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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徬徨

央視國際 (2005年03月03日 16:31)

  寒風拍打著窗欞,漆黑的夜色裏不時有幾聲野狗和貓的吠叫混雜在嗚嗚嗚的風中。

  趙風山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到了後半夜,聽著妻子女兒熟睡的鼾聲,他怕驚著他們,竟一動也不敢動了,在烏黑中瞪大兩隻眼睛。想著裴忠民那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樣、臨死前想説卻説不出話半張開的嘴、無力伸出的顫顫悠悠的手,還有那辛勞一生七十歲的老母癱坐在院子裏哭天哭地拍打著雙手嗥叫著自己活著是在作孽,他心裏便一陣陣地痛。

  趙風山由不得自己,眼淚順著兩頰漫漫地滑下,枕頭上濕了兩大片。他知道裴忠民是得什麼病死的,是艾滋病,一個當地老百姓雖然不太了解的但卻畏之如虎的病。快要天亮時,趙風山才迷迷糊糊地入睡,但很快又被噩夢驚醒了,夢中似乎説他身上也有與裴忠民一樣的病毒。

  妻子家秀見丈夫一大早兩眼就充滿血絲,臉色慘白,便心疼地問:“是不是幹活幹的太累了點?要不躺下再歇一會兒。”

  趙風山擺擺手,苦笑了一聲,無力地看了媳婦一眼便轉身回房去了。家秀忽又想到是不是昨天去參加裴忠民的葬禮,不小心著涼了,想到這,她便仍下手裏的活趕快出門去村醫療站買了幾粒治傷風感冒的藥。

  趙風山和裴忠民自初中到高中做了六年的同學,可以説感情深厚,情同手足。高中畢業後,在這窮鄉僻壤他倆除了給建築隊、磚瓦廠打幾天零工外,再無什麼長遠的活計可做。後來在各自父母的操辦下娶妻成家,再接著便生兒育女,養家戶口的擔子壓得這兩個毛頭小夥子喘不過氣來。後來裴忠民打聽到了有人專門以賣血養家,便來與趙風山商量。兩個年輕人無奈,便一頭扎進賣血的隊伍裏,這樣一幹就是八九年。

  去年,裴忠民便不時發燒,而且很難治愈,便憂心重重地來找趙風山。兩人好歹都是高中生,悄悄去省城化驗,等結果出來後,不等醫生細問,便逃之夭夭。裴忠民從此便一撅不振,直至昨天下葬。

  裴忠民死時,趙風山在場,這是他第一次親歷生命的消逝。裴忠民那呆滯的眼睛裏滿是對生的渴望,對親人的留戀,對死亡的恐懼。就在他側過頭咽氣時,還使勁瞥趙風山一眼,那表情似笑又似哭,似愛又似恨,這冥冥陰間路上的一眼讓趙風渾身顫栗,下意識裏覺得那是向他招手。待裴忠民一家老小嚎啕大哭了起來時,他便一逃了之。昨天去參加葬禮雖沒有了先前的恐懼,但卻寒磣這葬禮的寒酸。也不知是誰人傳出了裴忠民的死因,竟然沒有外人敢來他家裏幫忙,僅有他那幾個本家兄弟也還是個個戴著十六層的加厚口罩。他們用瀝青把棺材嚴嚴實實地刷了一遍,然後用大塑料袋一裹,用平車拉了出去,草草埋掉。

  在隨後的兩個月裏,趙風山沒有去賣血,但他的情緒卻很低落,臉上未有過一絲一縷的笑。有農活幹農活,沒農活便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裏抽悶煙,腦子裏儘是同裴忠民一道賣血的場景。裴忠民賣幾次,他趙風山自然沒有落下過一回,兩人的收入是絕對的平等,可裴忠民怎麼就單單染上了艾滋病呢?難道是他在男女生活方面不潔凈麼?不對呀,裴忠民同自己一樣,是個很傳統的男人,除了自己那媒妁之妻,同別的女人打起交道來恭敬的就如同小學生見了老師一般,因男女之間的坑臟交往傳染上絕對不可能!趙風山想到這,思想便陡然緊張起來,不知不覺竟從凳子上溜到了地上,出了一身冷汗。莫非自己身體裏也有這病魔?他不敢往下想了,支撐著站起來拍掉屁股上的土,從新坐下。

  趙風山抽第七支煙時,忽又想到是不是裴忠民的妻子生活亂了套,可轉瞬又否定了,還狠狠地照自己頭上扇了一掌,這不是在糟蹋人家麼?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模樣兒雖然算不上俊俏,但純潔的象雪,憨厚的象山,是一個純粹的女人。不可能,不可能!他又自怕了起來。待那煙頭燙著了手指,他忽然一甩手,起身去了裴忠民家,想了解了解情況。

