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0月7日節目
主持人：中國改革開放以後，特別是近十年來，在體制創新的推動下，民營經濟飛速發展，為中國的經濟增長和勞動力就業作出了巨大貢獻，同時也為民營經濟自身的發展贏得了更廣闊的空間。圍繞中國民營經濟的發展與體制創新，我們將採訪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副主席、中國民營經濟研究會會長保育鈞先生和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研究員羅仲偉先生。
翁榮金是義烏市規模最大的民營企業之一——浪莎針織有限公司的創辦人。一大早他就來到了廠裏，組織技術人員反復討論最近從小商品市場上反饋的需求信息。正是依託了義烏的小商品市場，翁氏三兄弟七年前創辦的這個公司，今天已經發展成為中國最大的襪子生産基地。公司的産品不但牢牢佔領了國內同類産品的市場，還把自己的産品遠銷到了俄羅斯、日本和美國。下一步，翁榮金給自己企業制定的發展目標是“作世界襪王，創世界名牌”。談起自己企業這些年來的發展過程。翁榮金將之歸功於市政府提供的市場環境。
浪莎針織有限公司董事長 翁榮金：前兩代是一個馬路市場，1985年以後建立了市場。通過義烏這個市場能做大全國，能覆蓋全國的市場。
而義烏市飾品行業的龍頭企業——新光飾品公司的創辦人周曉光，感受最深的是市政府的服務意識。
浙江新光飾品有限公司董事長 周曉光：我們義烏有一個非常好的投資環境，特別是當地的政府，它會主動上門為你服務。特別是像我從來沒有跟政府部門打過任何交道的，他們會給我們辦很多手續。
浙江是中國民營經濟發展較為發達的地區之一。位於浙江省義烏市的民營經濟主要集中在小商品製造領域，義烏市政府根據當地實際情況對民營經濟進行積極的鼓勵和引導，為民營經濟發展營造了良好環境，使當地民營經濟快速蓬勃發展起來。目前民營經濟已經佔到當地經濟總量的90%以上。
中共義烏市委書記 樓國華：政府對民營經濟的發展，應該説政策是隨著發展不斷地提高和創新。政府就是根據小商品市場不斷發展的需求來建市場。比如説我們現在已經到了第五代市場了，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我們政府的服務主要是給它創造一個條件和環境。從提供優惠政策，到提供環境條件，我們認為是政府支持民營經濟發展的，隨著它的發展而不斷地創新的結果。通過這種創新，也確實為民營經濟的發展創造了一片新的天空。
義烏市政府建立的小商品市場內匯集了28個大類，10萬餘種商品，日貨物吞吐量達到了3000多噸。日均客流量達到16萬多人。每天常駐小商品市場採購的外商就達2000多人。正是依託了這個市場，一大批民營企業發展起來，而民營經濟的發展又反過來促進了當地經濟總量的發展。民營經濟解決了當地 50 萬人口就業，每年利稅超過6億，良性循環鑄就了共贏發展。
中共義烏市委書記 樓國華：未來五年將是義烏高速發展的五年。只要政府提供它發展的平臺，民營企業家蘊藏在民間的這種積極性將會得到極大的發揮。
義烏依靠小商品市場的發展，帶動了一大批中小企業的發展，從而推動了整個城市的現代化進程，可以説浙江義烏就是依靠民營經濟而發展起來的。義烏市只是整個中國一個有代表性的例子，目前民營經濟對中國國民生産總值的貢獻率已達43%，有超過2億人在民營企業就業。現在民營經濟已經成為中國發展工業經濟，增加財政稅收和創造就業崗位的重要力量。
民營經濟是我國在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中的一個創新。二十年來中國的非公有制經濟逐步由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有益補充，發展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組成部分，由允許存在到長期發展，再到國家從政策上確立民營企業的地位，認識到民營經濟在國民經濟中發揮的不可替代的作用。每次認識的深化，理論的突破，都使非公有制經濟獲得了更大的發展空間。
浪莎針織有限公司副董事長、總經理 翁榮弟：對我們企業主來講，是吃下一顆定心丸，改革開放是永遠的。特別是我們作為企業主來講，也是為了一種事業心在這裡做，我們是為代表國家的形象，特別是我們出國的時候，樹立我們中華民族這種精神。所以我們首先是要感謝黨、政策給我們這些機遇。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開始中國的民營經濟實現新的突破，民營資本開始進入高新技術領域。國家在政策措施上的優惠促進了民營資本在高新技術領域的發展。中國的民營科技企業已經實現了持續十年的高速度增長。
