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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七晝夜--中國作家親歷莫斯科人質事件

央視國際 (2002年12月19日 08:01)


封鎖現場

警戒

  北京青年報消息:我這才意識到我們來莫斯科不是時候。劫持800多名人質,這可是美國“911”事件後最大的恐怖活動了

  俄羅斯第三大城市新西伯利亞機場的國內候機廳不大,還顯得有些陳舊和空落。

  是尤裏駕著他的舊豐田送我來機場的。和我同行的是《中國工人》雜誌的老郭。老郭60年代大學畢業,如今只會一句“哈拉少”,我多少還能對付幾句。於是我這個“半聾半瞎”的,帶一個“全聾全瞎”的去闖蕩莫斯科了。

  這一天是2002年10月24日。10月23日深夜和24日早晨我們沒有看電視新聞,對莫斯科發生的事情還渾然不覺。

  飛機是14:30起飛,我們12點半就到了機場。大廳裏沒有幾個人,櫃臺還沒開始辦登機手續呢。大廳裏有兩台懸挂在空中的電視機,正播新聞。尤裏盯著看了一會兒,跑過來比劃著對我説,莫斯科出事了,是“切欽伊”劫持人了。尤裏説得快,我的俄語“丫丫嗚”,只知道車臣恐怖分子又起事端,往下就聽不懂了。我不知道起初為什麼把“切欽伊”譯成了車臣,或許譯者是個山東人。

  我問尤裏:有沒有人死了?尤裏説沒有。我松了口氣。

  旅客提前半小時就登機,飛機提前5分鐘就滑向跑道,俄羅斯的航班就這樣準確。我問空姐:有沒有《真理報》?空姐説沒有。我忽然發現自己是個老古董,問得讓人好笑。其實即使有《真理報》,我又能看懂多少?做做樣子而已。於是我隨手拿了一份英文的《莫斯科新聞》,那更是一種自我安慰。我只看懂了兩張並排的普京和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三世的照片。報上還沒有車臣人劫持人質的報道。

  5小時之後,圖154穩穩降落在位於莫斯科西南郊的道瑪傑特瓦機場。

  新華通訊社莫斯科分社的老周來接我們。老周和老郭是大學同學,有同班同室之誼。原本要接待我們的一位僑領還在哥本哈根沒回來,我們乾脆就住新華分社了。老周已退休,是作為“家屬”來新華分社的,他夫人黃慧珠是分社社長。

  老周説:莫斯科秋天天氣不好,昨天剛下過雪。你們來,這陽光也難得。可老周接著説:昨天晚上剛出大事,幾十名車臣恐怖分子在市中心一個劇場劫持了800多名人質。我這才意識到我們來莫斯科不是時候。劫持800多名人質,這可是美國“911”事件後最大的恐怖活動了。

  -音樂劇第二幕剛剛開始,突然闖入40多名蒙面手持衝鋒槍且身上綁著炸藥的車臣匪徒,將700多名觀眾及100多名演職員和劇場工作人員全部綁架,而許多觀眾在一開始還以為是導演的創意呢。

  新華分社就在市中心,一處鬧中取靜的地方。兩層工字型建築加上小院。黃社長很快來看我們,並對自己沒能去機場接表示歉意。同時黃社長説,從昨天夜裏起,分社已進入非常時期,記者24小時輪流值班,不斷往國內發稿。分社總共十來個人,除去後勤、通訊、英文俄文編輯,能上一線的記者也就五六人。

  小黃(我們開始稱她小黃)介紹了事件的基本情況:昨夜莫斯科軸承廠的工人文化宮上演音樂劇,晚9時多,音樂劇第二幕剛剛開始,突然闖入40多名蒙面手持衝鋒槍且身上綁著炸藥的車臣匪徒,其中還有女匪十多人。他們將700多名觀眾及100多名演職員和劇場工作人員全部綁架,而許多觀眾在一開始還以為是導演的創意呢。恰好《國際文傳電訊》的一名女記者奧麗加切爾尼亞克和她丈夫在看劇,她用手機在第一時間向編輯部發回消息,於是這消息立即傳遍並震驚了世界。俄羅斯軍警迅速包圍現場,但綁匪態度強硬,表示不與俄羅斯政府談判,只與國際紅十字組織談。綁匪要求俄羅斯軍隊一週內從車臣撤軍,如不答應將開始槍殺人質;綁匪還威脅説,文化宮內已埋了炸藥,如果俄羅斯軍隊進攻,就引爆,與全部人質同歸於盡。至於綁匪的炸藥和槍支,是借文化宮即將裝修為名,早就陸陸續續運了進來。

  小黃的介紹讓人毛骨悚然,也讓人熱血沸騰。如果按老馬原先的日程,老郭應于10月18日飛到新西伯利亞,然後我與他于10月20日飛往莫斯科。那麼,按我的興趣和性格,我是很可能要去看這部音樂劇的。這究竟讓我後怕呢還是遺憾呢?