  從裴忠民家回來,趙風山便有些絕望了,晚上待倆個孩子都睡下,他對妻子説:“忠民是單採血時交叉感染上的,我恐怕也在劫難逃。”妻子一聽,立刻滿眼盈淚,搖頭道:“別瞎想,不回的,你身體那麼棒,要是的話,早就沒了命,哪能挨到今天。今後咱再也別掙錢了。”

  趙風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待妻子沒了眼淚,便笑道:“為了對你和孩子負責,從今天起我睡外間單人床,吃飯給我固定碗筷。”説罷便去抱被子。

  外間沒有爐火,寒氣襲人,妻子擋住不讓去,説他精神病。

  轉眼到了春暖花開,趙風山去縣城托同學想尋找個活計,卻無意中聽到一個消息:開血站的那幾個血頭都已畏罪潛逃,公安部門正在全力追捕。當地血液傳染病相當厲害,艾滋病感染者也為數不少。他回到家裏後,不知啥原因,似乎沒有先前那麼害怕了,他下定決心,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也沒有必要躲躲閃閃了,得證實一下自己。

  化驗的結果呈陽性,趙風山對這樣的結果似在預料之中,有似在預料之外,他雖然有堂堂五尺身軀,但還是被打的趴下了。

  在小旅店裏靜靜地住了三天,才坐了火車回來。妻子聽説後,並沒有哭泣,卻顯得特別地開朗,還勸他想開一點,大度一點,説無論啥樣的病都拿不住滿不在乎,大大咧咧的人,然而背地裏她卻在偷偷的哭,哭得很傷心,眼睛經常紅腫紅腫的。趙風山能洞察妻子的心理,但他也只得裝著堅強起來,一副不經意的樣子。自己已經這樣了,不敢搭上妻子,她現在已是這個四口之家的頂梁柱了。

  趙風山上次去縣城托找活計的那個同學叫石言。石言在縣政協工作,結識了不少私營企業家。他倆自高中時起就能談得來,到了一起便有説不完的話,直至今天依然如此,兩人從未因有城鄉之間的差別而有所遜色。今天一大早他便打車去了縣城,到了政協時,還不到八點半。石言見了他又是遞煙又是端茶,趙風山即不接煙也不接茶,很拘謹的樣子。

  石言見他這樣,以為自己還未給他找下工作生氣了,便捶了他一拳説:“瞧你那憨樣,我又不是政協主席,一個電話就能給你找下活。”趙風山見他想到別處去了,便看了看關的嚴實的門,低聲道:“不是的,我是艾滋病攜帶者。”石言一聽,頭嗡地一下就大了,但畢竟不是發生在他身上,旋即就坐下問道:“這是真的?”趙風山一眼不眨地盯著他點頭。

  石言沉思了片刻,從新端了杯茶給他,心平氣和地説:“喝吧,我不怕,其實就根本不用怕,咱要相信科學,這樣是不會傳播的。事已至此,咱倆就談談今後的打算吧。”趙風山見石言這麼開朗,便似又是先前的自己了,抽著煙、喝著茶,海侃起來。

  趙風山根據石言的建議讓妻子也作了抽血化驗,結果一切正常,這下讓他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石言説的對:要面對現實,心情平穩,坦誠佈公,抬頭挺胸,大大方方地生活。石言最近在籌辦文印部,要他去一塊幹,趙風山想起這,心裏便偷著樂。他知道石言很有才華,文筆特好,自己跟著他幹不僅能掙點錢養家戶口,而且還能增長點知識。真是上天賜給他一條生路。

  趙風山現在生活的很愜意,又恢復了往日的樂觀。這一日文印部裏事情少,他想回家看看。剛回到鎮上,就看見小毛扶著大腹便便的媳婦從公共汽車上下來。趙風山知道這小子重男輕女,只要媳婦懷的是女兒,就要堅決地打掉,大概都有五六個了吧,這次都到了這程度,看來準是個男孩。小毛見了他也笑著打招呼。趙風山過去拍著他肩,看了一眼他媳婦那肚子説:“這次順心了吧。”小毛掩飾不住笑,遞上一支煙道:“那還用説,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來了我家這條根。”

  趙風山忽覺得小毛有點危險,先前幾乎每一次賣血隊伍裏都有他的影子,在這個時候生兒子,那可是個天大的錯誤。不知道他檢查過沒有,剛要張口去問,卻又覺得不妥,便又咽了回去,但卻沒了談話的興致,胡亂敷衍了兩句,各自回家。

