冬捕者現在都是漁場的工人，魚把頭在查幹湖是個很有威望的職業，究竟要具備什麼樣條件才有資格做魚把頭呢？在漁場當地領導的帶領下，我們找到了一位老漁把頭。

　　自己開啊。

　　錄像啊，到屋到屋，到屋啊

　　石寶柱是當地還健在的老一輩漁把頭當中最年輕的一位，今年七十二歲了，當地人都叫他老石頭，老石頭已經退休了，我們的到來讓他興奮不已。他把過去上冰冬捕的全套服裝翻了出來，穿戴整齊給我們看。

　　皮襖再這麼穿上，像這個地方來了風它着不上臉，我們就不冷，風一來的時候就從毛梢子就走了。記：您走兩步。石：風順着毛梢子就走了，它有這麼個好處，要沒這麼個好處，人家能毛朝外，其實毛朝裏穿着冷毛朝外穿着暖和。

　　石：就這樣把手套一戴。記：是魚把頭才穿這樣嗎？石：不是，普遍性人都穿成這樣，因為過去都這樣，都是這種服裝，就這樣的，這回都照上了吧。

　　記：過去作為魚把頭是怎麼産生的，是大夥推舉的，還是自然而然就坐到魚把頭這個位置了。石：這個咱們得這麼説了，這個位置也不那麼容易，一個是你起碼技術得到，第一條你得具備技術，二一條你得具備人品，你這人正派不，你要正派這就可以。0715老百姓同意，就跟你幹，説你當頭能行，你就幹吧，過去是那樣的。

　　老一輩魚把頭的描述讓我們對現在新一代的漁把頭張文多了一些認識。

　　字幕：上午 十點三十分

　　從漁場回到查幹湖上，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下網口旁邊堆積的漁網越來越少，大部分都已在冰下了。

　　這時，一個令人驚奇的現象出現了，就在我們腳下，漁網已經展開並且在緩緩移動着。

　　記：下面這個水面有多深啊？張：四米左右。記：咱們這個網張開以後，基本上下面的魚就跑不了。張：跑不了，咱們網的高度是12米，前半截矮12米，往後一點點加高，到最後是18米到19米的高度，網的高度，十八九米呢，有個弧形它還得剩餘呢，要不然沒有弧形沒有兜，直形的，魚就跑了，主要靠這個弧形來兜它。記：基本上湖裏的魚有的話也就兜底了。張：上面挨着冰，底下挨着地，直接往前推了。

　　巨網動力

　　這張兩千米長的大網究竟是怎麼在冰面下這張巨網是如何在冰下展開的呢？遠處的馬車和工人又在做什麼呢？

　　我們決定沿着工人們鑿出的密集冰洞一探究竟。

　　記：小心這個冰窟窿，還有一個。基本上隔個三四米就會有一個，小心前面，別踩進去，還是很密集的。

　　沿着一個個的冰洞走到遠處幹活的工人面前，看到他們正用一個鉤子從冰洞中拉出一根繩子。

　　這根細繩是怎麼來到冰下，又怎麼會在冰洞中呢？正當我們詫異時，一個工人拿着個怪模怪樣的工具來到冰洞前，只見他把這玩意伸進一個冰洞中一扭，一根木頭突然出現在冰下。

　　張：我告訴你啊，這個就是扭矛，它扭的啥，這裡面不是有桿嗎，這是個穿桿。這木頭就是穿桿，後面帶着小線，往前走，小線帶上以後，後面是個馬輪絞的掏，你看扭一下它就過來了。記：這個能指揮桿。能調整這個桿的方向。張：對，它是調整方向的。記：這個桿後面是不是連着網。張：後面連着的是線，線後面是掏，掏後面帶着網，一節一節的。記：這個桿是什麼時候到冰面下面去的？張：從咱們頭一個眼穿進去的，完了一直走到這兒。記：穿過去了，後面還帶根線。鉤出來這根線全靠感覺，全靠感覺，這感覺挺好的。你這邊就又扭到這根木頭了。

　　原來繩子會出現在冰洞裏，是因為一根叫做穿桿的木頭帶着叫做水線的繩子從一個個冰洞下穿過，扭矛保證了穿桿的運動方向，使它沿着冰洞打出的弧形前進。只要拉動穿桿後係着的繩子，就可以讓漁網移動起來，但是對於一張巨網，人工的力量遠遠不足以讓它移動，這種推進的動力是什麼呢？

　　我們很快就看到了答案，把冬捕者帶到冰上的馬匹並不是僅僅作為簡單的交通工具，它們還有着更重要的作用，冰洞中的粗繩子叫做掏，它被係在一種叫做絞盤的鐵制工具上，在三匹馬拉動下，産生了足以使巨大漁網移動的動力。

