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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耀潔:救助艾滋遺孤

央視國際 (2003年09月22日 10:35)

  她傾心救助的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她努力實踐的是一個特殊的模式。作為一個婦産科醫生,她如何走上了一條救助艾滋孤兒的道路?作為孤兒們的老奶奶,她又怎樣牽著那些小手,幫他們從絕望走向希望?面對面,為您講述一位七旬老人的拳拳愛心。

  ■人物簡介:


  高耀潔: 77歲,河南中醫學院退休教授、婦科腫瘤病專家,從1997年開始,自費進行艾滋病防治和救助工作,並從2000年開始將主要精力放在對艾滋遺孤的救助方面。 1999年被評為全國教育系統關心下一代工作先進個人;2001年獲得全球衛生理事會頒發的喬納森曼獎;2003年上半年,又獲得亞洲拉蒙—麥格塞公共服務獎。

  精彩對白

  記 者:你覺得他們現在面臨的最大的問題是什麼,這些孤兒?

  高耀潔:生存問題,教育問題和心理問題。

  記 者:沒人去幫他們,這些孩子會怎麼樣?

  高耀潔:這些孩子不敢設想。將來這是社會治安問題。

  記 者:您不怕這些孩子有艾滋病,但是你不怕這些偏見嗎?

  高耀潔:我也不怕這偏見,我要扭轉他的偏見

  記 者:老伴支持你的這些救助行為嗎?

  高耀潔:老伴有時候支持有時候不支持。

  記 者:你不做不行嗎?

  高耀潔:現在我是欲罷不能啊。

  山東曹縣是高耀潔的老家,自從10歲時離開這裡,她曾經有60多年沒有回來過。然而這兩年,因為這裡分散收養著幾名艾滋遺孤,高耀潔沒事便常回家看看。這天是中秋節,高耀潔老人又一次來到這裡,看望那幾個失去親生父母的艾滋孤兒。

  王 志:現在去的是哪家呀?

  高耀潔:現在去的是陳祥鴿家。

  王 志:她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高耀潔:最早的一個,第一個過來的。

  王 志:我看見那個照片了。

  高耀潔:祥鴿媽。

  祥鴿媽:你好啊。

  高耀潔:孩子剛上學走是吧?

  祥鴿媽:她走了一會兒了。

  高耀潔:一會兒了。

  祥鴿媽:走一會兒了。

  高耀潔:你好。這是祥鴿她爸爸。

  王 志:你好。

  祥鴿媽:這個捎的啥我看看。

  高耀潔:這個是我給孩子捎的月餅。這是昨天俺吃(剩下)的肉,我説叫祥鴿拿去吃吧。

  我們首先要找的陳祥鴿因為上學還沒有回家,於是,就在祥鴿家的小院裏,《面對面》欄目的記者對高耀潔進行了專訪。

  高耀潔:啥時候開始?

  王 志:現在就可以開始,但是我擔心你口裏的糖會(拍攝時)看得出來。

  高耀潔:我是低血糖。我一身都是病。

  王 志:一身都是病。

  高耀潔:心肌缺血,肝硬化。

  記 者:您都77歲了?

  高耀潔:76周歲。

  記 者:是啊,那麼大年齡了。

  高耀潔:一個人活與死又有啥關係呢,沒有啥關係。

  記 者:您得先管好自己,你才能去幫助別人?

  高耀潔:現在我是欲罷不能啊。


  讓高耀潔欲罷不能的是那些艾滋病人去世後留下的孤兒們,從1997年開始,原本為婦産科醫生的高耀潔接觸到了一些艾滋病人,這些病人的悲慘遭遇讓她開始了與過去完全不同的生活,自費宣傳預防艾滋病的知識,對艾滋病人進行救助。而從2000年開始,她又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救助艾滋遺孤方面。

  記 者:宣傳防治艾滋病,怎麼會跟救助孤兒這個事情聯絡起來了?