  今天沒有風,陽光還算溫暖,趙風山因騎了二三十里地的車子覺得身上熱乎乎的,這會兒眼看就要到家了,他便放慢了速度,腦子裏卻又閃出了小毛。他自言自語地説:“我們這幫子人,可真他媽的混,窮的以賣血求生,還要一個勁地生,要那個所謂的能延續香火的根,有何用呢。”

  妻子將過冬的一切用物都安置好了,趙風山見沒啥可做的了,便備了一些自家的土特産,準備明天一早進城。

  將近年底了,文印部的生意很紅火,從早忙到晚,把人使喚得直不起腰來。

  趙風山吃罷晚飯時已是夜裏十點,他正要關門,卻見石言騎著車子過來。石言進了屋不停地搓著雙手,嘴裏一個勁地説著冷。待他靠在暖氣上稍稍熱了熱身子,便一臉興奮地説:“風山,我現在有一個打算,實際上早就在謀劃了。我想寫一本書,寫我的所見所聞。我已經構思好了,只是覺得有些人物還不夠豐滿,你把你的所見所聞也講給我聽,咱倆把他揉在一起,你看咋樣?”

  趙風山聽了,也興奮了,當即同意。兩人的話又多了起來,時笑時愁。直到將近一點,石言妻子打來電話,兩人才中道而止。

  也不知是昨晚睡的遲,還是不小心著涼了,趙風山起床後就覺得頭悶腦漲。他知道感冒發燒對自己不好,得趕快打針吃藥,卻無奈外邊北風正緊,一齣門吹得他差點背過氣去,只好退了回來,等風小一點再去醫院。

  到了下午,風更大了,甚至發出了尖鳴聲,似乎是在肆虐著這世上的一切。趙風山現在覺得自己有點兒微微發燒,不敢再耽誤了,得趕快去醫院。他穿上石言那厚厚的軍大衣,戴上皮帽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匆匆去了。謝天謝地,還好,大夫説是受了點風寒,不要緊的,給他打了一針,開了點藥。

  趙風山出了門診大樓,遠遠地看見住院部那兒亂哄哄的,便好奇地去看,又讓他整個心充滿了失落,覺得自己是另一類人,是受人歧視的一類人。

  小毛的妻子臉色蒼白,斜靠在椅子上,身上蓋著被子,那是醫院的被子。小毛顯然有象點神經病了,走起路來踉踉蹌蹌,在寒風中大聲叫著“出租車,出租車。”趙風山急忙上前去問究竟,小毛一把推開他,怒吼道:“少管閒事”。便搖擺著身子去了醫院大門外。小毛媳婦身旁圍了好多人,有醫生,有病人,有家屬,他們都在嘰嘰咕咕,指指點點。

  趙風山側著耳細聽,他聽清了。小毛媳婦生兒子失了些血,院方要輸血,結果化驗出她血液呈陽性。這消息也不知咋透露出去的,結果所有的病人及家屬都要立即趕走這剛剛産後的母子,否則便立即轉院。院方考慮到自己的經濟利益,只好將小毛一家請出。現在嬰兒正在醫生的辦公桌子上,從對待嬰兒的態度上看,醫院還算是有一點人道主義精神。

  小毛找來了出租車,一家三口走了,在寒風中走了,在身後幾十雙鄙夷的眼光中走了。

  趙風山待人群散了,他才離開,這時他看見一個用白衣服、白帽子、白口罩武裝了的人背著噴霧器過來。他知道,那是去消毒,去消小毛媳婦留下的所謂的毒。

  回到文印部,趙風山身上竟然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他弄不清是藥物所致還是驚嚇所致,情緒也隨之低落了。石言見他心情不好,臉上挂著愁容,便故意嘲笑他不象個男人,沒有用一個端正的心態去對待生活。趙風山對石言的批評從來都是以笑納之,這次當然不例外了。但是趁只剩他倆的時候,他還是把事情的原委講與了他。石言聽後,鄭重道:“這就怪小毛了。魯迅先生對阿Q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我對這個小毛也要説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小毛既然也賣過血,而且賣血者裏已發現了不少的艾滋病感染者,他怎麼不去檢查自己呢?讓母子兩代跟著遭罪!”説罷,他竟有些生氣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去抽煙。趙風山也一時無話,只好靜坐一旁。一刻多鐘過去了,石言起身出門,忽地摔出一句話:“咱們的政府得想辦法加大艾滋病的預防教育和宣傳力度,讓這樣的悲劇減少到最低限度。”

