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上海２月８日電

　　新華社記者　肖春飛　金??　仇逸

　　初春的崇明島空氣清新宜人，然而２５歲的葉雨林每當看見電視上“上海長江醫院”的廣告時，卻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去年６月４日，在上海崇明務工的葉雨林與丈夫葉浩魁，被民營上海長江醫院分別診斷為“女性原發性不孕”和“男性不育”，治療５天，醫藥費用高達３萬５千余元。但此後事實證明：葉雨林早在５月１７日就已經懷孕了。

　　如今，即將臨盆的葉雨林最擔心的是：吃了那麼多治不孕症的藥物又做了各種治療，對肚子裏的孩子會不會有影響？

　　孕婦竟被確診“原發性不孕症”

　　葉浩魁夫婦均來自安徽阜陽市潁上縣，前年春節結婚，婚後妻子一直沒有懷孕。安徽老家的父母看了電視上長江醫院做的“送子醫院”廣告後，就打電話叫他倆去看病。去醫院之前，葉浩魁曾多次打長江醫院的諮詢電話，醫院都説頂多花兩三千元一定能抱上孩子。去年６月４日，夫妻倆帶著５０００元錢來到位於上海周家嘴路的長江醫院。

　　葉浩魁回憶説，當時長江醫院接待他們的女醫生周茂華對葉雨林肉眼檢查後就連説：“不得了，你婦科炎症那麼嚴重，怎麼能生孩子？”夫妻倆都被嚇壞了。這時，與周茂華同在一個辦公室的男醫生黃志春又對葉浩魁説：男人也檢查一下，問題不一定出在女人身上。葉浩魁一開始很不情願，説他肯定不會有問題。但是黃志春觀察一番後，就對葉浩魁説：“你輸精管堵塞了，也得詳細檢查。”

　　記者在葉浩魁夫婦病歷上看到，６月４日（即到達醫院第一天）的診斷結果為：葉浩魁男性不育，睪丸結石，前列腺囊腫；葉雨林的檢查結果為原發性不孕，宮頸重度糜爛。夫妻倆當時檢查費用就花了６０００多元。

　　接著醫生開始“治療”，夫婦倆都要接受“恒頻磁共振”，每次１個多小時。記者在藥費清單上發現，這種治療費用一次就要９００元。除了磁共振，每天還要挂水、吃藥。帶來的幾千元錢一下子就沒有了。

　　姐姐葉浩榮被迫渡過長江回崇明取錢，結果治療五天，姐姐四次回去借錢。到了６月８日，主治醫生表示第一個療程剛剛結束，還要進行兩個療程。第一個療程已經花了３５８０５．１８元，三個療程豈非要十多萬？

　　“醫生總是在第一天治療後説‘來我辦公室一下’。在辦公室，她對我説：你這病明天還得接著治。”葉雨林説。醫生從來不説清楚治好病到底要多少錢，遠在安徽老家的父母表示：“生孩子，砸鍋賣鐵也得治。”老人甚至借了高利貸。

　　但是醫療費像個“無底洞”，他們實在借不到錢了，葉浩魁夫婦只好終止治療。臨走時醫生還開了２０００余元的藥，裝了兩大紙箱。

　　６月１８日，回到安徽老家的葉雨林開始嘔吐不止，剛開始以為是藥物反應。７月２日到當地鎮上醫院檢查，結果竟然被告知已經懷孕了。她根本不敢相信，接著又到阜陽市潁上縣人民醫院檢查，檢查結果依然是葉雨林懷孕了。夫妻倆還是不敢相信，葉浩魁７月１９日將葉雨林接到上海，又去了崇明婦幼保健院和廟鎮人民醫院，查下來的結果都是已經懷孕，其中在廟鎮人民醫院７月２１日出具的檢驗報告上寫道：孕期已有６６天。這意味著在５月１７日前後，葉雨林已經懷孕了！

　　憤怒的葉浩魁此後與長江醫院進行多次交涉，在一次爭吵中，醫院一個負責人如是説：“你老婆懷孕了，你不知道，我們醫生怎麼會知道！”

　　“送子醫院”追逐利潤急不可耐

　　長江醫院的醫生大多冠以主任頭銜，醫院的宣傳廣告説，主診醫生全部為副高以上專家。引人注目的是，長江醫院門口挂著的八塊金光閃閃的牌子，諸如“全國明明白白消費十佳放心醫院”“中國誠信醫院”“全國百姓放心醫院”“中華醫院管理學會會員單位”等。在電視廣告中，長江醫院最著力宣傳的就是“送子醫院”。