  高耀潔:因為孤兒是艾滋病製造的

  記 者:在你的概念當中,你救助艾滋病患者跟救助艾滋孤兒有什麼不同?

  高耀潔:艾滋病已經得了,是個不治之症。我看著他們很可憐,我就儘量地能救他們,到後來我發現救不了,第一個我救的人,你比如説,八個人我寄錢,一個人200塊錢,錢寄到了,回來就回來了,四個人都死了,錢都退回來了,"此人已死,錢退回"。另外,我也沒有那個經濟力量來救濟他,原來我是每月給他買幾次藥,買十幾塊錢幾十塊錢的藥,一會兒都分完了,沒用。

  記 者:為什麼你覺得救助艾滋孤兒會比救助艾滋病患者重要?

  高耀潔:因為孩子才十幾歲,他活的時間很長,而且數量那麼大,你現在不接受教育,他是文盲,文盲變成法盲,將來就是社會長治久安出問題。

  記 者:孤兒這個問題是什麼時候引起你注意的?

  高耀潔:我接觸艾滋病人我就發現孤兒。你看,第一個病人都兩個孩子,兩個孩子哭著喊 我,那會兒我沒有發現孤兒這麼可憐。

  記 者: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孤兒這麼可憐?

  高耀潔:2000年。

  記 者:怎麼發現的?

  高耀潔: 三年前我去一個村莊,結果我一進那個村莊我就聽到一個奶聲奶氣的小孩兒説你下來,下來,聲音已經有點嘶啞了。我們衝著這個聲音跟兩個記者走過去了,我們一看門都開著,比這個院當然破爛得很了,是個土草房,一看一個女的在樑上翻個繩,一個草繩,人已經都死了以後挺了,兩歲多的孩子也是艾滋病,在底下拉他媽的腿,啃她腳後跟,到現在我想起這個事情我都想哭。當天中午我們幾個人都沒吃飯,我們覺得太慘了,簡直不敢相信我們的眼睛 。

  記 者:這時你想到什麼?

  高耀潔:這個時候我想到,我看到的只是一個,我看不到的孩子呢?

  記 者:你有沒有統計,到底能有多少?

  高耀潔:不知道多少。我現在只能這樣跟你説,一對夫婦死掉了,至少留下兩個孩子。有的還會留四個,有的留一個,所以平均一對夫婦是兩個孩子。整個艾滋病的情況我沒有調查,我沒發言權,但是眼巴巴地看到一個村上都是幾十個孩子。

  1995年前後,在豫東南一帶,曾經出現過一批非法血站,由於衛生條件極差,使得很多在血站賣血的農民感染上了艾滋病病毒。六七年之後,這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進入了發病期,並開始相繼死亡,留下他們孩子成了孤兒。

  記 者:你覺得他們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麼,這些孤兒?

  高耀潔:我説三個問題,生存問題,教育問題,心理問題。

  記 者:您跟我説説生存有什麼問題,您認識到的?

  高耀潔:生存問題,孩子少衣缺食。特別冬天,天冷了,2001年冬天我去了,孩子這腿凍得都是露著骨頭。孩子走路都瘸,穿得很破爛。我問他,孩子為什麼不穿棉襖,他披著個麻袋,他説他沒有父母了。我回來就給他做襖,現在我那個孩子還有,穿了個女式花襖。另外,體力勞動,男孩子叫他去挖沙、叫他去燒窯、叫他去和泥,提泥鬥,叫他做體力勞動。十二三,又瘦又小拿著個東西就往地裏。可是女孩子更慘,女孩子12、13歲就逼著她,那農村娶媳婦很難,很多老光棍二三十歲,就叫她嫁人。

  記 者:這是孩子的生存狀態。你説第二個問題是教育。教育有什麼問題?

  高耀潔:比如東關村,12歲以上的孩子全失學,男女全失學。

  記 者:父母不在了,書也就沒法念了?