  趙風山整整一個晚上睡不著覺,他在翻來覆去地想,整個賣血隊伍裏自己能説上姓名的少説也有百十個,這些人和自己一樣,雖然看上去健康,但身子裏説不定早已埋下了危險的種子,如果還這樣迷惘下去,象小毛這樣的悲慘家庭還會不時地重演。我得擔負起這個責任,得走訪他們,動員他們去檢查,不論遇到多大的阻力與困難。趙風山想到這兒,忽然來了精神,披衣坐了起來,體內好似注入了無限的力量。他覺得自己如果真的做了,那對他這樣的人來説將是一件偉大的事業。他想著想著,竟覺得渾身輕鬆,抽罷一支煙,倒身去睡。

  趙風山要幹自認為偉大的事業,但妻子家秀卻持反對態度,她堅定地説:“咱染上了這種病,外人又不知道,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熬到哪一天是哪一天。你瞧瞧那裴忠民一家,誰還和他們來往?你這樣做,還想不想讓我和孩子們活?”趙風山苦笑一聲,看著妻子滿是怒氣的臉,低聲説:“我這也是在積德行善麼,為了更多的人不再將禍根傳給家人,傳給兒女,也為了更多的家庭不再悲劇重演,咱不現身説教,行麼?”妻子聽了嘴巴一撇,嘲諷道:“想不到你覺悟還挺高的,都到這份上了還要出風頭。”説罷便將頭扭到一邊哭泣去了。趙風山覺得妻子説的也在理,自己已經這樣了,是死是活就命由天定吧,何必去多那份費力卻不一定討好的閒心呢?説不定還惹得自己家人出了門低人一等。

  可是,又一幕慘景讓趙風山又遇上了。

  鄰村的一位年輕媳婦上吊死了,就是在自家地裏那棵枝繁葉茂的柿子樹上。樹下躺著她那一歲多的女兒。小女兒的臉色紫青,平展展的躺著,身上蓋著小花褥,雖然死了但就如同睡著一般。她的丈夫、媽媽、婆婆已經哭得抽了過去,一堆泥似的臥在冰冷潮濕的黃土地上。趙風山看不下去,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流,喉嚨裏好象被一團什麼東西給塞住了,難受的很。回到家裏,他渾身上下直打顫,他認得這媳婦,知道這媳婦家裏很窮,但卻很要強,不願自己的家景比別人差,和丈夫兩人相跟著賣血,有時候幾近瘋狂,一個月賣五六次。幾年下來,新房子建起來了,女兒也出世了。然而,現在,有什麼呢?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成了一縷縷青煙,飄渺而去,卻給家人留下了無限的悲哀和無窮無盡的眼淚。

  過了些日子,趙風山在大街上碰見了那媳婦的丈夫,他顯得越發蒼老了,原先烏黑的頭髮,現在灰黃淩亂了。趙風山拉他去了文印部,安慰了他一番。這才得知了實情,他、媳婦、女兒都是艾滋病病毒攜帶者,媳婦想不通,帶著女兒永遠地走了。

  他告訴趙風山,現在天天晚上都在做一個美好的夢,夢見他一家三口盡享天倫。他現在變得想早早睡下,甚至太陽還在西天就上床躺下,去在夢中過那幸福的生活。趙風山聽他這話,知道他思想有了毛病,又勸慰了一番,見天色不早了,才送他出門。

  趙風山想想死去的裴忠民和新近這媳婦,覺得自己就象在天堂,有了石言的幫助,過著吃不愁,花不缺的生活。石言是自己的大恩人,恩重如山,沒齒難忘。這兩日,石言列了那小説的提綱讓他看,讓發表點意見,然後開始動筆。趙風山覺得小説的構思很好,內容貼近生活,揭露了現實生活中的腐敗,寫成後預計在群眾中很有看點,他將提綱看了三遍,自感眼睛有些乏力,便起身站在門口,搖望街盡頭那片綠色的楊樹林。

  這時他忽然看見對街有一位衣衫藍縷的人,再細一看,此人手持一根一米長的細樹枝,在地上不停地敲打,長髮散亂下來,遮擋了臉的上半部分,屁股後邊跟著四五個不明事理的小學生在大聲嘲哄。趙風山是第一次在大街上碰到這種情形,便有些好奇,想越過街看看熱鬧。然而剛走到街心,他就看清楚了,此人正是那死去媳婦的丈夫,他瘋了,瘋到了如此程度。趙風山驚得目瞪口呆,呆愣愣得看著他遠去,急忙折身返回,淚水又一次盈滿了他的雙眼。