　　那麼，一個號稱專治不孕不育的“送子醫院”為何讓“患者”花了六千余元進行了數十項檢查，檢查結果居然是一個孕婦患了原發性不孕，這到底是醫生失察，還是故意欺詐？記者前往長江醫院採訪時，新任院長瞿菊芳表示，葉雨林來醫院檢查時並沒有過當月經期，懷孕還不滿一月，因而醫院才會誤診。

　　上海市衛生局獲悉這一事件後，迅速組織力量對長江醫院進行了全面監督檢查，並就治療過程中的一些專業問題徵詢了有關專家的意見。專家認為：經查原始病史記錄，６月４日患者到長江醫院就診，其末次月經為５月１５日。採用目前診斷技術，確定懷孕的最早時間，一般在末次月經第３５天左右。患者在６月４日（即末次月經第１９天）就診時，臨床上確實尚無法檢查出患者是否已經懷孕。但是專家同時表示：長江醫院兩位醫生在診療過程中存在診斷不當、檢查不當、治療不當的行為。

　　上海市衛生局的調查結果顯示：根據上海市衛生局、中華醫學會上海分會編著的《婦産科診療常規》規定：“夫婦同居２年，性生活正常且未避孕而未受孕者為原發不孕。”葉浩魁、葉雨林夫婦結婚一年半未孕，從時間上還未達到原發不孕症的診斷標準。對一年半不孕的患者，初次就診就做了陰道鏡檢查、夫婦雙方血型檢查、染色體檢查以及免疫全套、ＣＭＶ等全套檢查，屬於過度檢查。對輕中度宮頸炎病人同時採用陰道沖洗、恒頻磁共振、光譜、微波治療以及中草藥、靜脈使用抗生素治療等，屬於過度治療。

　　“正是由於這種過度檢查和過度治療造成昂貴的醫療費用支出，這種行為究其根源是民辦長江醫院的趨利機制所致。”上海市衛生局有關負責人表示。

　　據悉，常規的不孕症檢查如造影、驗血、Ｂ超等的總共費用一般在１千元至２千元。

　　面對記者採訪，長江醫院頗為緊張。記者第一次採訪時，有關負責人給記者塞“紅包”，被拒絕；記者第二次前往長江醫院拍攝有關照片，七八個不明身份的人衝過馬路，將記者圍住，不許拍照，並威脅説，如果再拍就要砸記者相機。記者亮明身份後，這夥人反而變本加厲，威脅要揍記者。直到醫院一人出來解圍，此人説：“你不要怪他們，他們也是履行自己的職責。”

　　加強民營醫院監管已是當務之急

　　目前，不少民營醫療機構已經走進了“通過廣告來吸引病人的怪圈”。只要打開電視，就可見各種治療不孕不育廣告充斥黃金時段，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民營醫院廣告。

　　專家指出，孕婦被當作不孕症治療的荒唐事件，其實並非個案－－像上海長江醫院這樣的“廣告醫院”並非少數。大多民營醫院基本上沒有成熟的發展戰略和長遠規劃，要求短、平、快賺錢的願望十分強烈。以婦科的微波治療項目收費為例，上海公立醫院的定價通常在２０元左右，但是個別民營婦科醫院卻定價６００元，即便是服務確實如宣稱的“一人一診室、全程導醫”，也有明顯的虛高報價嫌疑。此外，誘導消費、炮製“弱陽”等檢查結果“哄騙”合格體檢者治療的情況也在民營醫院中屢屢上演。

　　記者了解到，當時對葉浩魁、葉雨林夫婦診治的兩名醫生周茂華、黃志春已被長江醫院辭退，院長朱競光與副院長黃美娟均被免職。葉浩魁、葉雨林夫婦去年底也與長江醫院達成了協議。

　　但是，關於如何加強對民營醫院的監管，仍然是一個熱點話題。上海市衛生局表示：根據現行有關文件的規定，營利性醫療機構可根據成本核算，自主定價收費。衛生行政部門對這類行為尚難以依法處理。衛生行政部門在加強全行業監管中，由於衛生法律、法規還存在著許多空白和盲點，在執法監督中往往無法可依；現有的一些法律、法規也比較原則，可操作性差；對違法的機構和個人處罰手段也比較單一等，急需加強衛生法制建設。

責編：唐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