  我説:我當過8年記者,我能否跟你們記者去一下現場?

  小黃説:不行,很危險,那些綁匪是很殘忍的。再説你沒有記者證,進不去的。你們還是在分社附近走走,也要注意安全。

  小黃馬上要再去現場,回來還得發稿,説完就匆匆走了,留下了一個職業女性幹練的身影。她看來已五十齣頭,江浙口音,似乎集斯文與果敢於一體。分社的小夥子都稱她黃老師或者小黃阿姨。

  -隔幾個小時,一線記者回來換班,總會有新的消息

  時差加上亢奮,我在電視機前守到晚11點。儘管睡前服了安定,我還是在莫斯科時間淩晨2點醒來了。我乾脆又打開電視,半躺著。俄羅斯電視臺從《國際文傳電訊》披露消息時起,已24小時跟蹤劫持人質事件。有事件現場直播,插播評論,還有一個“自由論壇”,可以對此事件的處理各抒己見。從畫面上看,軸承廠工人文化宮周圍街區已由軍警封鎖,但住在街區附近的行人秩序井然。有數十人舉著親人的照片,還有舉著標語的;有被劫者親屬在警戒線邊接受記者採訪的。

  俄羅斯政府已發表聲明:車臣武裝分子如果釋放全部人質,警方將保證他們生命安全,並讓他們到第三國。

  電視畫面上也出現了布萊爾、布什的鏡頭,顯然是對此事件的譴責。

  畫面上出現普京總統召見幾個官員的鏡頭,顯然是商討事件的對策。

  畫面上出現男女綁匪的鏡頭。男的手持衝鋒槍,除一人外均蒙著黑面罩;女的腰裏捆著一圈炸藥包,握著手槍,也都蒙著黑面罩。那個唯一沒有蒙面罩的,就是綁匪的頭領。他的身份已經清楚,他叫莫夫薩爾巴拉耶夫,現年25歲,是臭名昭著的車臣叛軍頭目2001年6月被俄政府軍擊斃的阿爾比巴拉耶夫的侄子。

  有一具屍體被抬齣劇院。

  在事件沒有進展的情況下,電視也插播一些廣告,還有軍事題材的影片。

  就這樣,我在半睡半醒中,在亢奮之後的壓抑和等待中,等來了一個秋雨濛濛的早晨。

  老周和小黃的住屋就在走廊的另一處拐角。兩口子早早過來,問我們跟家裏通話了沒有,我們昨天在街上買的電話卡是俄文的,話筒那頭的語音提示那麼快,當然聽不明白,小黃就幫我們代撥。小黃説,要再不通就到我辦公室來,給家裏報個平安。

  看得出來小黃又是一夜沒怎麼睡,因為一線記者的消息隨時報來她要隨時簽發。我問她同綁匪的談判可有進展?她搖搖頭説,這大概是普京執政以來最困難的時候了,馬上又面臨大選。但她相信普京是不會退讓的。普京沒有也不可能答應綁匪的要求,只説政府將盡最大努力保證人質安全。

  小黃告訴我們,我國外交部已發表聲明譴責恐怖分子;正在美國訪問的江澤民主席也致電普京,對事件表示關切,重申我國反對恐怖主義的立場,並相信普京能解決此事件。

  窗外的雨時下時停,天始終陰沉著。真是個不幸的週末。莫斯科人和全俄羅斯人都已熬過36小時了。普京總統正準備起程赴墨西哥參加亞洲太平洋經濟合作組織第十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並於會議間歇會見美國總統布什,在發生人質事件後,已決定取消此行,親自坐鎮莫斯科指揮,而改由總理卡西亞諾夫代他前往。

  小黃又要去發稿,她勸我們就在院子裏走走,外出也別走遠,還關照我們別忘帶護照。

  只好這樣了。老周陪我們去附近的名叫“白房子”的地方,那是莫斯科市中心很大的商場。我注意到這裡的副食品、水果幾乎應有盡有,比起16年前我路過莫斯科時商店裏空空蕩蕩的樣子,確是大不相同。

  雨又飄起來,我們沒帶傘,匆匆趕回分社,正好趕上午飯。分社食堂的菜是固定的一葷一素一湯,燉肉或燉魚,炒白菜洋蔥或炒土豆;要是從越南菜農那裏買到油菜,那對大家是一件興高采烈的事了;湯則多半是酸辣湯。我忽然覺得在國外工作的不易,危險不説,生活上也是夠簡單清苦的。