  趙風山這下坐不住了,他對鎮上那些曾經賣過血的人雖大多説不上名字,但卻很面熟。他這次要秘密行動,不能讓妻子知道,知道了她又要拖自己的後腿。他準備一家一家地細細走訪,以自己的親眼所見説服他們,以自己微薄的醫學知識去教育他們。

  現在天氣正好,春夏之交,溫暖的陽光,和煦的春風。趙風山將石言那輛舊摩托車大修了一番,居然騎著和新的差不了多少。他去的第一家的男主人和他相當的熟悉,當得知他的來意後。女主人笑盈盈地從抽屜裏取出兩份化驗單讓他看,化驗結果成陰性。趙風山一拍手,笑道:“謝天謝地,這我就放心了。”説罷便走。女主人熱情,非留他吃飯不可,説是還沒見過如此好心腸的人,真是雷鋒再現。趙風山拗不過這夫妻倆,再看也中午了,便不再推辭,順便坐下吃了個飽。

  第二家就有些小麻煩了,男主人説自己有艾滋病,女主人説自己正常。趙風山問怎麼知道的。男主人笑到:“推測吧。我想了,裴忠民賣了多少次血我也多少次,我倆人不差上下,他都死了,我還能沒落下個病?我媳婦膽兒小,見了那麥杆兒似的針頭就怕,一次也沒賣過,她怎麼染上呢?”趙風山聽了想笑,但還是未笑,他拍著男主人的肩道:“你怎麼這麼糊塗呢!難道就沒從電視上了解到一點這方面的知識。我告訴你,你雖然和裴忠民的次數差不多,你有可能感染上艾滋病,但也可能沒有感染上艾滋病。那是要驗血的,那才科學,才正確,不要憑空想象。你媳婦也得驗血,就因為你倆是夫妻,有夫妻生活,這也是傳染的一個途徑,懂嗎?從今天起你倆得注意點,抽空趕快去驗一下血,如果正常,萬事大吉,你我都放心;如果不正常,咱態度科學一點,避免傳給家人,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夫妻倆聽了直點頭,答應明天就去醫院。趙風山這才滿意地去了。

  趙風山又去了兩家,都挺和氣的,對他説的這些話都能接受,還不停地誇他是好心人。他覺得自己今天活地最充實,雖然不掙一分錢,但在心靈的最深處卻感覺到滿盈盈的。回到家時雖已是夜裏十點多了,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累,渾身上下似乎還有好多好多的勁沒有使完。妻子見他這麼晚才回來便埋怨了幾句,下櫥做飯去了。

  一連跑了二十多戶人家,趙風山都沒有遇到過難堪,然而今天下午這夫妻倆實在讓他傷心,那男的還未等他把話説完便當胸一拳,喝一聲:“滾!”女主人豎起杏眼,小拇指一伸,指著他的額頭罵道:“快滾,別臟了我家這院子。”説罷便抄起一根木棒。趙風山哪敢停留,轉身就逃出了院門,發動摩托車,一路大油門跑回縣城。

  文印部裏就石言一人,他正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寫那小説,連趙風山近來竟沒有察覺。趙風山靜立在他身後,看那屏幕上的一行行文字。那語言真美,那話兒説的多巧,他禁不住拍了一下手道:“石言,你真行,你趕得上作家了。”石言這才發現了他,停住手頭的活,扭身問道:“下午忙啥去了,一直不見你人影。”趙風山退後兩步,一屁股坐在沙發裏,生氣地説:“挨揍去了,真掃興,好心得不到好報。”石言見他説這話時有點情緒激動,眼睛紅潤,便追問發生了什麼事。趙風山便將事情的經過連同一肚子的委屈全説與他。石言聽罷也怒了,敲著鍵盤説:“這夫妻倆也真是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風山,操那份心幹啥。從今天起,就安心待在文印部裏,沒有活時就將我寫的這些東西調出來修改修改。遭那罪幹啥哩,本來就在遭受著病毒損害的身體又白白地挨了一拳。”

  兩人發完牢騷,就又聊起小説裏事情,談論其中的人物和時間,趙風山忽記起自己曾遇到的一件事,便講與了石言。石言聽後,一拍巴掌道:“你晚上把這細節再構思構思,明天寫進去,這不是個絕好的素材嗎?把它擱在咱主人公身上,一樣的合身。”説起小説裏的事,趙風山和石言的話匣子便關不住,直到兩人的肚子都嘰哩咕嚕叫喚了起來,這才打住了話,上街吃了些夜飯,然後各自去睡。

