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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過 昨 天 (4月10日)


  2002年8月12日,武漢近40度的高溫。這天,34歲的葉凱踏上了人生中最具挑戰的征程:吸毒8年的他,要從武漢徒步北京,登上長城。顯然,用雙腳來丈量1400多公里的路程,註定了這是一次艱辛的苦旅,這次苦旅將是他走向新生活的開始。

  一、在奶奶墳前他發誓戒毒

  葉凱耗費了生命中最寶貴的8年時間來吸毒,走過8年的苦難,他才真正弄懂了“珍愛生命,拒絕毒品”這8個字的涵義。

  10年前,初出大學校門的葉凱白手起家,在武漢最著名的商業街上,用短短兩三年的工夫,鑄就了自己的輝煌,掙下了幾百萬的家資。那時,他才20剛出頭。

  就在事業蒸蒸日上之時,葉凱卻迷戀上賭博;不經意間,又沾染了毒品。有一天晚上他牙疼,當時身旁一個賭友在吸毒,見葉凱疼得實在難受,説:"來,把這吸兩口,保證你不疼。"只要不上癮,估計沒什麼問題,就當是吸了一回麻藥吧。葉凱這樣想著吸了幾口,果然牙不疼了。他覺得這東西不錯,後來就隔三差五地和他們一起吸。

  剛開始吸的兩三個月,葉凱還沒什麼感覺,身體也沒什麼劇烈反應,於是他認為吸毒是一種時尚,能夠顯示自己有錢的身份。約半年後,他對毒品上癮了。父母知道他吸毒後,哭著勸他:"你幹什麼都行,就是不要碰這東西,沾上了它就會禍害無窮呵……"

  可這時葉凱已離不開毒品了,根本聽不進父母的勸告:"我又沒花你們一分錢,吸吸又怎麼樣,無所謂的事情。"他把父母的話置之不理,毒品也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每每在短暫的麻醉後,隨之而來的,除了生理上的依賴,葉凱不得不面對急轉直下的生意、傷心失望的家人以及深陷毒品世界中的惶惑。

  有一次,他和幾個毒友在一幢5樓的一個房間裏吸毒。突然,公安人員衝進來了。幾個吸毒者驚慌失措亂作一團,有個男孩立馬跑到陽臺上縱身跳下,當即身亡。這件事在葉凱的腦子裏記憶深刻。特別是男孩跨過陽臺欄杆回頭看,那一瞬間的眼神裏,顯露的不是對跳下去投向死亡的恐懼,而是一種得到解脫向你告別的輕鬆……就在這一剎那,葉凱覺得人在被毒品麻醉時,放棄生命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且放棄生命對他們來説是一種解脫。這個難忘的情景使葉凱感到深切震憾:若我繼續吸毒的話,難免重蹈覆轍,像他一樣死路一條。

  終於,他體會到了毒品的危害,在吸毒3年後,葉凱有了擺脫毒品的念頭。

  那時,葉凱談了個女朋友,她總是勸他戒毒。1997年,女朋友陪葉凱到廣東戒毒。戒毒回來後,葉凱想重整旗鼓把生意再做起來,和女朋友婚結,再生個孩子。

  那年春節,他還給奶奶去上了拜年墳。在墳前信誓旦旦:"奶奶,您放心,我再也不吸毒了,也不賭錢了,明年説不定帶著您的重孫來給您上墳。" 可幾天后發生的一件事,使他的這個想法落空了。

  二、監獄裏的弟弟求他活著

  大年初五,葉凱一個朋友的小孩滿月請客,他應邀前往。在酒樓,推開朋友特地關照他進的包間一看:裏面全是吸毒者,每個人面前的桌上都擺著一包毒品。看到葉凱,這些吸毒者爭先恐後地招呼道:"哎,哎,過來過來。"跟在身後的女朋友把葉凱直往外拽,不讓葉凱跟他們在一起。葉凱扭頭橫了她一眼,覺得她掃了自己的面子,堅持進到裏面去坐下了。吃飯喝酒時,大家互相把電話號碼交換,以後又開始聯絡了。

  就這樣,葉凱和毒品又有了新的機緣。後來,女友又陪他去戒毒,可這次戒毒的效果不大。女友見葉凱仍吸毒不止,威脅葉凱説:"好吧,你繼續吸,你吸我也吸,大不了一起死。"葉凱知道女友對自己的感情很深,但當時他沒能深刻體會她的心情,以至後來一想起此事,就痛心不已。