  不過每次在食堂進餐就是一次小聚會。隔了幾個小時,總會有新的消息。一線記者回來換班,正好請他們多侃一侃。

  傳來的消息是:

  綁匪虐待人質,一綁匪強迫人質趴下,站起來,又強迫人質趴下鑽凳子;

  綁匪提出釋放75名外國人質,但必須由這些國家的外交官出面;而各國外交使節未能與綁匪達成釋放外國人質的協議;

  一名人質胃病急性發作,但綁匪不準醫治。至11點,已有400名人質程度不等地需要醫治;

  綁匪要求於12點在紅場舉行反對車臣戰爭的集會;

  中午時已有8名兒童被釋放,兒童均受驚嚇。劇院人質靠小賣部的一點食品飲料,目前已嚴重短缺,有關送水和食品的談判未有進展;

  釋放外國人質問題可望于幾小時內解決,但綁匪出爾反爾,不斷改變自己的條件;

  綁匪已同意醫生進劇院進行必要的治療;

  綁匪揚言,如果不答應他們的條件,他們將於26日起槍殺人質……

  -我只是再一次表示,希望跟分社記者去一次現場,哪怕離現場近一點

  小黃也在食堂出現,並要幫我們這兩個客人刷碗。我連説使不得。這樣的非常時期讓新華社社長給我刷碗?我只是再一次表示,希望跟分社記者去一次現場,哪怕離現場近一點。小黃依然沒有答應。小黃新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綁匪逼迫人質集體簽名反對車臣戰爭,還讓人質用手機給親友通電話,要親友出來遊行,向政府示威;一部分人質的親友已經這樣做了,他們舉著“普京,還我父母!”“停止車臣戰爭!”的標語牌去了現場,還有去紅場的;今天紅場臨時封鎖了。

  而據莫斯科華文報紙《龍》的消息:“25日淩晨3—5時,恐怖分子允許人質中的兒童與家人通電話,並讓孩子們轉告家人,如果這些家長們25日中午12時能在紅場舉行集會示威,他們將把孩子們放出來。25日11時30分,紅場上陸續出現了參加集會的人群,其中還有俄羅斯著名的導演和演員。

  “又有消息説,當時紅場附近已戒嚴,其原因不明。而百姓們則認為這樣的集會並不是為政治目的,他們是為孩子的生命抗爭。

  “另據報道,25日中午12時25分左右,人質中的8名兒童已被無條件釋放,他們中最小的6歲,最大的12歲。目前,這些兒童正在接受心理醫生的幫助和治療。”

  這麼説,相當部分人質在脅迫之下都站到綁匪那邊去了?

  雨變成了霧。莫斯科秋季連正午都有這樣的霧?我躺在床上,腦子裏也是一團霧水。

  -街口,整個橫截面都已被警察封鎖,雖然沒有明確的封鎖線,而實際上已形成兩道線,第一道非經特許誰也進不去,第二道幾乎已是新聞大戰的衝鋒壕:好多鍋蓋狀的衛星接收器、衛星發射車輛,記者們的各種遠程大炮——長鏡頭,炮口都對準前方,細雨濛濛的前方

  小黃怕我們寂寞,派她的司機伊戈爾送我們去遊覽市容。

  雨濛濛中不知不覺已近傍晚,剛剛回到分社招待所喝了口水,小黃跑來説:看來,不滿足一次你的要求也不好意思,這樣吧,你們趕快跟我上車去現場,不過千萬別亂跑,一定要帶好護照。

  黃慧珠終於滿足了我“請戰”的要求,我高興得幾乎跳起來,趕緊撥通了北京的電話,告訴家裏我要跟新華社記者一起去現場,我會注意安全的,不用為我擔心。

  我三下五除二套好衣服,提上數碼相機就到分社門口等車。還是伊戈爾的車。上車時小黃再一次問:可帶好了護照?

  10分鐘後我們就到了事發地點。如果步行穿小路,也就30分鐘。我看了一下街名,是杜勃羅夫斯卡婭街。當然,街口,整個橫截面都已被警察封鎖,雖然沒有明確的封鎖線,而實際上已形成兩道線,第一道非經特許誰也進不去,第二道幾乎已是新聞大戰的衝鋒壕:好多鍋蓋狀的衛星接收器、衛星發射車輛,記者們的各種遠程大炮——長鏡頭,炮口都對準前方,細雨濛濛的前方。看來記者們和人質一樣,40多個小時之後,也已疲憊不堪。站著、坐著、聊天吸煙的,什麼姿勢都有。似乎一切都很平靜。難道是大戰之前的平靜?俄羅斯官方只允許自己安全部門的記者進到第一道線拍攝,我想這是對的,以免給其他記者特別是外國記者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第二道警戒線之外,兩排足有幾十輛上百輛的大轎車整整齊齊地停在杜勃羅夫斯卡婭街上。可以想見,這是隨時準備接應人質、接應傷者或死者的。估計它們在此待命已經很久了。自然還有警車、消防車和急救車。可見莫斯科政府已做了多方面的準備。

  小黃同警察交涉著,出示她的證件,沒有結果。而此時,正好有一批舉著標語牌的示威者,也就十來個人吧,正從警戒線邊往外走。示威者一聲不吭,他們似乎也缺少底氣,抑或是累了?

