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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戰地記者唐師曾


  2003年3月3日星期一播出

  主持人 李紅:目前海灣地區密布著戰爭的陰雲,伊拉克再次成為世人關注的焦點。13年前海灣戰爭的親歷者,新華社攝影記者唐師曾用他手中的相機,記錄下了那場戰爭的傷痛。在今天的《熱點透視》節目當中,我們請到了唐師曾,聽聽他對那場戰爭的回憶。

  唐師曾,新華社攝影記者,他在1991年海灣戰爭期間,先後在伊拉克和以色列兩地做戰地採訪,拍攝了大量反映戰爭題材的照片而名噪一時。目前出版了四本書,其中《我鑽進了金字塔》、《我從戰場歸來》、《重返巴格達》三部是集中反映中東問題的專著。

  記者:現在海灣地區可以説又到了一觸即發的戰爭邊緣,那麼您現在的感觸如何?

  新華社記者 唐師曾:我前一段,一直到上個星期,在新浪上聊天的時候,我都認為暫時還打不起來。

  記者:為什麼?

  新華社記者 唐師曾:這個就是我的直覺,尤其是這幾天以來已經能看出,比如阿拉伯聯盟,其它不結盟國家,還有像歐洲的法國、俄國、德國的一些主張。前一段大家只看到了軍事力量的對比,和政治上的那種一級、單邊的那種態勢,但在此世界上,還有其它影響這個的東西。比如像民族,宗教、經濟利益,金融,這些東西最後要發生結果的時候,都攪合在一起,共同作用。

  記者:我們知道在1990年的時候,您作為戰地記者被派駐到了海灣地區,您是怎麼想到要當戰地記者的呢?

  新華社記者 唐師曾:1990年8月2號,我是在布喀達坂峰一帶,聽到收音機裏面,“美國之音”説伊拉克合併科威特了。我聽了之後,我就特別振奮,因為我在學校的時候想當羅伯特.卡巴,一個在越戰被打死的戰地記者,我想機會就來了,我就用電報給格爾木發了個電報,電報由格爾木轉到西寧,由西寧轉到北京,他們都覺得我瘋了,怎麼可能打仗呢?因為中東的好多事都是通過談判解決,那時候還是中東和談。緊接著我就開始為我那東西做準備,我去説服我老闆,我又説服當時的新華社社長,於是我就得到了這種機會,我就到伊拉克去等戰爭發生。

  記者:在戰火中您感到害怕嗎?

  新華社記者 唐師曾:各個攝影記者,誰都想自己明天,自己照片見到報紙頭版上,不願被別人佔了先,何況這還不像殺人越貨,所以都是主動往前走,沒有人往回跑的。比如在以色列的時候,突然間警報響了,然後就看到哪炸了、著了,從樓上往下跑。那時候也沒電梯了,一窩蜂似的。所有記者站在樓頂上,看哪著了就朝那個地方飛奔,有車就打車,沒車就跑步,一邊走一邊拍,見什麼就拍什麼,對焦什麼都顧不上,那時候還沒有自動對焦的相機,我們新華社發的也都是,連自動曝光都沒有,就是這麼亂拍一氣,成功的少,拍的多。確實沒害怕,想都沒想過。

