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12日播出
主持人全河：有過訴訟經歷的朋友都知道，只有在法院的判決執行以後，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才能夠得到切實的保護，而法院在執行過程中經常會遇到很多困難，比如被執行人的債權債務關係複雜，可執行財産的線索難以查找等等。那麼，人民法院是如何開展執行工作的呢？《民事訴訟法》及相關法律對執行又有哪些具體規定呢？就這些問題，今天我們的演播室裏請到了北京大學法學院的王小能教授。王教授，您好！同樣，我們在談話開始之前，首先來看這樣一個案例。
1992年，回大陸定居的臺胞吳昌輝與另外3名臺胞打算一起在大陸投資辦企業。
臺胞吳昌輝：他們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我當董事長，相信我。我説我不懂，（他們説）我們懂嘛，你監督，看看怎麼樣就可以了。
經過考察，吳先生等人決定同四川省新都縣農機局物資總公司合資，成立“成都臺大工業材料有限公司”。1992年10月合資公司成立，臺方投入41萬元人民幣，物資總公司投入39萬元，吳先生擔任董事長。合資公司註冊以後，3位自稱“懂經營”的臺胞就回台灣去了，留下不懂經營的吳先生“監督”合資公司的運作。
吳昌輝：他（合資方）做什麼我都不清楚，我根本不懂得做生意。（我）挂個名，根本從來沒有一張辦公桌，也從來沒有上過一天班，也沒看過什麼帳，從來沒有的。
雖然不懂做生意，也不大管事兒，但是對合資方的一些做法，吳先生還是表示了不滿。
吳昌輝：開支，幾萬，請客，幾萬，連講都沒講一聲，也沒有單據，收據都沒有，叫我簽字。我要負責任的。
針對這種情況，1993年3月，合資雙方經過協商簽訂了一份“補充協議”，約定：合資公司由物資總公司承包經營，董事長換成大陸的曹仕銀，吳昌輝改任副董事長，臺方不再過問和干預合資公司內部事務，其投入的資金交承包方使用；在1995年12月25日前，不論盈虧，承包方都應該向臺方支付本金及紅利共計人民幣70萬元，此後，合資公司解體，財産歸承包方所有。
當時參與簽訂“補充協議”的還有四川福道公司，他們是承包方的擔保人，如果承包方違約，福道公司將承擔連帶責任。
四川福道公司總經理程啟福：當時他（曹仕銀）是局長，叫我們蓋章，給他擔保這個公司。
這一次擔保使福道公司嘗到了當被告的滋味。1995年12月，沒有收到一分錢的吳昌輝先生向新都縣人民法院起訴，要求物資總公司償還屬於自己的本金、利息及違約金共計19萬元人民幣，或者由福道公司承擔清償責任。新都縣人民法院和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分別於1996年8月和1997年3月作出民事判決，支持原告的訴訟請求。
吳昌輝：新都法院判得很公正，成都中院人員判得也很公正。
但是，案件的執行卻很久沒有結果。2000年6月，吳先生的要求反映到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在督查辦的直接關注下，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執行庭決定將此案提級執行。
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執行庭副庭長 孫波 同期聲：
在這個案子裏邊，涉及的是一個臺胞，他又是回大陸定居的一個臺胞，所以我們考慮這個因素，就更應該支持他、保護他，不能讓他寒了心。
1997年7月，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正式立案執行，負責承辦此案的鄒開遠法官首先向新都法院了解情況。
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執行庭執行員鄒開遠：當時新都法院沒有執行主要是案子比較複雜，當時兩個被執行人沒有條件執行。
據鄒法官介紹，調查的結果是物資總公司已經歇業，找不到人，也沒有可供執行的財産，第二被執行人福道公司也已經停産。
鄒開遠：我們來調查的時候這個地方全是一片空白，全部辦公室是關著的，門是關著的，只有一個看門的老頭。
記者：當時這些財産還屬於福道公司嗎？
鄒開遠：它的財産我們查清是全部在銀行抵押，沒有抵押的也被其它法院查封。
記者：是其它的案子。
鄒開遠：對。其它就沒有財産了。
當記者到福道公司採訪時，仍然堅守崗位的總經理程啟福是一臉的無奈。
程啟福：基本上沒有生意。
記者：還做嗎？
程啟福：都承包給他們了。現在沒有事，大家都守倉庫。
記者：大經理守倉庫。
程啟福：有什麼辦法呢？國家産業政策改變了。
記者：當時你們為什麼沒有履行判決書呢？
程啟福：我們的財産都抵押給銀行了。生産很少一點，偶爾一個月賣幾萬塊錢，又不好收（款），收都收不到。
記者：沒有辦法來履行（債務）。
程啟福：沒辦法履行。我們當時想收點兒帳來抵，結果也沒有收到。
兩個被執行人都無法履行義務，案件的執行又一次擱淺。辦案法官沒有放棄，經過艱苦細緻地調查，終於發現在合資公司名下有一塊土地，而合資公司同被執行人之間存在債權債務關係。但是經過進一步了解，辦案法官卻發現這塊土地的情況很複雜。
鄒開遠：聯絡到這塊土地的申請人還有兩個，一個是金堂縣農村合作基金會，本金是130多萬元，第二個就是成都市商業銀行人南支行，（本金）90萬。
據鄒法官介紹，這塊不足5畝的土地及其上面的房産承載了3個債權人近250萬的債務。