  反正從這條街上是看不見現場了。小黃説,我們從另一邊繞過去。於是我們緊跟著她,穿過兩座居民樓,走了一個直角形繞到另一條小街。果然,這條小街人少多了。小黃指著前面:看!那就是軸承廠工人文化宮。我想,這條街或許就是後來報上説的梅爾尼科夫街了。它同杜勃羅夫斯卡婭呈十字交叉。

  -有兩輛豪華轎車從我們身邊緩緩駛向警戒線。事後我們從報上知道,那個人可能正是前總理普利馬柯夫

  我順著她的手勢,可不是,儘管暮色將臨,更兼細雨濛濛,那一塊巨大的燈箱廣告,佔了整個文化宮前面一半的面積。哦!這就是24小時電視直播裏反復出現的那個鏡頭。文化宮有三層樓那麼高,燈箱廣告也有三層樓那麼高。蘇聯時代有這樣的傳統:大工廠都有很排場的文化設施,絕不亞於城市的劇院。這就是為什麼音樂劇《諾爾德奧斯特》會在一個工人文化宮上演,又有那麼多外國人來看的原因了。

  雨似乎越下越大。透過雨簾和那些剛剛落葉的枝條,我凝望著暮色中那綠中帶黃的巨大霓虹燈廣告,也就是凝望著那個文化宮。我與它之間的距離,大約也就80—100米吧。我和小黃夫婦正想拍幾張照片,哪怕是模糊不清的照片,這時,一個手持衝鋒槍、身著迷彩裝、戴著頭盔的士兵走了過來,以不可商量的口氣要我們走開。我這才仔細觀察了一下周邊情況:這條通往劇場的小街已停放了七八輛軍車,許多戴頭盔的士兵已坐在裏面,靜靜地待命。正前方,大約離劇場30米處,又有一道崗,也是士兵把守,不讓任何人走近。小黃説:昨天我還到了那道崗,今天更嚴了。我們旁邊,也還有兩輛新聞轉播車停在那裏,看不出是哪個電視臺的。我們要對這兩輛轉播車拍照,居然也被士兵嚴加制止。小黃出示她的記者證,也沒用。小黃説算了算了,要我們趕緊離開,不要同他們爭。小黃是對的,非常時期可以採用非常手段,你不服從,妨礙公務,拘留你幾天你是沒話可説的。

  我望著這條小街,真是有點依依不捨,可也只能如此。前面就是兩棟居民樓,而前一棟樓的斜對面就是劇場。居民樓前還不時有人往這邊走,男女老少都有,看來就是樓裏的住戶。行人也沒帶什麼行李之類準備逃難,一個個都很從容不迫的樣子。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就在一群亡命徒的槍口和炸藥面前?我忽然深深感到莫斯科人的鎮定,俄羅斯民族的鎮定。這可是一觸即發的戰爭啊!難怪拿破侖和希特勒都敗在莫斯科,都敗在俄羅斯。

  小黃説:你們看到了,就這些了,只好這樣了。

  就在我們正要離開杜勃羅夫斯卡婭街的時候,有兩輛豪華轎車從我們身邊緩緩駛向警戒線。小黃説:可能是某個政要去同劫匪談判。事後我們從報上知道,那個人可能正是前總理普利馬柯夫。

  -我忽然意識到:一定是前方記者一個電話,他們都去現場了。我也追悔莫及:昨晚該再跟小黃説一聲,一旦有事叫上我

  晚飯依然在分社食堂。事態沒有進展,吃飯的人比前兩餐多。

  新聞可依然沒有輕鬆的:

  約14:20綁匪已列出97名人質名單,外國人中有美、德、英和原獨聯體國家的人;

  約14:25,昨天被打死拖出來的死者身份已確定:叫奧麗卡尼古拉耶夫娜,莫斯科人,1976年生。她是一位賣香水的商店服務員;

  約14:30,綁匪要求緊急與印古什前總統電話聯絡(事實上綁匪一開始就用手機同外界甚至中東某些國家的人聯絡);與此同時,給人質送水和食品的談判也沒有進展;

  約14:45,德國外交部確認有兩名德國公民被劫為人質;