與傳統的勞動力密集型民營企業不同，1996年從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穆爾工程學院歸國的計算機博士嚴望佳創立的是一家擁有網絡安全自主知識産權産品的民營高科技企業——北京啟明星辰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目前為止，這家企業已經承擔了二十余項國家級科研項目的開發。作為民營高科技公司的創辦人，除了對政府在稅收、人才、科研政策方面的支持感觸之外，嚴望佳感受最多的還是國家體制創新為企業與政府之間提供的對話平臺。
北京啟明星辰信息技術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 嚴望佳：現在來看，民營高科技企業的負責人，有很多的途徑能跟政府進行溝通，包括我們的政協和我們的工商聯，實際上都是很好的參政議政的途徑。政府在決策的時候，會很大的程度上來參考這些問題，從實際的問題出發，來制定政策。
民營經濟的不斷發展為中國的體制創新提供了強勁的動力。而國家的體制進行與經濟發展情況相適應的調整與創新，為先進生産力的發展提供了制度保證。
中國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來，國家政策的逐步放開，為民營經濟的發展創造了有利的體制環境，很多民營企業都顯露出了做大做強的趨勢。而民營經濟的迅速崛起正適應了先進社會生産力發展的要求，給中國的經濟增長帶來了新的活力。中國經濟在近些年的增長，也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是依靠了民營經濟的發展。中國的民營經濟不僅創造了社會財富，也促進了社會的安定和進步，同時推動了中國經濟環境的體制創新。
主持人：在中國改革開放20多年的時間裏，體制創新和民營經濟都經歷了一個什麼樣的發展過程呢？
保育鈞：中國改革開放以來，最大的體制創新表現為從單一的公有制經濟，“一大二公三純”的公有制經濟變為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格局，也就是多元化的格局。改革開放20多年來，我們通過研究發現至少經歷了五個不同的發展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從1978年到1982年，三中全會以後，農村裏搞改革，這個時候就出現了農村的個體戶；以後城市知識青年回城，出現了城市的個體戶、個體經濟。在改革差不多三年左右的時間，馬上《憲法》就改動，確認了它的合法地位。這是中國經過幾十年之後重新出現了個體經濟，這是第一階段，以1982年《憲法》為標記。1982年《憲法》的第11條（規定），在法律規定範圍內的個體經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補充，作為一個補充允許存在的，這是第一個階段。從1982年一直到1987年、1988年，這個階段是從個體經濟逐步發展為私營經濟這個階段，中間經過了六年的歷程，我們經過了一個城鄉個體戶逐步壯大、做大（的過程），出現了一些雇工現象。1987年中共十三大承認了私營經濟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必要的補充。1988年3月再次修改《憲法》，就是《憲法》第11條在承認個體經濟後面加上私營經濟也是社會主義的重要補充，這是第二個階段。第三個階段就是1989年，這個是徘徊階段，曲折徘徊階段。一直到1992年鄧小平同志南巡，提出“三個有利於”，提出計劃和市場都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不是區別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根本標準之後，鄧小平南巡一下子打破了這個沉悶的空氣，所以從此就結束了徘徊階段，所以第三個階段是曲折徘徊階段。第四個階段，鄧小平南巡，中共十四大到中共十五大，這個階段是個體私營經濟蓬勃發展階段。因為鄧小平南巡，中共十四大確立了市場取向的改革，中國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不可能是單一的市場主體了，必然是多元的市場主體，才能産生交換，所以個體私營經濟大發展。