　　記：像咱們把這個繩子從冰窟窿裏用絞盤絞出來，要絞多少個這樣的冰窟窿啊。工人：一千米，一個是十二米。記：每個冰洞之間是十二米。工人：是，這一側網是一千米，一千米你算吧得多少個，得啥時候能到頭，得一百多個眼，一百多個眼。記：每個眼都得這麼絞嗎？工人：都得，隔十二個眼一絞，十二個眼一絞。

　　工人：大掏上盤行，水線上盤一絞不就折了嗎，折了上哪摸去啊，找不找，丟了，所以説就得這樣。記：大掏從這兒絞上來有什麼作用？工人：網跟着呢，網絞到這個地方就來了，就跟過來了。記：跟着就往這走了。工人：現在就在後面走呢，它不絞網來不了。記：都得靠這個絞盤用馬一點一點的絞上來。工：都得這麼絞。

　　我們終於明白，為什麼工人們要在冰面上鑿出數百個冰洞了，這些冰洞從下網口的兩側成弧形分佈，在距離下網口前方一千米的地方匯合，那裏就是出網口了。當穿桿通過所有的冰洞後，巨大的漁網就被展開了。

　　字幕：上午 十二點

　　正午時分，工人們從出網口取出了天黑時放入冰下的穿桿，穿桿後的白色細繩被叫做水線，綠色粗繩被叫做大掏，大掏後面連着的就是千米大網。

　　馬匹和絞輪産生的動力拉動繩索時，這張千米大網就緩緩的向着出網口移動了，在水中，漁網並不是平鋪的，而是立在水中，上面挨着冰層，下面拖着湖底，圍成一個弧形向前推進，漁網經過的地方如果有魚群，就會被收入網中。

　　漁網緩緩的被馬拉絞輪從出網口拉了上來，由於水溫比外界氣溫高，從水中拉出的漁網冒着騰騰熱氣。

　　網裏現在還沒有魚，現在大家最關注的就是這一網能打多少魚，出魚的多少直接關係到整個冬捕隊五十多號人的生計問題。

　　冰面上這時已經聚集了許多來買魚的人，出網口一時成為眾多目光的焦點。但是，此時張文卻並不在這個眾人矚目的地方，他現在正在為明天的冬捕選擇下網口的地點。不管今天的收穫如何，他必須把明天破冰下網的地方選好。

　　張：明天咱們的網眼就從這個位置下網往前打。往前打，往正前方打。

　　明天一早張文的冬捕隊又要開工了，作為魚把頭，他必須要考慮的比別人更多。

　　出師不利

　　字幕：下午 兩點

　　從冰下拉網持續了大約兩個小時以後，第一條魚從出網口被拉了上來。來買魚的人更多了，幾乎把出網口周圍堵嚴實了，查幹湖冬捕打出的魚，一向是這個時節裏搶手的年貨。

　　係着白色圓形漂浮物的網肚被拉上來了，這是整個漁網中最能夠裝魚的部分，在這裡面如果捕到的魚不多，那麼這一網也就不會有什麼好收成了。

　　早已圍在一旁的買魚者一擁而上，搶購着剛剛捕撈上來的魚，出網口一時間有些混亂。

　　這一網打上來了千把斤魚，對於搶購者來説，顯然已經不少，但是對於五十多人的冬捕隊伍，今天幾乎等於白幹。沒有打到上萬斤魚，這就意味着冬捕工人們今天沒有收入，對於我們這些旁觀者來説，眼前是一場頗為壯觀的習俗大觀，可是對於冬捕者們，冬捕就意味着生存。

　　今天並不是張文的幸運日，他和他的冬捕隊收拾起網具，向着剛才定下的第二天的下網地點轉移。不過，大家的情緒似乎並沒有受到今天壞運氣的影響，冬捕習俗數百年的歷史沉澱，讓他們從小就耳濡目染在希望和失望的交替中，他們已經習慣經歷這樣的事情，也已經習慣對於將來保持一份信心。

　　字幕：下午 四點三十分

　　日近黃昏，在預先選好的下網眼，張文和他的冬捕隊約好了第二天出發的時間，在查幹湖上，太陽四點半就落山了。

　　張：幹活只管幹活。工人：你們明天早上還來啊？嗯。拉倒吧，扯這幹啥？死冷的。不行，他就幹這玩意的。

　　工人們擠上馬車，踏上了回家的路，明天一早他們還要再次回到這裡，冰上的漁網和飄揚的紅旗將把他們再次召喚到查幹湖的冰原上。下一個日落時，張文和他的冬捕隊又將面臨着怎樣的結局呢。

責編：戴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