  約14:50,綁匪特許以前以報道車臣戰爭出名的女記者安娜巴裏特科夫斯卡婭進入劇院,有一名醫生同去;

  約15:10,俄羅斯一位副總理與被劫人質家屬見面,討論解決事態的可能性;

  約15:15,劫匪對巴西記者稱,他們任務已完成,如果車臣戰事無改變,他們及人質哪兒都不去;

  約15:20,紅十字會駐俄代表與劫匪談判,要求進入劇院醫治病人,劫匪暫時只同意與外國紅十字會員接觸;

  約15:30,一些參加紅場附近集會的人被警方扣留,護照被沒收;

  約15:50,俄羅斯聯邦安全局長在同普京會面後説,如果劫匪釋放人質,他們的生命安全將得到保證……

  小黃説:看來這事件還得拖一段時間,大家要有準備。辦公室的同志辛苦一下,去買些水果點心,大家多注意身體。今天是週末,大家也放鬆放鬆。

  我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雨漸漸變成了雪,大約是6:30,天還沒有亮。

  電視畫面裏,事態似乎在嚴重發展:出現了坦克的鏡頭,劇場裏有人奔跑的鏡頭。還有時斷時續的槍聲和一聲爆炸……

  大客車旁放著黑色的屍袋,不斷有傷者被拖出來,架出來,由紅十字車送往醫院;也有人被雙手反銬,顯然是被捕的……

  門口大廳裏有燈光,長鏡頭裏人影奔忙;

  第一次出現演出大廳內的鏡頭:一排紅色座椅上,車臣女槍手人困馬乏的樣子,像是睡著了,可依然蒙著黑色面罩,腰間纏的炸藥包閃著銀光;也有地上躺的,血跡斑斑的……

  有人剛齣劇院,記者蜂擁而上……

  電視解説的速度太快,我只聽出已經打起來了。於是想到既然打了,結果是好是壞也就快了。但畫面裏一時還沒有特種兵在演出廳的鏡頭。

  天漸漸亮了,我趕緊穿好衣服站到走廊裏。我多麼盼望有分社的人出現,我好馬上問問情況。可走廊裏空無一人。我忽然意識到:一定是前方記者一個電話,他們都去現場了。我也追悔莫及:昨晚該再跟小黃説一聲,一旦有事叫上我。

  -在既曠達又悠揚的俄羅斯民歌中,一輛由清一色白馬組成的三套馬車,迎著風雪在原野上狂奔……我會永遠記住俄羅斯新聞電視臺的這一片頭

  大約10點,小黃火急火燎地跑來,她顯然是剛從現場回來。小黃的興奮溢於言表,連講話的速率都更快了。她説:6點鐘綁匪開始殺人,特種部隊馬上衝了進去,先打了催眠彈,然後抵近綁匪頭部射擊,綁匪都來不及引爆炸藥。現在戰鬥已經結束,只用了40分鐘。綁匪除少數幾個逃脫,其餘都被打死了;特種部隊無一傷亡,人質也只死了十來個;普京這一招非常漂亮!普京已經下令俄羅斯軍隊加緊進攻車臣叛匪。

  小黃説,特種部隊放出風來,準備淩晨3點發起進攻,意在拖垮也麻痹對方;特種部隊把架勢放在劇院正面,卻先從後墻炸開一個洞,然後前後左右一齊突擊。

  小黃説完自然去發稿了,把我們晾在那裏興奮得團團轉。樓道裏沒得轉了又轉到院子裏,完了再轉回樓道裏。

  小黃説的死亡數字,自然是解救人質的戰鬥剛結束那一時間的統計數字,以後死亡數字不斷地上升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從電視畫面的現場來看,軍方只允許一家俄羅斯電視臺的記者進入現場拍攝。兩位解説員已經輪流解説了50多個小時,已顯出疲態。我想,所有的現場情況包括數字,也都由俄羅斯方面提供,因為別的通訊社無法得到第一手資料。

  午飯吃得自然很輕鬆。我想,至多再有一天,小夥子們可以不用熬夜了。因為這是一個流血的上午,更是一個勝利的上午。

  午後,終於同原先要接待我們的莫斯科中俄文化交流中心、也是“老北京”飯店的總經理李宗倫先生電話聯絡上了,他也是昨夜才從哥本哈根回的莫斯科。這樣,小黃就派了輛車,把我們送到位於列寧大街158號的禮花賓館去。李宗倫先生以大米粥和包子加各色小菜招待我們,這才是到家的感覺。這也是20天來最合口味最舒服的一次晚餐了。

  在餐桌上,我們得知事件中死亡人數已上升至67人,另一個説法是光是人質就死亡了67人,究竟哪個數字對?回到18樓房間,周圍的人都不認識,只好看電視了。我們一再被關照:進門後一定要把門插好。這讓我心裏不免打鼓,真不如在新華社,安全不説,有看不明白的,還可以隨時請教別人。

  我依然將電視鎖定在新聞頻道。

  電視上出現了普京穿白大褂看望傷員的鏡頭;

  電視上出現了一個恐怖分子混在人質中被抓住的鏡頭;還有混在記者中被認出來的,可見當時場面之混亂。我不禁問自己:如果恐怖分子挨著我站著,我能認出來嗎?