到了中共十五大，給它一個新的定位，那就是過去在這個之前，一直把個體私營經濟當作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必要的或者有益的補充，是個補充地位。中共十五大，根據鄧小平理論，進一步分析了中國將會長期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個階段的基本經濟制度只能是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個體私營經濟再不是補充了，而是成了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從體制外到體制內，從公有制必要的補充，成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重要組成部分。所以（經過）這麼一個發展，我們黨對個體私營經濟的認識進一步提高了。所以，確認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經濟制度，這是體制上一個重大的變革，這是第四個階段。第五個階段，就是以2001年江總書記“七一”講話為標記，這個階段基本標誌是承認個體、私營經濟的業主等新的社會階層是社會主義的建設者。江總書記運用馬列主義、鄧小平理論，做了科學的分析，認為他們，這些民營科技企業的創業人員、科技人員，受聘于外商投資企業的工作人員、科技人員、管理人員、個體戶、私營企業主，他們和工人、農民一道，為社會主義建設出力，也是社會主義建設者。給這些新的社會階層以新的科學定位，定位為社會主義的建設者，這是第五個階段。
主持人：民營經濟的地位被確定為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民營企業家們，他們的定位是社會主義的建設者，這是不是意味著中國在這方面的體制創新在加快，而且會推進民營經濟的發展呢？
羅仲偉：剛才我們注意到，保主席也強調過，自從第五個階段，把民營企業家或者民營經濟的經營者，定位為社會主義的建設者，我覺得這個意義是非同一般的，就是更大的一個承認。因為經濟的發展，我覺得它是要靠人的主觀能動性，靠人的積極性，靠人的創造精神，才能把它推動。
保育鈞：中國不缺人，缺的是有成就、有事業心的新型的企業家。而民營企業恰恰是從實踐當中，20年實踐當中，涌現出一批經得起考驗的企業。
羅仲偉：只要制度對他們的束縛一旦被打破，他們的活力就會充分地煥發出來。前面我們已經見到，無論是土生土長的農民出身的企業家，比如説是我們前面看到的從事這種一般加工製造業的翁氏兄弟，還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從事高科技開發的企業家，他們都對我們的體制改革開放現在（的）前景充滿信心，這樣進一步會激發他們建設社會主義、發展經濟的慾望和激情，他們身上的活力，他們的動力就會充分地發揮出來。我覺得這個可能是最關鍵的地方。制度好不好，就在於這個制度是束縛人的思想發展，束縛人的行為發展，還是使人身上的這種首創精神能夠得到充分發揮。所以為什麼我們對民營經濟發展的未來更有信心，就在於這一點。
保育鈞：改革的過程就是創新的過程，創新的過程就是解放生産力的過程。先進生産力，在當今中國先進生産力表現在哪些方面？我們不敢説民營企業全是先進生産力，但是其中一些佼佼者是先進生産力。
主持人：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對民營企業來説，既有機遇，又面臨著挑戰，具體表現在哪些方面？
羅仲偉：加入世貿組織以後，某種程度上來説，就意味著國內的市場就是國際市場，就連在一塊了。作為我們的民營經濟來説，雖然經過五個階段的體制改革，整個發展現在是非常迅猛，也具有一定的規模，在整個國民經濟的份量裏面，也佔有很大的比重。但是總體來説，它還處在一個孩童時期，它在技術上、管理上，在各方面的經驗上，企業家的成長道路上，都還存在著很多問題需要解決。（在這個時候）就要面對這麼殘酷的、國際的、直接來自跨國公司的這種競爭，我覺得這對我們民營經濟、民營企業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但是這個話又説回來，既然在經濟全球化這種大背景下，我們沒有退路，不可能再回到閉關鎖國的那個角度，一定是要開放的，而且開放也已經給我們帶來了利益。作為民營經濟或者民營企業來説，在這種挑戰下面，也只能是迎難而上。從機遇來説，我覺得這個機遇可以從國內、國外來看。從國內來看，從加入世貿組織以後，我們感覺到國家的改革步伐加快了，民營企業發展，它（國家）內部的制約因素就被降低了或者減弱了，這個對它來説應該説是外部環境改善的一個比較好的機遇。從外部來説，從我們現在民營企業或者中小企業發展來説，它主要還是一些，當然我們也有高科技的，更大量的是一些勞動密集型，從事製造加工方面的一些東西，這些産品或者他們提供的服務，主要是利用我們自己目前的比較優勢和配套能力發展起來的，這個作為在全球競爭來説，我們有一定的優勢，並不是説不能和跨國公司進行競爭。