  趙風山自遭了那一拳,一連半個月都沒有再從事他那份工作,整天坐在文印部裏打稿子,修改稿子。這天活兒多,忙完時早已日落西山了。天空中落著稀稀瀝瀝的雨,不覺讓人有了幾分涼意。趙風山懶得做飯,泡了一袋方便麵權且充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正對大街,看那急匆匆走在昏黃的路燈下的行人。看著看著,就感慨起來了。人生就象行走,一會兒走在陽光裏,一會兒在風雨裏,一會兒走在寒冬裏。但不論走在什麼裏,只要挺起脊梁,堅強起來,就走的有勁,走的精神。趙風山想,自己現在雖然走在寒冬裏,但卻沐浴著陽光,滋潤著春雨,是不幸中的大幸。石言為自己提供了這麼好的環境,是為了自己這個不幸的人,但還有許許多多的不幸人,他們卻還在上演著不幸的一幕一幕。想到這兒,他心情開朗了,不應該為挨了一拳而記恨那夫妻倆,或許他倆也是不幸的一對兒,自己不應該停止自己那偉大的事業,要持之以恒地堅持下去,直到將那百十號人徹底澄清,並使所有的艾滋病病毒攜帶者和發病者都能科學的對待人生,鼓舞起生的勇氣。

  稀稀瀝瀝的雨終於停了,又是一片蔚藍燦爛的天。趙風山利用閒暇之餘又騎上那輛摩托車奔波去了。經過幾個月的走訪,動員工作算是圓滿完成了。在這期間雖沒有再挨過打,但卻遭受過白眼,遭受過辱罵,這些他全不在乎,他不在乎過程的艱辛,他在乎結果的明白。現在,他準備進行他的後續工作了,就是將所有走訪過的家庭再了解一遍,看看情況到底如何,再強調一遍預防傳染的措施。

  趙風山這日中午邀請石言喝了些酒,算是慶祝自己的一期工作順利結束。石言結了帳,攬著他的肩説:“風山,我服了你了。想不到你有這樣的一顆心。若是讓我擱在你這份上,我恐怕做不到。”趙風山笑道:“我本來做不到的,只是身後有了你。不過這事可不敢讓家秀知道。否則她會罵死我的。”石言聽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趙風山也跟著笑了起來。

  然而這次的回訪卻讓趙風山特別的失望,百分之八十都沒有聽他的勸告去驗血,還是一如既往,稀裏糊塗地活著。對他苦口婆心地勸説,對他情真意切地叮囑,只是報以憨厚的笑。趙風山奔忙了一個多月,收穫皆無。他想不通,這些人怎麼是這樣呢?怎麼愚昧到如此地步呢?慘劇就上演在自己家門前,竟然心無所動。趙風山失望了,先前的勇氣一下子憋了回去,一臉的垂頭喪氣,漫無目的遊蕩在縣城裏那唯一的破敗不堪的公園裏。

  晚上,借跟石言談論寫作的空兒,趙風山將那幾近是零的收穫告訴了他。石言聽後沉默了片刻,然後字斟句酌地説:“那是國家的事,政府的事,你做這些就已經足夠了。用不著喪氣,用不著後悔。”趙風山長嘆道:“事與願違,事與願違呀!我真想不到是這樣的結局。”

  就在趙風山將他那心上事擱了一段時間後,他卻意外地得到了衛生防疫部門的關愛。他去了省城,去了北京。在首都佑安醫院,大夫們對他進行了全面的身體檢查,著名影視人士趙忠祥、濮存昕、倪萍等親切地看望了他,並與他一同聊天,一同吃飯。趙風山很感動,他想哭又想笑,感覺到周身的溫暖。他知道黨和政府早已重視艾滋病的預防和治療了,早已開始關心他們這些弱勢群體了。晚上睡不著,他打電話給石言介紹了自己的情況。激動、幸福、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趙風山從北京回來不久,當地預防艾滋病的關愛家園便建起來了,希望通過它來幫助救助艾滋病攜帶者和感染者。但當地的老百姓,就是那些因賣血可能染上艾滋病病毒的人,卻不能積極配合,使得工作很難開展。趙風山當然對賣過血的人清楚,但卻不敢肯定那些人身上就有病毒。他知道這些人的思想症狀在哪,就是怕丟人,怕旁人笑話。既是有病也不敢暴露,便成為開展工作的一塊絆腳石。趙風山想,如何讓這些人去掉心病,勇敢地站出來,便是工作的重中之重。

  這一日,妻子進城看望一個生病住院的本家姐姐,順便看了看他,並告訴他小毛一家三口全死了。趙風山聽了,心裏如電擊一般,剎時臉色慘白,至於妻子再説了些啥,他一個字也沒聽清。妻子見了他那臉色,也直後悔自己將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他,只好趕忙將話題引開,拉了拉家常,説了些閒話離去。