  小片:唐師曾五次到過伊拉克,最後一次是2000年7月。唐師曾用他的相機記錄下了戰爭給伊拉克人民帶來的創傷,現在回憶起來仍然讓他感到觸目驚心。

  新華社記者 唐師曾:伊拉克薩達姆兒童醫院有好多小孩,我拍過那種照片,鼻子堵著的,流鼻血的,身上插著針頭的,都是血液病。我今天在這兒講這些事的時候,這其中的大批小孩肯定已經不在世了。而這種病的原因世界上沒人能説得清楚,有報紙上説是貧鈾彈,有報紙上説水污染,有報紙説生化武器洩露,總之是不管怎麼樣,他們得的這種病,都不是正常的傷風感冒,是很奇怪的病,這種病直接由於戰爭帶來的。我書裏面的照片還有一個小孩,這小孩生出來的時候沒有食道,醫生做了個手術,從她的胃上切下一塊來,給她做了個食道,她每天吃飯的時候,如果想吃一口大餅,必須用手指把這個大餅捏碎了,直接送到胃裏去。這種很奇怪的病,按伊拉克的人講,都是由於海灣戰爭造成大規模的污染,才出現那種奇怪的病。我認識兩個小女孩,是雙胞胎,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她爸爸要把這兩個女孩送給我,帶出來,説你把她們怎麼樣都行。兩個小女孩很漂亮很漂亮,我和她們合了影。但當時我自己還在戰爭中漂泊,我就沒管這兩個小女孩。我這次去我還想找,13年過去了,現在應該是很漂亮的大姑娘了,現在應該十七八歲,女孩最美的時候,已經找不著了。我第五次去的時候,我又看見了像10年前我見到的那兩個女孩那樣,但是已經不像她們那麼水靈靈的,那麼漂亮了,身上都是扎著針眼,頭上的頭髮掉光,女孩跟男孩躺在醫院裏,連空調都沒有,伊拉克夏天很熱的,一個老太太拿著破紙給煽著風,營養品就是幾個,哎喲,比棗大不了的黃杏,兩根黃瓜,只在那眼睛看著天等死,像這些都是我特別難過的,因為我喜歡小孩,我看小孩這樣,那就是人的罪過。伊拉克到現在已經被封鎖13年了,小孩生下來就沒見過飛機,見飛機就是扔炸彈的,當你告訴他這是飛機,他不知道這是交通工具,他認為是給他送炸彈來的。對現在外界的好多東西他根本就不知道。我還有一張照片是一個小孩失學,幫他媽媽在那烙餅,用天然氣在烙餅,就是阿拉伯大餅。他什麼也沒有,光著腳,踩在全是爛草和黃土上,幫他媽媽烙餅,他對以後充滿了渴望,他們家姐弟好幾個,沒有課本,用的是破紙粘了又粘的課本,也沒法上學。在伊拉克看見比這更慘的就更多了。比如像賣香煙的,失學的,編了塑料筐,陪著奶奶去賣的,或者家裏什麼事沒有,撿什麼臟東西吃的,還有比這就更慘的了,天生下來就殘疾的,剛才我講的,沒有食道的,連起碼的食道都沒有,你説他這一輩子,以後會怎麼過呢?還有其它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伊拉克政府提供大量怪胎的照片,説都是跟戰爭污染有關。我還去過一個掩蔽部,就是戰爭時候經過的,在伊拉克的首都巴格達,大概有40座這種比較大的,現代的民用掩蔽部,這種掩蔽部都是用芬蘭、瑞典那些從來不打仗的中立國家的技術建造的,鋼筋、水泥很先進,放在地底下,有自動的滅火設施,和其它各種防護設施,比如廁所、洗澡什麼。海灣戰爭期間,兩顆機智炸彈命中了這個地方。按伊拉克最初的説法是1500人死了,按美國人的説法是400多。不管是哪種説法,這兩顆炸彈鑽進來以後,就一炸開。人類的技術也往往沒有辦法控制,人類自己想得到的結果,因為原來設計的是,警報一響,鐵門就關上,鐵門就有50多噸重,鋼的,鋼門關上了以後,但是炸彈是從其它途徑進來的,根本沒經過鋼門,裏面現代化建築都有,自動滅火裝置,炸彈一爆開,就是4000度的高溫燃燒,所以水一下,跟高溫碰在一起,馬上就變成開水,原來在死角裏面沒有被炸彈炸到的人,立刻被開水燙死,或者被蒸汽蒸死,掩蔽部的頂上有人的手粘在上面,燒焦,可以看人被燒化了那個形,阿拉伯女人衣服的形,印到那個墻上。這種殘酷都是人類發明這些先進的炸彈時候,沒想到的事。精確制導和精確運載工具,運載那些精確的、巨大殺傷力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最後殺的都是人類自己。

  記者:您覺得10年前的那場戰爭,給伊拉克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新華社記者 唐師曾:那個時候去伊拉克,必須去拉菲丹銀行合法地換錢,當時我印象中世界上最值錢的錢就是美元,但到了伊拉克我才知道,不是,1個伊拉克第那爾換3.228美元,那就是3個多美元才換1個伊拉克錢。我第二次去伊拉克的時候,是1991年的3月,當時是1個美元換4個第那爾,以後我第三次去、第四次去、第五次去,我第五次去的時候,1個美元換2000多一點,2000到2100個第那爾,我每一次上一次換的錢沒用完的,下一次去都貶值一大塊。10年來伊拉克跟美元的匯率貶值6600倍,伊拉克的人在10年前,就是1990年我去的時候,全世界去旅行,因為政府有大量的補貼,他們一個月的生活費也就幾美元就夠了,現在也是一、二個美元夠吃一個月了。因為大量的東西,比如食品,生活必需品都是政府補貼的,物價極便宜。由於國際社會的封鎖,因為戰爭是最後解決問題的辦法,在這之前美國和國際社會用各種途徑,比如談判,政治封鎖、經濟封鎖、金融封鎖這種封鎖,使伊拉克成為一個人類現代文明的孤島,這一點也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小片:伊拉克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之一,物産富饒,文明悠久,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近代因其豐富的石油資源,更增強了它在世界上的重要戰略地位。唐師曾先後五次到過伊拉克,對伊拉克有著濃厚的感情。

