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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眺高墻 泣血呼喚(2002年9月11日)


  

  1992年,剛滿24歲的張茜,因參與一起出租車搶劫,被判處有期徒刑16年。在高墻電網內,他將度過自己的青春年華,而他的母親崔金菊,也因兒子的犯罪,徹底改變了生活。

  一、兒子90度的大躬讓她心碎心動

  崔金菊原是吉林省吉林市船營區第七小學的老師。回憶起得知兒子被捕的情景,崔金菊説:就像五雷轟頂,一下把我擊懵了。當時我想:怎麼能是這樣呢?作為老師,自己的孩子參與了犯罪,我無法面對我的學生,當我站在講臺上,我覺得我的話非常蒼白無力,我只有選擇提前退休。

  對兒子的犯罪,崔金菊很生氣,也很恨他,但她沒想要放棄他。她去看守所想看看兒子。看守所高墻巍巍,院子裏連窗戶都看不到。她跟看守所的警察説想看兒子。人家説現在不能看,她就在墻外繞啊繞啊,還是想不出辦法看到他。她心裏非常難過:我跟兒子咫尺天涯,就是因為他觸犯了法律。

  從此,崔金菊每天都會在看守所的高墻外徘徊,可就是看不到,她傷心得每天以淚洗面。後來有人告訴她:放風的時候,爬上看守所旁邊的小山坡,就可以看到你兒子。

  崔金菊找到那個山坡,山坡上有很多人,正在放風,可她就是看不清兒子——她的眼睛已哭得不好使了。崔金菊急得坐在山坡上一邊哭一邊念叨:兒呵,你在哪兒呢?三寶、三寶(張茜小名),媽看你來了……突然,那邊傳來一陣喊聲,崔金菊聞聲抬頭望去,她終於看到了:兒子在裏面,朝著她深深了鞠了個90度的大躬。崔金菊從地上一躍而起,向兒子連連揮手,兒子也向她連連揮手……

  張茜是崔金菊的第三個兒子,因為觸犯法律,他要為自己的行為接受應有的法律制裁和教育改造。剛開始,兒子聽到母親的呼喚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以為聽錯了,根本沒想到母親會來看他,因為他給母親帶來的打擊太大了!現在,媽媽來看他,他感到了莫大的欣慰和幸福;也感到對不起疼他愛他的媽媽。於是,他對媽媽深深地鞠了一躬。

  兒子犯了罪,在裏面面壁思過。失去了自由,他肯定心情煩躁,崔金菊怕他萬一做出什麼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的事情來就不好了。從此,崔金菊每天都要到看守所旁邊的山坡上去看兒子。她要讓兒子知道:媽媽沒有拋棄他這個犯了罪的兒子,媽媽每天來看你,媽媽還心疼你,仍然愛著你。

  只要崔金菊每天在看守所放風時看到了兒子,這一天她的心情就比較輕鬆了。若是去了不放風或者錯過了放風時間,沒看到兒子,她就滿懷失望一臉淚痕地回家。

  有一天下大雨刮大風,學校的老師們都勸崔金菊:今天你別去了,下這麼大的雨,他們不會放風的。崔金菊堅持要去,她穿上雨披騎著自行車衝進風雨中。路上,雨越下越大,淋濕了她的面頰,順著脖子流了進去,她的衣服濕了,褲子濕了,鞋也濕了,渾身上下水淋淋的,在風雨中艱難地爬上山坡,她淒楚憐愛的喊聲:三寶——三寶——媽媽又來看你了……連綿的喊聲在空曠的山坡上回蕩……

  風雨依舊,不見放風的人群,不見心愛的兒子。 崔金菊在風狂雨驟的山坡上站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烏雲散去雨停止,天到底放晴了!放風的人出來了,崔金菊又喊了起來。放風人群中的張茜,聞聲看到空寂的山坡上,孤獨地站立著媽媽一人,心裏的那種感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只想放開嗓子大哭一場,他向媽媽喊道:兒出獄之後,一定好好做人!

  二、過年了 她在山坡與兒子心相聚

  母親的呼喚感動著兒子,但崔金菊卻沒有和兒子交流的機會。從春天到冬天,張茜在看守所裏呆了14個月,崔金菊也在山坡上站著看了14個月!

