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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敖魯古雅 (6月15日)


  2003年6月,在內蒙古根河市東郊的烏汽亞河畔,一幢幢獵民新房和馴鹿圈捨已修建完工。一個被世界關注、遊獵了千年百代的民族——鄂溫克獵民將整體遷入此地定居。這可是鄂溫克獵民幾千年都未遇到過的大事,要搬動整個鄂溫克獵民,不能不碰動這裡的讓世人深感稀罕的故事。

  一、騎馴鹿的酋長與熊相遇

  鄂溫克獵民被世界稱為北方民族的活化石,他們生活在內蒙大興安嶺深處一個小山寨——敖魯古雅,人口一共232人。是世界上唯一仍在遊獵的民族。

  敖魯古雅,鄂溫克語的意思是楊樹和樺樹林茂盛的地方。它是內蒙古自治區根河市下轄的一個民族自治鄉。在全世界24000多名鄂溫克人中,他們是唯一仍合法過著半定居半遊獵生活的一群人。鄂溫克獵民世世代代穿行在大興安嶺的林海雪原,以馴鹿代步,靠遊獵為生,生活簡單古樸。

  今年年初,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山寨敖魯古雅面臨著一個抉擇:是繼續伴隨森林過著原始遊獵生活,還是離開森林選擇城市去過現代生活?由於此事重大,他們將進行一次全族投票來決定。

  早在2000年,一個叫達瑪娜的婦女就有過搬遷的設想,但遭到她的母親瑪麗亞的反對。瑪麗亞今年99歲,她從30歲就守寡,一個人拉扯6個孩子。她身上秉承著鄂溫克獵民的勇敢和堅韌、酋長家族的光榮和責任:森林是我們祖祖輩輩的家,搬走了對得起祖宗嗎?對得起山神嗎?我們的馴鹿能帶下山嗎?

  達瑪娜面對媽媽的一連串發問,她對媽媽掏心地説:我也在山上呆了幾十年,對這片森林也有著無限的感情,我建議搬出去,是為了我們的後代能過上好日子。

  母女倆誰也説服不了誰,因為在她倆心中都深埋著支持自己意見的痛心往事:

  瑪麗亞的丈夫、達瑪娜的父親阿裏克謝依是當年的酋長。他是個酷愛看書的打獵能手,打獵回來就看很厚的關於鄂溫克獵民的書。那時,剛兩歲還不諳世事的達瑪娜不知道,鄂溫克人沒有自己的文字,她常要爸爸教她學説漢語和鄂溫克語。在父親的呵護下,達瑪娜幸福地成長。誰知,一個冬天發生的意外,徹底地改變了她的生活。

  那次,父親騎著馴鹿下山買書,途中馴鹿累了,行路速度慢了下來,為了趕路,父親抽打著馴鹿,馴鹿驚慌了,一陣亂躥,竟然躥到一個熊洞前與熊相遇,情急之下他立刻舉槍向熊開火,可是槍彈沒打中熊,反而被猛撲過來的熊用前爪揭開腦門身亡。

  鄂溫克獵民的最後一個酋長死了,整個獵民點的人都去為他致哀。在瑪麗亞和族人們看來,達瑪娜父親的慘死是神的懲罰。因為幾千年來,馴鹿一直被視為森林之神,是不能走出森林的。所以,瑪麗亞説達瑪娜忘了父親是怎麼死的,她不想族人們再受懲罰。神鹿下山困難,很多獵民認為把馴鹿圈養起來是罪過,母親又不願離開馴鹿,這是母親反對搬出森林進城裏的直接理由,也是達瑪娜遇到的最大難題。

  馴鹿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目前在我國僅存于大興安嶺。幾千年來,馴鹿都是以原始森林的野生苔蘚為食的野生動物,圈養談何容易。但即使敖魯古雅不搬遷,馴鹿同樣面臨著嚴重的生存危機。近年來,由於森林生態系統遭受破壞,馴鹿的食物來源越來越少,大興安嶺的馴鹿僅剩下700多頭。因此,人工繁殖苔蘚是當務之急。馴鹿跟梅花鹿不同,它不吃草,幾天不管它,就瘦得不行。如果搬遷,它們就可能被餓死。

  母親的反對使達瑪娜充滿了不安,但她仍在作堅持不懈的努力。達瑪娜不僅是獵民眼中的根河市人大代表,而且是個值得信賴的傳奇人物。她的一生,就是一部濃縮的鄂溫克民族生存史。族人們都知道:她之所以冒著風險執意呼籲搬遷,是因為她有自己的血淚經歷。