鄒開遠：地是金堂法院查封的，包括房子下面的地，房子是商業銀行人南支行（的債權），是我們中級法院查封的，已經是停止執行了，現在恢復執行。
經過協商，3件案子由成都中院一併處理。這塊土地及上面的房産評估價是57萬，成都中院委託新都縣國土局進行拍賣。
鄒開遠：這塊土地由於有的手續不齊，地理位置也不理想，處理變現非常困難。
土地和房産拍賣不出去，辦案法官又做了很多工作，最後終於以42萬的價格變賣。考慮到與臺胞的親情關係，另外兩個本來應該優先受償的債權人只領取了30萬元，給吳昌輝留下了12萬元。
孫波： 在分配上應該説是最大限度地保護了臺商，保證了本金，保證了2萬元的其它費用。
2001年1月19日，吳昌輝先生拿到了人民法院為他追討回來的12萬元人民幣，並聲明放棄對剩餘案款、利息和違約金的追討。
吳昌輝：成都中院我很滿意，人家做得很公道，又快。
主持人：王教授，剛才的案例中提到一個概念叫“提級執行”，請您給我們解釋一下。
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王小能：《民事訴訟法》規定，一般説來是由一審法院來進行執行。這個判決無論是一審法院作出的還是二審法院作出的，對生效的判決是由一審法院來進行執行。但是在實際生活中有一些特殊的情況，比如像本案中涉及到的一些問題，就這麼一塊土地上有這麼多複雜的關係，如果由一審法院來進行執行的話，顯然不能很週到地保護各方當事人的利益，也很難去權衡這麼複雜的關係。所以在實際的司法審判中，像比較複雜的問題，上級法院可以把執行權由一審法院移到上級法院，這種執行叫“提級執行”。
主持人：像這個案子中也出現這麼一種情況，就是有多個申請人。在這種情況下，被執行人的財産怎麼來分配呢？
王小能：根據小片中反映的情況來看，如果説在這塊土地上現在涉及到的三方都有債權，結果他（被執行人）的財産又沒那麼多，就這麼一塊土地，該怎麼辦？應該按照債權債務的比例來分（配）。如果三個人都有權利的話，按照比例來分（配）。但是在本案中，根據我對這個案件的了解，我認為，臺商吳先生對這塊土地實際上是沒有權利的。因為這塊土地是屬於合資公司名下的，而這個臺商又是合資公司的投資人，他本身就是這個合資公司的一部分。合資公司名下的財産只能清償合資公司的債權人，像金（堂）的信用社，另外還有商業銀行，人家是合資公司的債權人，合資公司名下的土地當然是先清償合資公司的債權人。吳先生是四川跟他一起合資的另外一個公司的債權人，不是合資公司的債權人，所以，真正去研究起來的話，這個臺胞在這塊土地上是不享有債權的。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金（堂）信用社和城市商業銀行在這塊土地上放棄了12萬（債權），人家主動放棄，就是説這塊土地中的那12萬我不要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這12萬資産還屬於合資公司，而這個合資公司是由四川的那個公司來經營的，四川的這個公司又跟吳先生簽訂了補充協議，它又違約了，那麼按照違約（責任），把它還剩餘的這12萬資産來還債，由於違約給吳先生造成的損失由它來賠償。所以這個案子比較典型，也比較複雜。我想要分配的話，應該是這麼分配。如果説金（堂）信用社和商業銀行不放棄的話，那麼這個臺商在這塊土地上我覺得他是一分錢都得不到的。
主持人：這也體現了當地一些公司、一些部門對臺胞的扶持。
王小能：非常特殊的感情，政策上的扶持都是有的。
主持人：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提出執行申請有沒有具體期限呢？
王小能：有。根據《民事訴訟法》的規定，如果説訴訟的主體都是自然人的話，不是公司、法人，提起執行申請是1年的時間。如果涉及到法人、單位、團體，那麼提起執行的申請期限是6個月。但是這個1年和6個月是從判決書上確定的義務的履行期那天開始算，不是從判決書生效之日開始算。
主持人：作為當事人來講，在申請執行的時候應該注意哪些方面呢？
王小能：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一定要抓緊時間。財産在商品經濟中是經常在流動之中，越早越好，早一點提出申請，去查封財産、扣押財産都有可能性。根據《民事訴訟法》的規定，在訴訟過程中，一方當事人在提供擔保的情況下，也可以採取訴訟保全，就是保全這個財産，採取訴訟保全的方式。就是在訴訟過程中，提供擔保，先把可能要打官司的這一方的財産查封。如果將來（官司）打贏了，那麼這筆財産不就很有保障了嗎？如果將來打輸了，那就解封。
主持人：這個案子中，是不是臺胞吳先生如果在當初起訴的時候提出保全申請，就可以避免後來沒有財産的情況。
王小能：最起碼要好一些。在提起訴訟的時候，如果看他（被告）有多少財産，就趕緊通過訴訟保全的方式把它保全住的話，可能不像現在這麼被動。
主持人：王教授，通過您今天的講解，我們對民事訴訟中的執行程序有了更為深入的了解。非常感謝您！觀眾朋友，看了今天的節目，我們知道了，要想通過法律手段挽回自己的損失，就應該在法院判決生效以後及時提出執行申請，同時提供被執行人的財産情況。如果申請人能在起訴前或者起訴的同時採取財産保全措施，那麼就可以為後面的執行提供更為有效的保證。（編導：汪朝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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