  電視上還出現了特種兵搜捕嫌疑犯的鏡頭;

  而在晚7:30,俄羅斯新聞臺的黃金時段,播出了一部蘇聯時期拍攝的故事片。我注意到以後接連幾天,電視臺每天都插播蘇聯時期的影片。

  在既曠達又悠揚的俄羅斯民歌中,一輛由清一色白馬組成的三套馬車,迎著風雪在原野上狂奔……我會永遠記住俄羅斯新聞電視臺的這一片頭。

  -賓館大廳裏比昨天多加了一道崗。第一道還是原來的保安,而第二道,站著兩位腰佩手槍的警察,抽查進入飯店的人的證件

  還是陰雨天。氣象預報溫度在零下1度到零上1度之間。

  自給家裏通話,告訴她們我要去事件現場之後,已有兩天與家裏沒有聯絡。我用電話卡在房間打,去24樓餐廳打,都不通。這就怪了。我的小女兒如果接不到我電話,她會睡不好覺的。

  心神不定之中,我約老郭趁雨小去附近商店。

  出了賓館門,才發現賓館大廳裏比昨天多加了一道崗。第一道還是原來的保安,而第二道,也就是進入電梯間的那道,站著兩位腰佩手槍的警察,抽查進入飯店的人的證件。

  事件不是解決了嗎?我想是搜查在逃的。早新聞裏説,各路口都有軍警在搜查可疑車輛。而10月26日出版的《龍》報以《俄有關部門加強對外來人口的檢查》為題發表消息稱:

  “本月23日晚在莫斯科發生的車臣恐怖分子大規模劫持人質事件,就像“911”事件使世界發生重大變化一樣,無疑會對俄政治、經濟生活産生重大影響。同樣,對在俄經商、學習的外國公民也將會産生一定影響。

  “……莫斯科政府在23日召開的反恐會議上正式作出決定,近期對在此居住的外國公民進行大規模檢查,檢查的重點是來自高加索和獨聯體各國的公民,來自這些國家和地區的非法移民,一經查出,立即將其遣返出境。為此莫斯科州政府已撥出專款,用於遣返行動所需的專機。

  “……據市政府發言人説,市區範圍內機場、火車站、地鐵等公共場所及其他一切重要設施已加強了對可疑人物的檢查。

  “……莫斯科近年犯罪率居高不下,其中有40%的犯罪活動是外來移民進行的。”

  其實,10月10日我在西伯利亞就遇到過警察盤查。那天下午我一個人在老馬住的居民樓,有人按門鈴。門口出現穿便裝的一男兩女,一位女的威嚴地一亮證件,那姿勢跟《神探亨特》中的美國警察一模一樣。進門就要看我的護照。恰恰老馬拿我的護照去警察局辦落地簽了。俄羅斯的落地簽相當於除了使館同意你入境的簽證外,還要在你住的地方報“臨時戶口”。我急中生智,拿出我的一本詩集,上面有我的照片,還有老馬的翻譯丹尼亞為我翻譯的一首詩夾在其中。看來這還是起了作用。護照不在,但我的身份不像是歹徒而是確確實實的中國詩人。我進一步説明我想看看遼闊的俄羅斯大地,然後寫詩。警察們的態度好了,看來沒有將我帶走的意思,甚至一位女警察念起了我的詩。但他們臨走時説,明天還要來,看我的護照。

  莫斯科持槍軍警盤查的重點是高加索長相的人。據報載:24日、25日兩天拘捕了30名劫匪同黨。而不久又從一輛汽車中搜出一枚威力強大的炸彈和莫斯科庫爾斯克火車站的結構圖。

  待到回賓館,第二道口的警察居然又加了人,三個人了。一位年輕點兒的翻了翻我的護照,看樣子是不明白,又交給旁邊的老警察。老警察給他指指點點,然後説了句“請!”

  我真有一種戒嚴的感覺。回屋打電話,還是不通。我的心情壞透了。家裏還不知道我是死是活呢!