  高耀潔:沒錢交學費。

  記 者:這是第二個問題,教育確實可能是繼續不下去了。心理有什麼問題?

  高耀潔:心理問題我覺得比吃飯和教育都很嚴重。心理問題,孩子覺得都對不起他。我有一次在尉氏,我在那裏路過,一群小孩就這個樣,我長大我殺了他呢。殺著殺著殺到我面前了,我摸摸他的頭,我説孩子你長大殺誰啊?抽我爸爸血的那個人,就這種態度,抽我爸爸血的那個人。馬上那個艾滋病人就跟我解釋,他説我們這裡的孩子都要殺那個當年買血的人。

  記 者:您是什麼時候覺得它是一個問題了?

  高耀潔:就是碰到這個小孩,我有他的照片。

  高耀潔:我發現他要殺人,天天在他爸他媽墳上就這樣,給他寄錢他也不上學,他賭博,他打人打架,就這樣。

  記 者:給你有什麼震動?

  高耀潔:一個孩子還不要緊,兩個孩子也不要緊,如果這孩子都成這個樣咋辦啊,我們社會治安咋辦,你想過沒有這個事?

  對艾滋孤兒生存狀況的調查讓高耀潔大為震撼,她越來越覺得,比救助那些艾滋病患者更為緊迫的是救助這些艾滋病患者留下的孩子。於是,從1999年開始,她開始了針對艾滋孤兒的救助行動。

  記 者:你剛開始是怎麼救助他們的?

  高耀潔:我就是給他寄錢,我比如我上村上去了,我就寫上誰家誰家的小孩兒多大了,我回家以後,我叫文史館的科長,我們倆跑到銀行裏,一取三千,一取五千,有一天更滑稽,我抱著,恐怕人家搶我的錢,不知道碰到哪個記者,是《東方家庭報》的記者,我氣衝衝地他給我照個像當個封面。

  記 者:用這種方式你資助了多少孤兒?

  高耀潔:164人。

  記 者:你寄了多少錢?

  高耀潔:我花到孩子身上是八萬多。

  記 者:這些錢都是怎麼來的?

  高耀潔:我記的分三種。我本人的、有償的、無償的。

  記者:那到今天你自己掏了多少錢寄給他們了?

  高耀潔:我掏了兩萬多,有償的兩萬多。什麼叫做有償的?他在我那兒治病,我從來不收費,治好了,高老師,你要啥,我説我啥也不要,我給你個地址,你給孤兒寄點錢去,想寄多少寄多少,隨意,有人可好,有一次寄到那裏,寄兩千,有人可孬,寄40,還有人説我給你做一身皮衣,非給我量衣裳,我就不讓他量,我説你給孤兒寄一百塊錢行不行,皮衣一百塊錢可買不了,(那人説)那是人家的事,不是咱們的事,你要紅的我給你做紅的,要藍的做藍的。俺倆吵了兩年,皮衣也沒做,孤兒一分錢也沒有給,到現在還想著虧著我的情,可是俺倆談不攏。(還有)無償的,無償的像電臺,最近《新聞週刊》出了還有個人寄五千塊錢,這五千塊錢我馬上印上東西寄出去了,我説這錢就這樣花了,我還不準備還他,他跟我説他不需要還,這叫無償的。最多是有償的,我還有條,放著呢。

  在不斷寄錢的同時,高耀潔還不斷地深入疫區進行調查,每到一個村莊,她就記下村子裏需要資助上學的孤兒名單,慢慢地,名單上的名字越積越多,最後達到了164個。高耀潔定期給這164名孤兒寄錢,然而,結果卻讓這位拼命寄錢的老人非常傷心。

  記 者:你了解到情況,到底怎麼樣?有沒有用到孩子身上?

  高耀潔:沒有。

  記 者:是都沒有?還是有一部分?還是很少一部分?

  高耀潔:很少用在孩子身上。

  記 者:你怎麼知道的?