  過年是個吉祥日子,其實崔金菊也不願哭。吃年夜飯時,她也給張茜擺上一套碟筷椅子,她坐在擺滿美酒佳肴的飯桌前,看著身旁那個空空的位置,傷心的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思子之心也更加深切:我得讓我兒子過個好年。她騎著自行車上山了。

  看守所外的山坡上空無一人。冬天裏已不放風了。崔金菊知道:去了也看不著兒子。但她還得去!她要讓兒子知道:過年了,媽媽到最近的距離與你團聚來了。她站在寒冷蕭瑟的山坡上,呼嘯的北風揚起她的衣襟,拂起她灰白的頭髮,傳送著她飽含深情的呼喚:三寶——三寶——媽來看你了!媽來和你一起過年了!……

  判決書下來了,張茜被判長刑。崔金菊和兒子抱頭痛哭。張茜悔疚地説:媽呀,我對不起你,我不能在你身邊照顧你了……崔金菊忍住傷心擦乾眼淚説:孩子,法院給你判的刑期,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但你服刑時間的長短,是由自己改造的表現決定的,只要你好好幹,就能早回家。崔金菊鼓勵了兒子一番後,問:三寶,媽天天去喊你,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張茜抱著媽媽痛哭起來:兒什麼都明白了,兒一定好好改造,爭取早些出獄。

  在看守所看押了14個月後,張茜被轉送到吉林省吉林監獄,他將在這裡度過自己16年刑期的監獄生活。

  張茜轉到吉林監獄後,把媽媽每天風雨無阻,按時去呼喚他的事告訴了同監捨得人,他們聽了後都哭了,流著淚説:真羨慕你,三寶,有這麼好的媽媽。我們要有這麼個好媽媽,可能會更快地改造好了。

  三、母愛 融化了許多冰疙瘩心靈

  崔金菊得知高墻內的孩子們如此需要親人的關愛後,她向監獄提出申請,加入了“家屬規勸委員會”。她要用她的余生力量,做些對社會和這些與兒子一樣的失足者們有用的事,把母愛傳遞給更多的人。

  崔金菊選定的第一個幫教對像是仇小軍。

  仇小軍的媽媽好幾個月沒來看他了,他在裏邊不太安心,就給崔金菊寫了一封信,讓張茜交給崔金菊。信中寫的是:他對媽媽很思念,雖然自己犯罪了,對不起媽媽,但他挺惦記媽媽……

  崔金菊帶著信去見了仇小軍的媽媽,把情況跟她説了,説她兒子想她,讓她去看看他。仇小軍的媽媽生氣地説:我不能再去看他,我只當沒有這個兒子,他都進去三次了;他不聽話,在家裏也不做好事,我為他操心操夠了……從仇小軍母親的話中,崔金菊聽出了她對仇小軍的失望,她説:這兒子確實不爭氣,把媽媽的心傷透了,可哪個母親不想、不認自己的兒子呢?……崔金菊拿出仇小軍寫的信,把裏面想念媽媽的那一段讀給仇小軍的媽媽聽:……媽媽您現在已兩鬢花白,為了我們這個家,您吃苦受累,家裏的經濟條件特別不好,哥哥患了精神病要住院治療,您工作的工廠效益不好,發不出工資,家裏僅靠哥哥病退的每月200多塊錢過日子;媽媽為了來看我,沒有路費,撿易拉罐、礦泉水瓶子賣……而我總是不聽媽媽的話,惹媽媽傷心,我對不起媽媽……如今,兒在監獄裏請媽媽原諒……崔金菊念著念著,眼淚情不自禁地掉了下來……仇小軍的媽媽聽著也掉下了眼淚……崔金菊看到仇小軍的媽媽掉眼淚了,知道她是對兒子恨鐵不成鋼。她對仇小軍的媽媽説:孩子都是這樣,他年輕犯錯誤了,不一定就是從內心裏壞透了,永遠錯下去。他不是這樣的孩子,他起碼還想念你,説明他還有良心。難道你不想兒子嗎?我可是想兒子的,我睡不著覺的時候,我就想我兒子在裏邊怎麼樣怎麼樣……崔金菊説著,仇小軍的媽媽哭得更厲害了,她哽咽地説:能不想嗎?他是我的兒子呵,我只有勸自己,別想他了,要他幹啥?沒用!……

  崔金菊與仇小軍的媽媽談完後,仇小軍的媽媽對她説:就憑你這麼老遠來看我,跟我説了這麼多,我怎麼也得去看我兒子,我不能放棄他了,你放心吧!