  見阻止不了葉凱,女友一氣之下也跟著吸起毒來。後來她家人發現了,把她送到廣州去戒毒。從此就一去沒回。

  女友的離去,讓葉凱痛下決心要結果癮君子的生活。可每次戒毒前的信誓旦旦,總是敵不過毒癮發作時的百般糾纏:進了7次戒毒所,仍無法擺脫毒品。葉凱徹底絕望了。

  而這時弟弟又因為在外打架鬥毆,被判刑入獄。傷心失望的家人,再也無力承受任何打擊了,心懷愧疚的葉凱離開了家。

  1999年,葉凱基本上是一無所有了,除了自己腕上的一塊手錶沒賣掉,什麼都賣掉了。他自己説:很多個夜晚,我像一隻無家可歸的野狗,滿街亂竄。生命對於葉凱來説,已失去了應有的意義,他想到了自殺。

  他用當時身上僅有的錢,買了一克純度較高的毒品,偷偷在一個洗手間裏,用注射器全部注入自己體內。注射完,他雙眼一閉,向世界作出無聲告別。可昏睡了一夜後,第二天又醒了過來。原來毒販子騙了他,賣給他的毒品純度並不高,未能置他于死地。

  活了過來的葉凱想:我沒死成,想必是這世界上還有所牽掛,我應該去看看弟弟。比葉凱小6歲的弟弟,從小攆著葉凱的的影子長大的,他們兄弟感情很深。葉凱來到監獄,隔著玻璃用話筒和弟弟交談:"哥現在淪落至此,估計幫不了你什麼忙了,你別指望哥什麼,今後自己多保重吧……"話沒説完,裏面的弟弟眼淚立即涌了出來,他感覺到哥哥有輕生念頭:"哥,這麼長時間,你不來也好,不給我寫信也好,我都不怨你,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但你在外面還有自由,而我連自由都沒有了,只能在大墻裏數著日子熬,我比你更難過。你還説這種話,你千萬不要想不開。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不管你過得如何,只要以後出來能找到你,我就知足了……"弟弟的一番話,説得葉凱也淚流滿面。

  聽了弟弟撕心斷腸的話語,葉凱感到自己的生命又多了一重份量。更重要的是他認識到:有時候生命不僅僅屬於自己。面對弟弟的請求,葉凱含著眼淚點頭説:"好,我答應你。"

  對生命重燃渴望的葉凱,決定為了弟弟再和毒品痛搏一回。可這時的他,身邊已沒有一個親人和朋友了。為了吸毒,他離開了父母;耗盡錢財。誰能幫助他呢?

  三、鍛打意志他要步北京

  葉凱想到了林玉琴。林玉琴是他家所在轄區的戶籍民警,從小看著他長大,她曾多次幫助葉凱戒毒,可每次葉凱都辜負了她。葉凱很擔心:這次,她還願意幫自己嗎?

  心懷忐忑的葉凱只有此路了。在派出所,一見到林警官,他來前的顧慮全沒了,林玉琴還是那樣地關心他幫助他。她聽了葉凱要遠離毒品的訣意,便專門到葉凱家去做工作,為他找回曾經遠離的親情。

  其實,葉凱的家人也並沒放棄他。在林警官的勸説下,第二天,媽媽和小姨就把葉凱送進了戒毒醫院。為葉凱的多次戒毒,弄得葉凱父母家和小姨家都沒什麼錢了。在談治療費用問題時,葉凱對小姨説:"這裡可以還還價的。"小姨説:"還什麼價,只要你能把毒戒下來,哪怕花再多的錢也值得。這錢由我們家出。"小姨的話讓葉凱感到無盡的溫暖。

  這個戒毒醫院是封閉式管理。有關手續一辦完,葉凱就被關進了戒毒區的鐵門裏。在走向戒毒區時,葉凱知道:小姨和母親一直都在後面滿懷希望地看著他。但他不敢回頭,因為此刻他的眼裏滿含熱淚,他也知道:母親和小姨的眼裏也滿含著和他眼裏同樣的液體。

  不久葉凱從戒毒所出來了,他把自己關進了郊外的姑姑家,斷絕了和過去所有毒友的聯絡。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中,葉凱捱過了戒毒後的一段最難熬的日子。