  高耀潔:我調查了,我不是拿一個本本嗎,我到村上去,我拿著我的本本,我給你寄多少錢你收到了嗎,沒有,不知道,這兒不是寫著你的名,我還有條呢,我沒有收到,我去找郵局,郵局説我給你找找,誰誰取了,我怒了兩天氣得夠嗆,回來乾脆不寄。就是所謂他的親戚實際是拿著孤兒當搖錢樹。你就拿陳祥鴿來説,陳祥鴿在2001年我一年她姊妹倆我寄了1100塊錢,我有本可參,你們看到了。1100塊錢,孩子只花了370塊錢,還剩300塊錢寄給彭校長,他拿到了,他爸爸死的時候我寄了500塊錢,他奶奶給他70塊。她倆花不到,花不到以後,她們走路一崴一崴的,我説你咋著了,她説我三個月沒吃鹽了,錢到哪兒去了,賭博了?他三叔叫老霍,老霍簽字,老霍刻的章,老霍收走了。

  記 者:你已經寫明了這些錢就是寄給孩子的,監護人為什麼不把這些錢用在孩子身上?

  高耀潔:現在都是一個窮啊那些地區。比如我現在的衣服,真正能用到病人身上孩子身上很少,但是我還是拼命地往疫區弄,弄去總比不弄強,我的態度就這。

  記 者:直接給孤兒行不行?

  高耀潔:不行,他掌握不住,太小。

  記 者:稍微大一點的孩子,給孩子本人應該可以?

  高耀潔:稍微大一點的孩子心理變態,他也不想上學了。特別是大孩子,現在孩子就是這一批少年身上,都認為打工發大財,我跟很多人都談過。

  記 者:這個心理跟艾滋病有關係嗎?

  高耀潔:有關係。

  記 者:這個有什麼關係呢?

  高耀潔:窮怕了,想掙錢。

  記 者:艾滋病怎麼就窮呢?

  高耀潔:艾滋病(患者)又不能勞動,再花錢治病,他不窮啊?艾滋病就是個窮根兒,窮才買血,買血又得艾滋病。

  由於艾滋病所導致的貧窮,這裡的人們容易變得短視和親情疏離,即使孤兒的監護人是他們的親屬,也無法保證孤兒們的生活。了解到這些之後,高耀潔決定不再給孤兒們寄錢。2002年春節,高耀潔把幾個孤兒接到鄭州自己家裏,她想讓孩子更多的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記 者:第一次把這些艾滋孤兒接到家裏住的時候,就沒影響你家裏的生活嗎?

  高耀潔:就是兒子嚇跑了,怕他得病。

  記 者:什麼情況?

  高耀潔:我兒子去了,説你從哪兒弄幾個農村小孩幹啥?我説這是艾滋孤兒,他説我給他送走吧,他要萬一將來是艾滋病咋辦?我説你敢,他跑了。

  記 者:他怎麼評價你幫助艾滋病人這些事呢?

  高耀潔:他説你管他那麼多幹啥,你能管了嗎?

  記 者:您為什麼聽不進去呢?

  高耀潔:我嫌他太自私了,我説你的孩子你咋管這麼好?一跑,春節也不來了,那一年春節我最孤單,都不敢來了。為啥?怕,怕沾上艾滋病。

  記 者:您就不怕?

  高耀潔:不可能傳染,我懂艾滋病起碼,不可能傳染,他怕瞎。

  記 者:您不怕這些孩子有艾滋病,但是你不怕這些偏見嗎?

  高耀潔:我也不怕這偏見,我要扭轉他的偏見。艾滋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知。

  記 者:無知都有哪些表現?

  高耀潔:艾滋病是壞病,丟人病,嫖娼賣淫得的,吸毒注射得的,先給人家戴一個臟帽子。

  記 者:難道不是嗎?