  二、前後兩個丈夫命喪大森林

  1965年夏天,政府為改變鄂溫克獵民的原始生活狀況,在大興安嶺敖魯古雅河邊,建了一個名為敖魯古雅的定居點。那時,23歲的達瑪娜卻反對獵民定居,怕定居後生活困難。獵民們除了打獵,一無所長,在森林裏好歹可以靠打獵維持生活。

  達瑪娜剛生下大兒子不久,就和丈夫一起上山遊獵。一天,丈夫為改善伙食,決定到敖魯古雅河那邊的山裏去打鷺鷺。正是春暖花開、冰雪消融時節,他駕著用鄂溫克祖傳技術做的樺樹皮船,不顧危險獨自出發了。

  出發不久,傳來不幸的消息:山上的氣象隊員們從望遠鏡中看到敖魯古雅河洶湧的浪濤,衝翻了達瑪娜丈夫的小樺樹皮船……消息傳來,達瑪娜感到一陣暈眩,但堅強的達瑪娜立刻又強打著精神和族人一起沿河尋找丈夫。洪水又大又急,當天尋找無果。

  後來一連多日,達瑪娜仍四處尋找丈夫的蹤跡。直到幾個月後水退了,才在很遠的下游找到了他的屍體。如果當時定居在山下的敖魯古雅,就不會有達瑪娜痛失丈夫的悲劇。

  如果説達瑪娜的這一血淚事實還不足以説服媽媽搬遷,那麼接下來達瑪娜命運中的又一悲劇,是不能不讓人深思的。孤兒寡母的達瑪娜在森林裏與命運抗爭,森林外的世界在悄悄變化。

  進入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的時代春風,吹進了大大興安嶺的原始森林。作為養鹿能手,年過40的達瑪娜,步行數天下山,第一次踏進了學校大門,參加了根河市民族文化培訓班,第一次感受到城裏的生活。

  在根河市,達瑪娜的內心發生了變化,她的感情世界也再沐春風。她遇到了培訓班的同學、鄂溫克獵民哈協。哈協去過北京,小時候在根河學了好幾個月開車,他接觸城市的時間較多。不久,見過世面的哈協,為了愛情放棄了開卡車跑運輸的職業,與達瑪娜一起鑽進了森林。一年後,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龍龍。哈協性格開朗愛唱歌,忠厚正直,樂於助人,是根河市“十大傑出青年”。可如此優秀的他,在山上過了一段時間後,也開始不安起來。山上太苦,太單調,尤其是冬天,面對一片雪原,更覺寂寞寒冷。

  哈協喜歡喝酒,一喝就難以自製,不喝又難受。一天,哈協酒後帶著兩條心愛的獵狗,背著獵槍進山了,人們都以為他打獵去了。不一會兒,林子裏傳來幾聲槍響,誰也沒想到,這麼一個優秀獵手、開朗的歌者竟飲酒(彈)自殺了。哈協的自殺,給了達瑪娜以沉重打擊,她差點瘋了。悲傷過後,她開始思考自己和孩子們的未來,她想把哈協唯一的兒子龍龍養大讀書,將來成才。

  達瑪麗的媽媽對女兒的命運深感同情,對她要造化兒子的想法也予以理解,但要她放棄森林,放棄幾千年行成的習俗她做不到。就在這時,敖魯古雅發生了一件誰也沒有想到的事,這個事情使得達瑪娜的媽媽更加堅定留守森林的信念。

  三、女大學生放棄城市返回森林

  2000年秋天,鄂溫克獵民的驕傲——柳芭回來了。她是鄂溫克獵民中第一個女大學生,也是第一個走進大城市的人,畢業後分配到內蒙古呼和浩特市一家美術出版社工作,整個敖魯古雅都為她驕傲。她卻出人意料地辭去工作回到森林,引起族人們的好奇和不解,也引來各大媒體的關注。

  大學畢業工作很長時間後,柳芭覺得一人在都市裏生活非常孤獨。她想家,想馴鹿,想媽媽、姥姥和山裏那種以獵為生自由散漫的生活,加上個人的一些挫折、煩惱和祖先遺傳的好酒因子,她常出去借酒消愁,當酒不消愁時,遂向領導申請停薪留職回到了故鄉。回到了大森林,和親人在一起跳舞、唱歌,她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快樂時光,她興奮得無以自抑。她的家人也高興異常。

  可達瑪娜感到意外,她吃驚地問柳芭:城裏不好嗎?為什麼回來受苦呀?柳芭説:還是森林裏自由自在。

  達瑪娜的媽媽瑪麗亞目睹了柳芭在森林裏又恢復了開朗的本性,看著她拿起畫筆,描摹鄂溫克獵民的生活風情。這一切使瑪麗亞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森林是我們的根,沒有人能夠離得開;離開了根的葉子終究會回來。