  大半年過去了,葉凱的身體有了明顯的好轉。他想找一份工作,開始自己新的生活。可人們一旦知道了他的過去,幾乎所有人都回絕了他。

  葉凱為自己感到痛心:在人們眼裏,我是個廢品。一個空礦泉水瓶,還能賣3到5分錢,我們這些吸過毒的人,只是個廢電池,廢品回收站都不收。因為我們做過令親人、朋友失望的事。現在我已戒毒了,但怎樣才能在人們面前重新樹起自己的形象?怎樣讓人們再相信我、接納我?只有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向人們、向社會證明:我有決心面對錯誤,改正錯誤。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葉凱萌生了從武漢徒步北京登上長城的想法,一方面鞏固自己的戒毒成果;另一方面沿途現身説法,宣傳戒毒。他的想法得到了林警官和家人的支持,大家為他湊了幾千塊錢旅費。50多歲的老父親要親自陪兒子一道前行。

  那天出發時,正遇上下雨。葉凱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下雨路濕,"濕"和"實"用武漢話念起來同音。所以,下雨上路,正好是腳踏"濕"(實)地。葉凱因此心情很好。

  走出了嘈雜喧囂的市區,到武漢郊區時,葉凱感到一種輕鬆開闊的感覺。他覺得原野上沒有圍墻的風景如此令人心曠神怡,他一路高歌地前行。

  可他那久經毒品摧殘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剛到第3天就不行了:早上起來時,渾身就像散了架一樣,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仿佛不是長在自己身上,他真不想起床,想躺著好好休息一下。

  四、他的腳印就是生動的教材

  可想到自己這次行動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鍛打意志,不走不行啊!葉凱咬著牙起了床堅持趕路。一週後,他的身體基本適應了。

  在一路前行中,葉凱每到一地都現身説法,用自己的親身經歷警示人們:遠離萬惡之源的毒品。在鄭州戒毒所,他的戒毒演講受到戒毒人員的熱烈歡迎。他稱這些戒毒人員為同學,因為他也在這樣的特殊學校裏待過,他理解這些戒毒人員的感受。在演講中,他把吸毒者怕被人知道的心理叫"遮羞布心理"。他説:所有的吸毒者都有一種共同的心理:吸毒時好像3、5個人在一間房裏隱蔽著吸,別人都不知道,而實際上吸毒者臭名遠揚誰都知道,只是吸毒者自己蒙在鼓裏。如今,吸毒者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個個厭惡;還不如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向社會宣佈:我曾是吸毒者,但我有勇氣改掉這個惡習--這就是進步。

  葉凱的一言一行,贏得了人們的理解和尊重;而他也同時獲得了信心和勇氣,要將戒毒進行到底。盛夏炎熱的日頭下,公路巡警看到在空無遮掩的公路上艱難行進的葉凱,熱情地讓他上車,要載他一段路。當時處在正中午,氣溫高達45度,汗流浹背的葉凱,真想坐進空調車裏去涼爽一下呵,但一想到自己的打算和決心,他謝絕了巡警的好意。原來,他認為最慢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車,可在這炎熱的公路上,自行車也一眨眼就跑得沒影了,只有他憑著兩條腿載著他的承諾,在赤日炎炎下像蝸牛般向北京行進。

  沿途各地的老百姓,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都紛紛給他送水送物:見他只穿著汗衫,鄭州的一個熱心讀者送給他一套衣服;有時在飯館吃飯,老闆認出了他,不要他的飯錢;旅館的老闆免費讓他住宿……雖然這些對他一路的花銷是杯水車薪,但體現出人們對一個真誠改正錯誤的青年的款款真情。

  在鄭州,葉凱還遇到了另外一位和他有著相似經歷的戒毒者王江。他們一見如故,攜手踏上了通往北京的征程。

  國慶節前夕,他們終於到達北京,並完成了徒步千里的最後目標--登長城。葉凱百感交集,他用自己的行動,在戒毒的道路上邁出了堅實的一大步;他已經看到了自己明天的方向。

  從武漢徒步到北京,對葉凱來説,只是暫時性的勝利。他今後的歲月,仍將是不斷與毒品做鬥爭的過程。也許他以後還會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困難,但是他相信:勝利最終將屬於有決心、有信心有意志力的自己!他要堅持下去--堅持,再堅持。

  現在,葉凱的身體康復得很好,他每週都要到武漢戒毒所去接聽兩次熱線,他要用自己的故事警醒世人:珍惜生命,遠離毒品。同時,他也期盼著能找到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讓自己重新再真正地融入到社會中去。

  有關詳情請看今日央視10套21:20《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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