  高耀潔:可是實際上我們的艾滋病(的原因)是血,徹頭徹尾的血。我跟你説一個很滑稽的例子,我那本書出來以後,俺一個同學,外匯處處長,我説給你三本,你兒子一本,你閨女一本,你猜他怎麼説?我能看你這黃色書啊?你老了你弄這個幹啥?艾滋病成了黃色書了,在那兒翻來翻去,最後走的時候把我的書還是放在沙發上走了。

  身邊人對艾滋病的恐懼讓高耀潔倍感傷心,在度過了一個異常冷清的春節之後,高耀潔把幾個孤兒送回了家。她明白,把孤兒接到自己家裏,不是長久之計,也不能救助所有的孤兒。在到他們家過春節的幾位孤兒中,高闖和高麗是一對姐弟,父母得艾滋病死後,他們倆分別由叔叔和姨媽撫養,但在叔叔和姨媽家,姐弟倆的生活環境仍然十分惡劣,眼看著兩個人的生活無法維繼,高耀潔開始努力為當時10歲的高闖尋找救助人家。

  高耀潔:我給他找的第一家是開封的,是個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都聰明一點,派一個人去跟他説話去了。高闖你長大幹啥?(高闖説)我長大打工。他知道個啥,他11歲個孩子,你咋不上學?我不是上學的料,回去一學,人家找我了,人家説這個孩子不好好學習,到後來校長又説他又考了13分,那時候沒飯吃,他考的分無所謂啊,他沒飯吃嘛,他經常遲到,他沒飯吃。這是第一家,不行了。我一想,我説也沒用,我就領他去查艾滋病。

  記 者:你什麼時候給他們查?

  高耀潔:只要説有人要,我就領著他先去抽他的血。

  記 者:每找一處人家都要查一次?

  高耀潔:啊。

  記 者:查了沒有就沒有了,怎麼每一次都要查?

  高耀潔:就是沒有了嘛,可是你不給他拿來個新的(結果),他不放心 。我領他查艾滋病的時候,碰到一個姓崔的。姓崔的給我找個人家,煙嶺縣的賣豆腐的賣涼粉的,跟我説你那個小孩給他吧。到後來我想本來孩子都窮,賣涼粉、賣豆腐還是讀不了好書,還是窮。我説給過(別人)了,給他擱下了。擱下了以後,這邊又打電話,説高闖現在又挨餓了,到他姑家去家去,他姑也不給他飯吃。那咋辦呢?到了春節,我走到路上,我碰見一個小董,處長,我給小董的老婆看過不孕症。我説小董,給你個兒子吧?真的?我説真的。你有照片沒有,我説有,就跟我上我家,一看高闖那個樣兒,虎頭虎腦的,我要了,我就要了,那一天你就通知我。我説明天就來,(他説)真的?我説真的,俺倆達成合同了走了。明天來了我就打電話找他,他就去了,去了以後把高闖摟到懷裏,帶高闖的那個人叫王夏,踢踢高闖的屁股高闖在那兒磕個頭,磕個頭以後他説咱不興咱不興,説我可知道窮人難過,俺姊妹七八十來個,我一直到參軍,我沒吃過一頓好飽飯,反正很窮。我現在三口人都有工作,我少吃一點, 孩子我都供起你上學。高闖喜得捂著嘴一直掉淚在那裏。我想這可行了,叫高闖回去吧,遷戶口也很容易。可是結果誰知道他的貴夫人又不幹了,説他將來要得了艾滋病咋辦?我説我心裏想你要得了艾滋病咋辦?

  經過幾次的波折,高闖終於有了自己的家,山東曹縣一戶姓陳的人家收養了他,養父母給他改名陳祥鴿,意思是祥吉祥的鴿子一樣飛翔。就在我們的採訪過程中,放學後的陳祥鴿回家了。由於曹縣是高耀潔的老家,按照這裡的輩分,祥鴿改叫高耀潔為老姑奶奶。

  高耀潔:這是他的床,還有蚊帳,蚊子不咬你了。

  祥 鴿:薄的啊。

  高耀潔:薄的正好的。

  祥鴿媽:厚被子嫌厚。

  高耀潔:和你在一個屋住的呀?