  兩天后,仇小軍的母親就去看兒子了。回來後就給崔金菊打電話:我去看了仇小軍,他説在裏面一定好好改造……我聽了挺高興,多虧了你,要不我真不想管他了……

  還有個叫劉百濤的,他小時候父母就離異了,他跟著爸爸相依為命。1999年春節,爸爸因煤煙中毒死亡,他得到這個消息後,情緒低沉,改造非常消極,覺得今後的日子沒奔頭了。

  崔金菊得知劉百濤失去了父母之愛,她親手給他做些家常菜送給他吃,讓他感到家庭的溫馨。劉百濤的話很少,平時就是你問一句他説一句,父親去世後,話就更少了。崔金菊對他説:你有什麼話就跟我説,我會像媽媽一樣對你;你有什麼難處,我可以幫你解決……崔金菊對劉百濤的關心感動了他,他説:爸爸去世了,家裏還有房子、山林等情況他都不知道,所以非常苦悶。崔金菊説:告訴我你家的住址,明天我就幫你看看。

  當天夜裏下了雨,第二天崔金菊騎自行車去劉百濤家時,那鄉間小道非常泥濘,轱轆上一會兒粘上泥了,沒多長時間,泥巴就把擋雨板下面全給灌滿了,車輪轉不動了,推也推不走。崔金菊只好在道邊找了根小樹枝往外摳泥,摳掉了後再推著走;沒走多遠又糊上了,又摳……把崔金菊累得筋疲力盡。後來實在無法,她就把自行車鎖在一棵樹下,自己走著去。

  走了一個多小時,崔金菊找到了劉百濤的姑姑家,把劉百濤在獄裏的情況對她説了。姑姑説:我也是真沒辦法,我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量,我心臟病特別嚴重,也不能去看他……崔金菊説: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房子和土地,加上那片林子,不知這事你們研究過沒有,怎麼辦?她説沒研究過。崔金菊建議説:你們把房子和土地租出去,你把租金給他存上,等他出獄以後,就拿這些錢做個小買賣,或者幹點其它的,這樣,他以後總有點事幹……劉百濤的姑姑看著渾身汗水滿腳泥巴的崔金菊,感動地説:大姐,我真佩服你,劉百濤跟你無親無故,你這麼大老遠為他的事跑來,瞅瞅,都累這樣。你能這樣對待劉百濤,我們當親人的還能有什麼話説?

  返回後,崔金菊又去監獄跟劉百濤講了。劉百濤聽後,好像有點無動於衷的樣子。崔金菊見他這樣,心想:必須讓他姑姑、姑父來跟他説。她又到劉百濤家去了趟,把這情況告訴了劉百濤的姑姑、姑父。他們説:那好吧,大姐,謝謝你了!我們倆都去看看他。

  劉百濤的姑姑、姑父到監獄裏看了劉百濤。劉百濤和他們談完後,高興地對崔金菊説:崔媽媽,謝謝你……,話沒説完,淚水已漫了一臉。

  四、兒子哭訴:媽,我死都死不起呀

  崔金菊利用監獄家屬規勸委員會委員的身份,感化和勸説了許多人,讓他們重新找回了對服刑人員的希望和信任,同時那些她幫助過的服刑人員,也在母愛的關懷下,積極努力地接受改造。崔金菊的兒子張茜,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報答著母親對他的愛。

  對於三寶來説,正是有了這樣特殊的經歷,他對母愛、對親情的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他在獄中積極改造,獲得兩次計兩年零兩個月的減刑。張茜高興地對媽媽説:媽,我在裏邊一定更好的改造。您回去好好活著,給我個機會,讓我將來回去能夠在您跟前盡點孝,好好地報答您!要不然,媽,我死都死不起;我死了,就沒辦法再報答您了!

  張茜讓媽媽好好活著,崔金菊也全力滿足兒子的願望,頭髮太白的時候,她就把它染染,讓孩子看著有個信心,覺得她沒有老下去,一定活著等他回來孝敬媽媽。

  通過家屬來感化教育服刑人員,從多年實踐來看,他們教育的成果,是監獄正常教育所不能替代的。

  2001年4月,吉林省吉林監獄把“家屬幫教委員會”改為“社會幫教委員會”,擴大了幫教人員的範圍,讓服刑人員感受到社會上有更多的人在關心他們、鼓勵他們、幫助他們在出獄之後,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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