  老郭來邀我去他一位江西老鄉小趙家吃午飯,小趙是國內一家大公司派出的,她女兒也正好在莫斯科大學留學。今天是星期天,小趙女兒回來打牙祭,她的一男一女兩位同學也是同鄉也一起過來了。

  我從大學生口中知道,24日中午第一個被劫匪槍殺的奧麗卡尼古拉耶夫娜,這位賣香水的姑娘,她是自告奮勇去做劫匪工作的,她説她相信自己能説服劫匪不這樣做,她還做人質們的工作,要大家有信心,一定會解決的。她真是太善良了!也是太勇敢了!沒有一點人性的劫匪宣稱她是俄羅斯安全部門派來的,當即把她槍殺了。我説,應該給她塑一尊銅像。

  人質中有他們經濟係的同學。25日晚,有一個成績不錯的女同學,從劇院打電話給老師説:親愛的老師,我們要永別了,我可能走不出這個劇院了。老師,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劇院裏還有好幾個經濟係畢業的學生。

  大學生們還講到:劫匪提出,一個議員進去可以換10名人質。馬上就有議員挺身而出。而人質們也都很鎮靜,表現出視死如歸——這是進去的那位女記者報道的。我一時無語,因為這很讓我感慨俄羅斯人民和他們的人民代表的素質。26日的華文報上講道,莫斯科市市長盧日科夫事發後就迅速趕到出事地,向劫匪提議,自己做人質,替換被劫持的婦女兒童。

  我們坐了一段地鐵再回禮花賓館

  電視裏出現軍警們收拾殘局的鏡頭。各種隨身帶的包,車鑰匙,綁匪逃走來不及帶的東西;劇院前無人認領的車輛;醫院前,在念住院人的名單;有記者採訪倖存者問有何感覺,一個小夥子答説“挺好的”,我想:那麼死者家屬呢?

  明天將舉國誌哀,悼念死難者,宣佈事件結束。據報上説:普京上任以來,已有4次舉國悼念——庫爾斯克號,伊爾庫茨克空難,由於瑞士地面人員造成的德國上空的撞機事件,以及這一次。而這一次是普京最難的一次。

  -我問李先生:莫非我像車臣劫匪?李先生看了我幾秒鐘説:你那頂深咖啡色帽子,顏色再黑一點;你的臉型再長一點,就差不多了。我恍然大悟

  李宗倫夫婦在樓下等我們。很難得,雨停了,陰沉沉的天開了一絲縫。

  李先生駕車陪我們去《莫斯科華人報》,這主要是為老郭,他想寫一批在俄的中國人,從歷史上的直到今天。

  車上了列寧大街,沒有雨,我才注意到列寧大街上隔一段就有音樂劇《諾爾德奧斯特》的大廣告牌。李先生説:我要是早從丹麥回來,很可能去看的。

  一路上,許多建築物挂著俄羅斯的三色旗,以示對死難者的哀悼。

  《莫斯科華人報》在人民賓館11樓,編輯部就一間屋兩台電腦;李先生還補充説:三個人兩個筆桿子,一張報就撐起來了。而《龍》報也在這棟樓裏。

  趁著老郭抓緊時間翻報紙,李先生給我介紹了許多聞所未聞的事。比如,這次人質事件肯定會促使俄羅斯政府加大懲治貪污賄賂的力度。據報載:事件進行中有人不斷向車臣劫匪通報警方行動情況,也就是説,劫匪在軍警中物色了內奸。好在俄“阿爾法”特種部隊計劃極其保密,目前內奸也已抓獲,此人即是在附近值勤的警察。還是據報載,有人事先給劫匪提供了文化宮的建築圖。這一切,説穿了都與賄賂有關。

  我忽然想起昨天在24小時店那個主管不願賣我東西的事。我問李先生:莫非我像高加索人?像車臣劫匪?李先生看了我幾秒鐘説:你那頂深咖啡色帽子,顏色再黑一點;你的臉型再長一點,就差不多了。我恍然大悟。莫斯科人對車臣人的戒備也是自然的,特別是現在,個別劫匪還沒有歸案,甚至可以説還隱藏在城市的某個角落,説不定就從你身邊走過。

  今天出版的《龍報》以《俄羅斯人質危機流血收場750多名人質獲救118名人質喪生》為通欄大標題,報道了人質事件的最新統計數字。也就是説,有更多的人在醫院死去。50多小時水米不進加上精神折磨,很多人已虛弱不堪。和丈夫一起被綁架的《國際文傳電訊》記者奧麗加切爾尼亞克獲救後説,綁匪儘量不讓人睡覺,大廳亮著燈,沒完沒了地播放宗教音樂;誰要睡覺就舉槍警告……本來,正常人吸入麻醉氣之後過一定時間是可以醒來的。《龍報》報道説有50名恐怖分子被擊斃,其中男性32人,女性18人,另有3名恐怖分子被抓獲;特種部隊目前還在文化宮附近的街道和居民樓裏進行搜捕。