  祥 鴿:俺媽跟俺爸在那邊。

  高耀潔:哦,你爸你媽。

  祥鴿媽:他害怕,在那邊。我説你在那邊睡,他説我害怕。

  高耀潔:長高了長高了,長得有你高了。

  祥鴿媽:那有我高了,高多少你看比原來。

  高耀潔:明年該上初中了,對不對。

  王 志:現在家好還是原來家好啊。

  祥 鴿:現在家好。

  王 志:現在家好在什麼地方呢?

  祥 鴿:有飯吃。

  王 志:怎麼幫爸爸媽媽幹活的能不能給我們演示演示啊。

  記 者:孩子剛過來的時候適應嗎?

  高耀潔:不適應,他也很謹慎也很害怕,他跟我説了"我生怕不要我了"。這個孩子來到這兒就跟我説掃地、拾雞蛋,他媽説你不用拾,你學習吧。他説我不,我怕,我怕人家煩我,再不要我了。他不敢懶,他現在熟了。祥鴿認為他這個家,你問他爸,走著唱著歌,唱著走著,走著唱著,他認為就是跟天堂一樣。那一天 還説,看著他過得緊巴巴的,結果他説跟天堂一樣。

  記 者:養父母怎麼管他們呢?管得嚴不嚴?

  高耀潔:(他媽對他説)你出去了,你可不敢挨車近了啊,別讓車軋著你了,你可別到坑裏洗澡,怕淹著你了,村裏人説你可有個兒了,再操不完的心了。他們的鄰居也説,説方海真有福,姓陳的不斷煙火了,這個小孩多好。


  高闖變成了陳祥鴿,同高闖一樣,經過高耀潔的牽線,一共有六名艾滋孤兒來到曹縣,分散在各家撫養,這裡也包括高闖的姐姐高麗。在高新莊小學,我們見到了三名在這裡上學的孤兒。這些孤兒生活在正常的孩子中間,讓人很難看出來哪一個孩子曾經遭受過失去父母的巨大創傷。

  記 者: 你都通過什麼方式去幫他們找人家?

  高耀潔:畢竟這山東曹縣是我的老家,一説是我來了,不管是窮富,都覺得好像自己的人。

  記 者:就因為曹縣是你的老家,你才把他們送到這兒來?

  高耀潔:對,我才送到這兒來。

  記 者:為什麼不送到別的(地方)呢?

  高耀潔:別的,我要送去,他要是虐待孩子怎麼辦?他要把孩子真的去賣了怎麼辦呢?社會很複雜,我不放心 。

  記 者:那給誰不給誰你用什麼標準來定呢,給哪家不給哪家?

  高耀潔:第一個得吃起飯,第二個得心地善良,不虐待孩子。

  記 者:哪樣最重要啊,有錢最重要呢還是?

  高耀潔:不,還得孩子能受教育。我覺得錢沒有家屬家庭的善良重要,他有錢他不叫你吃不也沒用嗎?他有錢他不叫你讀書不也沒用嗎?現在鄭州就有些有錢的,他們不知道在幹什麼。

  記 者:都不願意給。

  高耀潔:對。我不願意(把孩子)給他們。

  記 者:那你又怎麼能保證孩子在這個地方過得好呢?

  高耀潔:你就知道他們這個家庭,他不會虐待孩子。

  記 者:您都告訴他們是艾滋孤兒嗎?

  高耀潔:我跟他們説,但是我也跟他們説孩子絕對沒有(艾滋病),我敢保證,他們説相信我。

  記 者:他們不害怕嗎?

  高耀潔:不害怕。

  記 者:你怎麼解決他們這種疑問呢?