  記者:在您的印象當中,伊拉克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

  新華社記者 唐師曾:在伊拉克石油是極其豐富的,老百姓弄個驢車去打點兒油回來做飯,最窮的農民做飯都用的是天然氣。我在北方基爾庫克附近的北方油田,總工程師陪我進油田,拿棍敲敲地面,地上就會有氣冒出來,用打火機一點,就燒起來。遠處的大火就像火海一樣,我就討好他,我説這火海是不是美帝國主義給炸著的,他説不是,我説猶太複國主義以色列弄著的,也不是,我説兩伊戰爭像伊朗的那些異教徒給弄著的,都不是。看來你太不了解伊拉克了,這些至少從巴比倫那時候燒到現在。伊拉克的油太豐富了,據不探明的儲量,至少是世界第二。現在有新的説法,它比沙特阿拉伯還大。

  記者:在您2000年重返巴格達的時候,跟1990年去的時候感覺有什麼不同?

  新華社記者 唐師曾:天壤之別,第一次是很興奮。我第一次去的時候我喜歡熱鬧,爆炸,燃燒,死人,流血,所以第一次那種照片拍得比較多。第二次再去,就對難民、死亡就跟原來不一樣。第五次去,更多是同情,和對人類命運的憂慮,這可能也跟自己年齡有關,我又長了10年,我30歲的生日是在海灣戰場度過的,當時天上“飛毛腿”,地上“愛國者”,燈火齊明。我40歲的生日是在南極長城站過的,所以想的問題跟以前也不一樣。我40歲的時候再去伊拉克的時候也跟原來不一樣,我想的更多是那種不好,因為我電腦裏裝的大量的照片是死亡,死亡已經不僅僅是戰士、士兵、軍事設施,更多的是跟軍事設施無關的人,比如老頭、老太太。由於戰爭封鎖,身體不行,首先危害的是那些體質不夠強的人。另外是兒童和女人。

  從海灣戰場上回來,唐師曾就有了寫書的打算,到目前已經出了四本,本本暢銷,第五本書也將很快出版,內容還是有關伊拉克的。唐師曾説他現在不再僅僅用相機,更多的是用筆來表達他的戰爭觀。

  記者:您想通過您的書告訴讀者什麼?

  新華社記者 唐師曾:我在1992年拍過一個阿拉曼戰爭的紀念,上面有一張照片,就是一個現在的新西蘭兵帶著一個大墨鏡,精神抖擻地朝前面敬禮,在他的眼前目空一切,他認為他能夠征服整個世界,征服不僅人類,征服自然。在他邊上是一個老頭,是他的父親,老頭也在敬禮,柱著個柺棍,有點駝背,只剩一隻眼睛。我當時就覺得,只有這種只剩一隻眼睛,經歷過戰爭的老人,才真正對人類,對世界做到一目了然。還拍過一張照片,是中東戰爭紀念日,是第四次中東戰爭的二十週年紀念,一隊年輕的士兵扛著步槍,整齊地通過檢閱台,踢著正步,拿著槍,雄偉、英俊。在他們的前面是一幫老頭,都坐著輪椅,每個人都看著這些年輕、英俊,雄氣勃勃的士兵,在20年前這些老頭也曾經這樣,他們都是在上一次戰爭被打斷了雙腿的榮譽軍人,政府配給他們輪椅,讓他們來參加這次光榮的時刻,但這種光榮的時刻,再沒辦法讓老頭恢復人類的本能,靠自己的雙腿健步如飛,他們不得不坐在輪椅上,無奈著看著這些青年的士兵再次走向戰場。這些都是我後期拍的照片。我的照片上還有一張照片,我印象深的還是上次海灣戰爭爆發前一天,在巴格達靠近美國使館、德國使館那一帶,幾個蹣跚學步的小男孩舉著牌子“要和平,不要戰爭”,“要薩達姆”,現在也13年過去了,那些小孩應該是大小夥子了。如果還健在的話,如果沒被貧鈾彈污染,或者那些致命武器直接命中的話,也應該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肯定又成為軍人,現在又要保衛他們的國家了。我很為他們的安全擔心,如果當時他們呼籲的口號,現在就實現了,也不會有現在的悲劇。我想告訴讀者就是,戰爭是無限制地使用暴力,戰爭帶來那種暴力是和平環境裏邊的人沒法想像的。戰爭是特可怕的一件事。

  主持人 :正像唐師曾在他的《重返巴格達》一書中所寫到的,“我親眼目睹了戰爭對生命、對環境的破壞,我不願看到人類子孫再重蹈覆轍”。現在反戰的浪潮在全世界風起雲涌,他的願望也正是我們大家共同的心聲。(編導:高輝、安倍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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