  柳芭的歸來,強烈震撼了達瑪娜。她常與柳芭待在一起,試圖更多地了解下一代鄂溫克獵民非同尋常的心路歷程。她倆一起玩,騎著山地車滿山跑。重返大森林的柳芭似乎格外歡暢活潑,神采煥發。

  可有一天,族人看到,在森林裏還沒呆到三個月的柳芭,就因不適應居無定所的生活,而被一場風寒糾纏了很久。此後,她一直感到虛弱、疲憊和煩躁,常借助藥物和烈酒刺激自己,一喝起酒來就狂飲不止。她逐漸感到厭煩和慌悶,又嚮往起城市生活,常常醉後悲呼:“我不想活了,活得太累了;在城市不行,在這山上也不行,我哪兒也呆不下去。”柳芭的心,痛苦地徘徊在城市與森林之間。

  2002年8月11日中午,年僅42歲的柳芭竟酗酒後不慎墜入敖魯古雅河溺亡。整個獵民點的人都參加了她的葬禮,流下了痛惜的眼淚。柳芭的死讓達瑪娜難過了許久,也讓她思考了很多:下一代人不應再像我們這樣生活,他們應該享受現代的生活。我們也應該隨著時代的發展而進步。達瑪娜不再猶豫,她和鄉長熱妮一起,聯名向政府提交了一個搬遷議案。

  她們沒想到,此時政府也在為鄂溫克獵民的前途作長遠打算:這些生活在深山裏獵民的教育、醫療都得不到保障,如此下去,國內這個人數甚少的民族就有滅亡的危險。政府多次開會研究此事,欲從根本上解決:改變他們的生産方式和生活方式。脫離那個環境,創造一個優良的生活、生存環境。

  四、一張棄權票為森林而沉默

  森林裏的遊獵生活非常清苦。放寒假後滿山瘋跑的小兒子龍龍,給達瑪娜增添了新的擔憂。她怕龍龍長大了,學習不好無所成就。她問龍龍:“長大後你願意當獵民嗎?”“願意!”“為什麼?”“不知道。”“馬上要搬家了,你有什麼看法呢?”“我沒看法。”“你樂不樂意呢?”“樂意!”10歲的龍龍既想當獵民又想下山,在他心中,森林和城市一樣誘人。

  小兒子的狀況讓達瑪娜費神;而沉默寡言的大兒子,更讓她揪心。他常常為改善伙食而不聽母親勸阻,獨自持槍進山打獵,卻經常從早到晚毫無所獲地懊喪返家。如今的大興安嶺和達瑪娜小時候的大興安嶺相比,林子稀了,動物少了,盜獵者多了,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冬天,敖魯古雅山谷冰封雪凍。鑿冰化水,成了他們每天的必幹之活。看似簡單的鑿冰,達瑪娜的大兒子似乎已不太會了;而小兒子更是心不在焉。鑿完冰,他們還得走上幾裏山林地,回到被稱為撮羅子的帳篷。生活單調而枯燥。

  山上人少,生活沒樂趣,在山下的定居點,大家可以在一起看電視、聊天。年輕人多半不願在山上待著。達瑪娜也覺得現在孩子們長大了,應該下山去過新的生活。可母親瑪麗亞卻不願離開她生活了一個世紀,覺得過得很好的山林。達瑪娜又何嘗不是和母親一樣,對養育了她們,給她們留下了太多東西的大森林充滿感情。

  如今,55歲的達瑪娜,在即將和族人一起,告別這祖祖輩輩居住的大森林前夕,在距定居點100公里外的大興安嶺原始森林深處的敖魯古雅山谷中,和技術人員及具有打獵能力的族人們一起,一邊遊獵,一邊緊張地進行馴鹿圈養實驗。她知道,母親現在擔憂的是馴鹿。要想讓母親下山,就必須儘快解決馴鹿圈養問題,把她心愛的馴鹿帶下山。

  2003年1月25日,在政府的支持下,達瑪娜和鄂溫克獵民一道,解決了馴鹿的圈養問題。隨後,232名鄂溫克獵民,全體參加了是否搬出敖魯古雅的表決投票,其中231人贊成搬遷,一人棄權。族人們都清楚這個人是誰。

  為了告別敖魯古雅,族人們跳起了傳統的祈福舞:啊哈嘞,啊哈嘞,我們手牽手,奔向明天,祝福來年……

  2003年6月,在根河市東郊的烏汽亞河畔,一幢幢獵民新房和馴鹿圈捨已修建完工。與此同時,為保存鄂溫克獵民傳統文化,還修建了鄂溫克民族文化博物館。鄂溫克獵民將於2003年8月搬遷到此,完成歷史性大遷徙,開始他們新的生活。

  有關詳情請看今日央視10套21:05《週末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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