  高耀潔:我跟他們講,我給他們很多書很多資料。我跟他們講,艾滋病傳播不是人們想象的那個樣子,他們的媽媽爸爸都是血傳播的,你們又不去輸他的血咋會得啊? 性傳播,孩子都沒有性行為,那不會得。吸毒,那更不可能,咱沒錢買毒品。

  記 者:其他的孩子(的生活狀況)呢,都很順利嗎?

  高耀潔:其他的孩子也很好。比如説最小的孩子,最小的那個孩子,他今年暑假已經學會查100個數了。他姑家的孩子説你不是俺姐生的,他惱了,他跑到屋裏扯著他媽説,媽媽他説我不是你生的。他媽也惱了,他媽説滾蛋別在俺家惹禍。他懂點事了,好像誰生不誰生, 親不親,他更計較,這個時候。

  記 者:他可能比一般的孩子還要敏感。

  高耀潔:是。

  記 者:現在這6個孩子,你送到這兒來了以後,他們都有一些什麼樣的變化?

  高耀潔:我覺得5個孩子心態都很正常,這個比在孤兒院好得太多了。

  記 者:為什麼不願意送孤兒院呢?

  高耀潔:孤兒院,他有陰影他也有陰影,他互相串聯,互相感染。他們都是一樣的,都是艾滋病,都是賣血,還都是窮,他不是互相感染嗎?可是他在這兒,這周圍都是健康孩子,對不對? 所以説這在教育上,在成長上,分散撫養,很多人贊成我這個意見。

  高耀潔:給你啊。這裡頭有我給你剪的報紙給你看的。給你個這。我再把這信封給貼好郵票分完啊,再一個人分四個,夠寫一陣了。現在分點心。你不會寫咱不寫,咱光吃好吧?我一會兒多分給你一個。給,拿著啊。這是我從鄭州拿來的,這個盒也給你,你也拿回去好吧。再多給你兩個。這個給朱清寒。(還到她那去?)都見見他們想。

  孩子的成長讓高耀潔十分欣慰,但還有更多艾滋孤兒的命運牽掛著高耀潔老人的心。

  高耀潔:有時候我這樣想的,像這樣的人像陳原軍,他買藥吃,他跟我要錢,他老婆也死了他也死了。最後一次見他是2002年3月30號,領著個孩子(説)高老師我死了(以後),你把濛濛給我養起來,我死了到陰間以後,我感謝你,就這樣。可是結果的話,我真的給他找著地方了,找著地方了衣裳也換了,孩子也洗澡了。可是突然間他説我得回去叫孩子遷個戶口,他怕人家不要他孩子了,我給他媽燒燒紙,叫跟他媽説説,我給你濛濛弄到鄭州了,你放心吧,我也快死了。3月31號,陳原軍走了,到家第二天就不會説話了。4月10號陳原軍都直舌了跟我説,你跟那個蘇老師説可別要別人的孩子,要我的,要我的,就這樣,要他的。到了5月14號陳原軍死了,孩子也沒弄來。後來我又追這個孩子去了,他嬸子跟我要4千塊錢,就這樣,現在還在文樓村裏頭孩子。他們製造謠言,愛讓別人不要往山東再走。

  記 者:那您怕別人説你閒話嗎?

  高耀潔:我不怕。

  記 者:那您為什麼還堅持做?

  高耀潔:要都不堅持做怎麼辦呀

  記 者:你不做自然會有人做。

  高耀潔:是有人做,還有人得了很大榮譽,不是那個樣子啊,誰發現那麼多孩子呀。我覺得有一些知識分子也很卑鄙。

  在高耀潔家客廳的醒目位置,挂著她和一些艾滋孤兒的照片,為了這些素不相識的孩子,這位76歲的老人寧願和老伴過著清貧的生活。

  記 者:您做這些這事,您自己的生活受影響嗎?

  高耀潔:不受影響,我的生活是這樣安排的,原來是我當家,叫我把錢花,花得俺倆手裏沒錢了,老頭惱了,老頭當家,老頭把我們兩個工資,4千多塊都領了,每月給我送七百塊錢,讓我零花。

  記 者:你自己開銷(多少)?

