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調律師陳燕

90年我國第一位從美國學習盲人鋼琴調律技術回國的盲人鋼琴調律師李任偉，在北京市盲人學校開設了第一期盲人鋼琴調律班，當時正在盲校上初二的陳燕成為我國第一批盲人鋼琴調律班的學員。

    陳燕：上了一個星期的課程，我就後悔死了，老師跟我們講，鋼琴有八千多個零件，都要靠手去摸，先拆後裝，我覺得拆還挺容易的，裝簡直是天方夜譚一樣，當時我記得我這手從來就沒好過，老是被鐵絲扎，或者是螺絲刀劃過，也哭過，也不想幹過，可是慢慢我們老師引導我們，讓我懂得這項事業並不是我個人的事業。

    克服了最初的動搖和退縮後，陳燕逐漸在無數次的拆裝和調試鋼琴的過程中，掌握了獨特的盲人調琴技法。

    陳燕：咱們中國是三十年代引進的四五度循環，我們加進了三六度技術，但是這個技術很難學，比如説那個一年能學會，這個就得三年。還得下很大功夫，還需要耳音特別好。

    經過三年的苦學，自認為掌握了最新調琴技法的陳燕，滿懷信心的準備尋找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但她沒有想到，她的求職經過卻差一點兒讓她對盲人幹調律這一行失去了信心。

    陳燕：我應聘了北京市所有的琴行和鋼琴城，沒有一個人能讓我去調，讓我去試試，當時我就想，你們跟商量好了一樣，一聽説盲人調琴，趕緊往外轟，不用，不敢用。這種情況下，到了最後一家鋼琴城，我就想，如果我要是不能拿下這個工作的話，那我只能改行了。這樣呢，因為我的外觀，我不太像盲人，這樣我就不告訴他我是盲人，我就告訴他我來應聘。

    這次總算讓陳燕摸琴了，一個小時後，陳燕調好了琴，經理看她年紀小，卻能調出那麼準的琴，當場拍板讓她第二天來上班，但同時也告訴她，在鋼琴城上班必須走街串巷到每個家中為用戶調琴，無奈陳燕只好告訴經理，自己是盲人。

    陳燕：剛説到這兒，他就説，啊？盲人？，什麼條件我都能答應，你去用戶家找不到也不行，這樣你失信於人對我們鋼琴城不好，第二呢，現在車那麼多，如果你出了交通事故我可賠不起，然後他就一百個不願意。這樣我沒有辦法，我只能跟他簽了一份協議，工傷由我自己負責，還有讓他允許我一個月熟悉北京市的地理位置，一個月以後我來上班，他痛快地答應了。

    在也是雙目失明的丈夫的陪伴下，陳燕用一個月的時間，艱難地熟悉了北京各個城區的大街小巷。一個月後，陳燕上崗了，但那個時候，許多人都沒有聽説過盲人調琴，所以對她都十分不信任。

    陳燕：當時這個用戶就説，你是盲人嗎？問得我很奇怪，他説我聽説有盲人調琴。我説您對盲人是怎麼看呢？他説如果你要是盲人我就不用你了，我就説為什麼呢？他説盲人不會擰螺絲，我沒有告訴他我是盲人或者不是，所以我第二天就去了，去了他一直盯著我瞧。他告訴我了，説他家裏原來有一台琴，他看著我調，所以他就一直盯著我調，調完以後，他就這麼説，他説下次呢我兩台琴都要你調，因為你調得比原來那個調音師認真。我就説，你不是説盲人不會擰螺絲嗎？你用我幹嗎？他説也沒説我，我是説盲人，我就告訴他我也是盲人，當時他楞了好長時間，他説怎麼可能呢？他覺得我是在説笑話，或者在諷刺他，然後我就給他拿出我的殘疾人證給他看，他看了殘疾人證上的照片，再看看我，這個男的都四十多歲了，當時他特別不好意思，我就沒有看過那麼不好意思的人，他説我真的對不起你，我沒有意識到盲人還能調琴。

    陳燕對自己的調琴技術是充滿自信的，但她也知道，作為這個行業的開拓者，要想讓更多的人了解和信任盲人調琴，她就必須克服更多調琴以外的困難。

    陳燕：我沒到用戶家之前，我絕不能告訴他我是盲人，第一，用戶沒有接觸過盲人調琴，他一萬多塊錢的琴交給我，他肯定不放心。第二，如果我老説，我找不到，我困難，請你們幫助我，求得社會的幫助，這不是我的初衷，因為從小我就堅信一句話，我跟健全人沒有什麼兩樣，健全人做到的事，我通過加倍努力一定也能做到。所以我就本著我這一句話，自己去找用戶家，我絕不會説，沒去之前告訴他，我看不見。什麼時候告訴呢？我跟用戶溝通了以後，讓他信任我了，成了朋友以後，我告訴他我看不見，這個時候好多用戶，特別特別驚訝，也特別特別佩服我，那個時候我覺得是我勝利了。

    就這樣，陳燕一家家改變了人們對盲人調琴的看法，到90年時，請陳燕調琴的用戶名單已經排到了一個月以後。

    李任偉：大多數的用戶據我知道都跟她交了朋友，換誰人家也不答應，除了説我們信任她的技術以外，另外我們還覺得喜歡她的性格，這個人待人特別誠懇，而且她的知識非常豐富，好多家長拿他做朋友，孩子拿她做老師，甚至有的家長把自己生活上的事也拿出來跟她商量。

    為了讓盲人在傳統的按摩行業之外，再開拓一條新的就業之路，99年在北京市政府和北京市殘疾人聯合會的支持下，成立了北京市人偉鋼琴調律中心，這也是國內第一家專業從事鋼琴調律的公司。陳燕被任命為公司的業務經理，開業之初，公司沒有客戶，事業正在頂峰的陳燕把自己的客戶全部給了公司，她的月收入也從過去的六千多，降到開業之初的六百多。支撐她這樣做的原因是因為，她從來就沒有把盲人調律看成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業，他把這條路看成是盲人兄妹的這條路的開拓者，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後來調律師的路會好走些。

    陳燕：我真的不想再讓我的師弟師妹走我的老路，去蒙人去應聘，去一家一家地調琴，讓用戶從不理解到理解，我真的不希望，我不願意看到他們那樣了。我們最終的目的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那個時候一提起盲人調琴大家都知道，不會像現在一樣，真的還得去偽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