  妻子走了好半天了,趙風山還未緩過神兒。小毛是多麼好的一個小夥子呀,他媳婦也是一個多麼兒俊俏的人兒呀,還有那襁褓中的嬰兒,怎麼説沒就沒了,成了荒郊野外的一撲土呢?記得小毛第一次賣血時,也是因為家寒而去的,抽完血,他眼睛紅腫,對趙風山説,我這是給娶媳婦湊財禮錢,抽點血總不會影響生育吧。趙風山當時還笑道:“你看我賣這麼長時間血了,我那兩個孩子還不是一樣的活蹦亂跳?照你這麼説,不小心哪兒蹭破了流點血,竟然要影響了生育,那不是天大的笑話麼?”一句話説的小毛笑了,笑得很開心,這甜甜的笑一直印在趙風山的腦海裏。誰知這甜甜的笑裏竟隱藏著這無限的痛苦!

  趙風山一想起小毛,心裏便難受,他再次下了決心,繼續去做那些人的工作,一定得讓他們驗血,決不能讓他們夫妻間交叉感染,也決不願再看到象小毛一家子那樣鮮活的生命象一堆燒盡了的灰一樣隨風而去。他想到這兒,便又來了精神,好似體內有一股氣在膨脹,給了他無限的力量。他給自己制定了計劃,週一至週五打理文印部的事帶整理他和石言寫完的小説草稿,週六和週日去説服那些人,就用自己和小毛還有那上吊死了的女人一家作實例,消除這些人的思想痼疾,使他們能勇敢地站出來,接受化驗和治療。

  趙風山這次的辛勤總算沒有白費,加上人們通過電視、報刊對有關艾滋病知識的了解,基本上接受了他的建議,或公開或私下裏做了抽血化驗。艾滋病病毒攜帶者還真不少,遠遠超出他的估計。這些人大部分集中在25歲至50歲之間,其中以三十多歲的壯年人居多。趙風山看著這麼多人染上了與自己一樣的病,而且絕大部分都是賣血染上的,心裏便對那私自採血的血頭産生了極端的憎恨。他對那些夫妻只有一方染病者再三叮囑了一遍,叮囑他們千萬千萬得小心,麻痹不得,不要因夫妻生活而傳染給對方,重蹈小毛一家那慘痛之路。趙風山這次還別出心裁地打印了好多‘心平氣和,過健康人的生活’的字條送給每一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家庭。

  有所為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趙風山與石言合寫的小説也已完稿了,並打印了出來,但他倆並無心去找出版社出版,而是閒下了時看一看,有一點孤芳自賞的味道。轉眼過了春節,石言忽對他説:“咱倆這次寫一個大一點的吧。我已經考慮一個月了,先用半年時間討論小説的結構,人物和素材,然後再用一年甚至兩年的時間去完成,你看如何?”趙風山當下贊成,他與石言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共同寫作,自感寫作能力提高了不少,再鍛鍊一次有何不可呢。倆人商量到了一塊兒,石言便把曾經發生在自己居住的那個大雜院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細説與他。石言每天説上幾段,趙風山晚上便把它打存在電腦裏,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了下來。

  趙風山近來迷了寫那稿子,整天地撲在電腦前,以至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發呆了,癡癡的樣子。這一天自覺腦子勞累,便閉目養神小歇片刻,忽然傳來幾聲鳥叫,探頭一看,原來是只雁子在門外那棵柳樹的枝條上跳來跳去。趙風山輕輕噢了一聲,原來是春天來了。他想去城外,去感受一下春的氣息。想讓春風拂去自己一身疲憊和滿面倦容。

  城外的景色確實沁人心脾,小草的嫩芽已穿透了土壤,正努力地往上長,濕潤的大地散發著一陣陣泥土的芳香,趙風山雖然長年生活在農村,見慣了田野裏的勃勃生機,但這段時間卻久違了,因此覺得這一切都很親切。他便漫步在這田埂上,心情無限愜意,不由地一直往那遠處走去。忽然他看見在自己的正前方,三四百米開外有一對男女牽手而來,心理便羨慕,羨慕這一對幸福的人兒。

  然而,當兩人走近時,他萬萬沒想到,那男的竟是他表弟仁亮,那女的卻不是表弟的媳婦。仁亮見了他,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驚慌,再是一臉羞愧,剩下的就是無可奈何了。趙風山見他難為情的樣子,便先開口問道:“今天沒去上學?”仁亮忙遞上煙,騙他説:“教育局搞培訓,這會兒沒事,在招待所裏憋得慌,與小玉出來遛遛。”趙風山早聽別人説仁亮與他學校裏的一個女教師不幹不凈,現在看來這是事實了。他抽著煙,笑道:“我也是在屋裏悶得慌,出來轉遊轉遊,你倆去吧”。仁亮笑了笑,便與小玉轉身走了,但再沒牽手。