  高耀潔:我自己開銷很小,我自己開銷有200塊錢就夠了。

  記 者:200塊錢怎麼可能夠呢?

  高耀潔:奶不能喝,飲料不能喝,好多東西都不能吃,點心不能吃,所以我飲食很簡單。我的衣裳我沒買過,都是兒媳婦買,兒媳婦買不會跟我要錢。她嫌我衣服不好,媽你看你穿的,她跑街上去買。

  記 者:您是自己不喜歡好衣服,還是捨不得去花錢?

  高耀潔:我到這個年齡了,我要衣服幹啥?人活七十不稱夭壽,我現在七十有餘了。

  記 者:那花錢都花到什麼地方去了?

  高耀潔:都扔了,都這樣扔了。

  記 者:他們都是跟你沒有血緣關係,沒有親戚關係的人

  高耀潔:沒有血緣,沒有血緣。我不是從這兒出發,我是從整個社會上出發。我得獎了,"健康人權"獎,兩萬美金來了,還給我一萬一共三萬美金。我大閨女的兒子找我,三天兩頭找我,經常找我,(説)姥姥咱買個車吧,你坐著我開著,我説你滾,我才不買呢。

  記 者:你跟他怎那説?

  高耀潔:我説你滾!叫他滾呢!

  記 者:為什麼呢?買個車那也不錯啊。

  高耀潔:買個車。人家都吃不飽你買個車你能出去嗎?你需要出去時候你不會花錢坐車?我這錢還要乾大事的啊。我印了三萬本書,光我那個小報我都印了多少了,我印了五十多萬了呀。現在更需要(解決)的(問題)是 大家對艾滋病不了解,不是我需要坐車。

  記 者:老伴支持你的這種救助行為嗎?

  高耀潔:老伴有時候支持,有時候不支持。

  記 者:為什麼有時候支持,有時候不支持?

  高耀潔:比如説我們要買個啥東西,我們沒錢了,老伴就説,錢都叫你花了,你要是有正業的話,你就搞你的婦産科的話,瞧咱倆多有錢。

  記 者:會有這麼有錢嗎?

  高耀潔:我是大夫,我光掛號費就是12塊,另外就是專家提成,提成費也就有一個月幾千。

  記 者:你為什麼放著這種好日子不過,非這樣做的?

  高耀潔:我的看法,一個人活著,不應該為了自己,應該為著更多人。天要生我必有用,一個貓頭鷹生到世上,它要吃老鼠,一個蜻蜓它要吃蚊子,何況人呢?

  記 者:現在像您這樣去幫助這些艾滋孤兒的人,不多,您不感覺到孤獨嗎?

  高耀潔:我不感覺孤獨,我想這將來大家都會理解這些孩子,可是這些孩子還就在這幾年,都是十幾歲,你再晚個十年八年就太晚了,教育嘛,現在這個孩子就是這個學齡。都是到二十多歲上學不也晚了嘛?他的心理狀態現在你給他糾正不了將來也晚了。所以現在還是刻不容緩的事。

  記 者: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呢?

  高耀潔:我現在怎麼做?第一個,我要繼續宣傳,我還要再寫書,叫大家知道艾滋病是怎樣一回事,讓大家知道怎樣預防,艾滋病並不是那麼可怕,再一個的話就是説抓緊時間想辦法解決孤兒的三個問題,生存問題,教育問題和心理問題,這是我今後要做的東西。

  記 者:您做這些有回報嗎?

  高耀潔:沒有。要説有回報就是説我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了。

  記 者: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東西驅使你這麼做的?

  高耀潔:我的看法,一個人活著不應該光為了自己,應該為了更多人,每一個人都應該多付出一些,付出一些對這個社會總是有好處。這個總比那個坑公家害民家肥自家好吧。

責編:陳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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