保育鈞：在競爭當中，我們是爭取雙贏，爭取雙贏不是你死我活。老是拼實力，老實説我們拼不過他們，只能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打你的優勢，我打我的優勢。我的優勢就是勞動密集型，成本低，船小調頭快，市場瞬息萬變，我適應市場需求。看國際市場有什麼新的變化，我馬上佔領它，採取這個辦法。否則的話，我已經擺開陣式，我説我跟你競爭，這還是傳統思維。用現代思維就是我參與進去，參與進去能找到我的位置，這是你的位置，那是我的位置，實在不行我和你一塊合作幹，採取這個辦法。所以機遇也好，挑戰也好，形勢確實是一方面是“喜人”，就是我們民營企業從來不可能走出國門，跟人家世界上的大企業來競爭，這個很喜人；也“逼人”，逼得我們學，不可能有任何的懈怠。
主持人：現在有一些制約民營經濟發展的瓶頸問題也得到了重視，比如説像民營企業融資難，像市場準入制度等等，還有許許多多的問題，這些問題現在解決的怎麼樣？有沒有突破？
保育鈞：這些問題現在，第一，中共中央態度是很明朗的，十五大（做）決定了，十五屆二中全會、三中全會、四中全會、五中全會，都對這些做了些決定，這是黨。第二，全國人大也通過立法來支持民營經濟的發展。國務院也採取了好多政策、措施，來支持、引導民營企業發展。問題就在哪兒呢？我們搞了多少年的計劃經濟，在計劃經濟之下長期形成了一套體制、機制和工作作風，對民營經濟或多或少，有意無意，還有一種歧視。所有制歧視表現在各個方面，政府已經認識到了這一條，採取了好多措施，圍繞著六個問題在做工作。第一，關於市場準入，國家計委有文件，明確表示一視同仁，對外資放開的，對內資也放開。所以各地政府、地方政府都在清理文件。第二，簡化審批手續，過去辦一個企業跑幾個月，蓋幾十個圖章，最近李嵐清同志主持了一個清理行政審批的小組，清理了許多不該審批的（手續），減化了。更多的地方採取一站式的服務，現在上海浦東還有一個“承諾登記制”，一個表格一填，（做）承諾就行了，拿著表格一個禮拜辦好手續。現在這個有了很大的突破，中央政府有政策，地方有突破了。第三，就是關於稅賦平等的問題，平等稅費的問題。現在民營企業，我們提倡、要求他們照章納稅，不要逃稅漏稅。現在民營企業不怕稅，就怕費，這個費是負擔比較重，現在通過各地改革這方面有很大的進步。第四個就是融資問題，融資難。現在中國人民銀行發了通知要求支持中小企業發展，特別是有發展前途的（中小企業），朱總理在政府報告當中也提出來。現在各地也有突破，地方也採取風險擔保，設立擔保公司，幫民營企業解決融資難問題，組建地方中小商業銀行。第五個問題就是出口的門檻高，（民營企業）搞進出口門檻比較高。現在一些地方有突破了，鼓勵民營企業出口，到國外去辦廠。第六個就是地方保護主義的問題，現在已經大家都不再保護了，紛紛地敞開大門，歡迎外資來，歡迎外地民營企業到這兒來投資。
主持人：有專家預測説，照現在的這種發展勢頭髮展下去的話，最快五年，中國的民營經濟就會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主體。兩位對這個怎麼看？
保育鈞：中國是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基本經濟制度在這。剛才我講了，私營經濟數量儘管這麼大，它實力有限，不要高估民營經濟。有些人擔心，説中國要發展下去要私有化了，不可能私有化，中國永遠實行不了私有化，因為國家手裏控制的是大塊，私營企業永遠不能把國有企業買下來，買不下來。
羅仲偉：始終（民營經濟）它的發展規模受到了限制，還不足以作為一種主體來吸納全社會的勞動力。如果要這樣來做的話，實際上並不是很好地有利於它本身健康發展的。
保育鈞：所以民營經濟的發展，我們只要給它創造條件，一視同仁，平等競爭，按照經濟規律來辦，按照市場規律來辦，任其自然去發展。
主持人：趙俐婷 編輯：許莉 記者：劉娜 攝像：華巍 徐玉剛 導播：滕雙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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