  這樣説來,恐怖分子幾近60人了。這讓人不寒而慄。

  《莫斯科華人報》登了普京的電視講話。弗拉基米爾普京説:“我很抱歉,沒有解救全部人質的生命。今天我去醫院,在同一位受害者交談時,他對我説,‘這沒有什麼可怕的,恐怖分子是沒有未來的。’他説的是對的,恐怖分子沒有未來,而我們有。”

  聽説有些西方媒體批評普京使用了毒性很大的化學氣體,車臣非法武裝頭領甚至説是俄羅斯政府殺了人質。對此,普京的醫學顧問維克托福米內赫聲明:沒有使用沙林或有毒氣體。在慕尼黑接受治療的有兩名德國人質,德國醫生也證實只是鎮靜麻醉劑,不會對神經系統産生影響。

  在莫斯科的華人普遍認為,普京盡力了,是劫匪逼得普京別無選擇。

  -看來,車臣人不全是恐怖分子,而且絕大部分不是。他們也希望過和平的日子,富裕的日子

  回到“老北京”,第二道崗又增加了警察,進電梯間的門也只容一人通過。所有的人都必須出示護照,不光是對我這樣有點車臣面孔的人了。

  雨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來,真該詛咒莫斯科這鬼天氣!

  中午都來不及吃飯,我冒著雨,再去賓館後邊小區那個24小時店。這一回我有經驗了。未進門,先把我那“類車臣”的毛線帽脫了。我笑瞇瞇地向服務員要牛奶、酸奶、果汁、點心。完了説:我是中國作家,不是“切欽伊”,我就住禮花賓館。服務員也笑了。

  晚飯的時候見到“莫斯科中俄文化交流中心”總顧問徐庚熙先生。原來他就是老馬向我介紹的“俄文比中文好”的老華僑。其實他已入了俄國籍。可是徐先生也被警察拘留過。誰讓你長著一個黃皮膚的中國臉呢?徐先生當然很從容,他説了一句俄語。警察愣住了:這麼純正的口音!徐先生加了一句:要不要打一個電話問問?警察説:不必了,你可以走了,祝你一路平安。

  徐先生的介紹使我吃驚不小:這禮花賓館的老闆就是車臣人。所以,這裡也是車臣難民的收容所。所以,這賓館目前是安全部門監控盤查的重點。今天莫斯科警方在這一片增加了6個人,特別對住進來的人,一個個查。

  我幾乎倒吸了一口氣。難怪到哪兒都有人提醒你帶護照,不然會帶來麻煩。

  徐先生還説,在莫斯科有好幾萬車臣人。他指著“老北京”餐廳的一個服務員:你看,她也是車臣人。我一看,那不是天天給我們上菜的阿伊莎嗎?阿伊莎是車臣難民,李宗倫收留了她,100美元1月,還有小費,比一般領退休金的人收入高出兩倍。阿伊莎總是很滿足的樣子,見人總是笑瞇瞇的。

  看來,車臣人不全是恐怖分子,而且絕大部分不是。他們也希望過和平的日子,富裕的日子。車臣人性格熱情豪放,當然也驍勇強悍。普希金的詩裏就有“車臣人在海邊磨刀霍霍”的句子。

  雨依然下個不停。原本老郭要我陪他去聖彼得堡,也同小劉説了讓她幫忙買票。可我想,目前是旅遊的時候嗎?是旅遊的季節嗎?沒有安全感也不方便,我的俄語不足以應對複雜情況,心裏實在沒有底!

  算了,莫斯科都這麼大,俄羅斯不是一兩天、一兩個月甚至一兩年能看得完的。

  李宗倫夫婦臨時要去上海參加一個藝術活動,這後兩天就把我們交給了老徐。老徐已經頭髮花白,六十七八了吧。可李宗倫警告説,他走起路來,你們趕不上的。

  紅場到了。老徐一路不是走而簡直是跑,我不得不招呼他等一等老郭。

  我們就在大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裏用午茶。喝午茶時我心不在焉。今天無論如何要給家裏打通電話,我要告訴家裏:我想提前回西伯利亞,西伯利亞更安全些。那兒還有尤裏、謝遼沙、米沙、尤拉……這幫弟兄是很“哥兒們”的。我將從西伯利亞轉機,那兒離北京其實很近,4個小時就到家了。

  第二天下午2:30的飛機,同來時一樣。小黃夫婦來送我們,還是伊戈爾開車,還是到道瑪傑特瓦機場。七天的冷雨,使得路邊的森林顏色更暗了一些。莫斯科明明白白是進入冬季了。這驚心動魄的七晝夜,在我人生中將永志不忘。(著名報告文學作家,《中國作家》常務副總編楊匡滿)

責編:劉鑫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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