  仁亮這小夥子模樣兒俊,就如其名,人靚。他家景不好,高中畢業後沒考大學,經人推薦當了一名民辦教師。結婚後一直沒有能生孩子,夫妻倆也不知是誰的毛病,就抱養了一個女兒,現在大概兩歲多了。他也曾賣過血,只是次數不多。

  趙風山踏青歸來後,心裏便一直想著仁亮和小玉,他感嘆道,怪不得表弟與這個女人相好,這女人長得簡直無可挑剔,出水芙蓉一般,雖沒有有錢人那種打扮,但外表中卻透出一種自然的美來。他正想著,石言來了。石言臉上全是掩飾不住的笑容,大聲説:“我大學的同桌是蒙古人,邀請我去他那兒轉轉,正好下星期沒啥事。咱倆一塊去吧。去看那塞外風光,去感受一下年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的寬廣胸懷。”趙風山知道這簡單的轉轉兩個字是要用金錢做後盾的,便推辭道:“我不去,你一家三口去吧。我給咱守攤兒。”石言立刻沒了笑,正兒八經道:“我就知道你要説這話。你別跟我説推辭的話了,兒子要上學,她能走得了嗎?明天動身。”趙風山知道拗不過石言,只好答應。

  從蒙古回來,還未等洗去那旅途的勞累,仁亮便尋上門來了,跟趙風山整整談了一夜,吐完了自己的所有心事,天亮後匆匆離去。

  趙風山現在又替仁亮和小玉擔心了,她不敢往下想,往下想就後怕。她只期盼仁亮的血檢正常,望上天有眼,但願如此。

  仁亮和小玉都是民辦教師。小玉丈夫是棵獨苗,家景也不錯,夫妻倆相依相愛,並生了一個女兒,然而誰知就在女兒呀呀學語那年,丈夫出了車禍,耗盡了家裏的積蓄不説,還欠了一屁股債。治療了四年多,丈夫還是不能坐起,成了一個沒用的癱瘓者。仁亮與小玉兩人走到一起,不能説是誰勾誰,純粹地屬於互相愛慕。小玉丈夫知道自己無法給祖上延續香火了,也知道小玉很苦,便整日裏以淚洗面,長吁短嘆地要小玉第一不要離開自己,第二為自己生一個兒子。仁亮果真讓小玉懷孕了,而且B超顯示是個男孩。小玉算是將丈夫的心願完成了一多半。然而在她聽説了小毛一家的死因後,她卻後怕了,怕這事也降臨自己頭上,因為她知道,仁亮賣過血,而且賣過不止一次。她讓仁亮去驗血,仁亮起初不同意,生氣地説自己不是在男女生活上糜爛的人,去驗血怕遭白眼,但聽了趙風山的建議後,他去了,高高興興地去了。

  仁亮驗血回來時,滿臉是笑,趙風山的心病總算消除了,他笑著當胸捶了仁亮一拳道:“這回可算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了。”仁亮先笑了一聲,然後變做一臉的痛苦道:“命苦呀,作孽呀。別人的孩子自己養著,自己的孩子又生在別人的家裏。唉——。”説罷便轉身離去,竟沒有跟趙風山打聲招呼。趙風山搖搖頭,嘴裏嘟囔道:“得了吧,沾了便宜還賣乖,你當人家小玉丈夫心裏痛快,還不跟咽下一隻綠頭蒼蠅一樣難受?”

  仁亮和小玉表現出來的態度,反映了人們對艾滋病認識水平的普遍提高。趙風山也從他倆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慘劇減少到最低限度的悲痛中的微笑;也看到了人們開始有了敢於拋開世俗的偏見,面對現實的精神勇氣。趙風山知道這是政府重視的原故,是政府關愛的結果,但他也隱隱約約的覺得這裡面多多少少也摻和著他的一點兒心血,一點兒勞累。小毛一家的不幸,那吊死的女人一家的不幸,有可能再也不會重演了。

  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那些人了,趙風山認為得去看看,看他們的近況如何。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便挨個走訪了一遍,除了死去一個,一個病症較重,兩個稍有點發燒者外,其餘的都很正常。這次還有一件令他欣慰的事就是這些家庭幾乎都裝了電話,看來他們的生活在一步步的改善。只是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寡婦家境不好,每天十幾元的藥費都幾乎快要用不起了,人也瘦骨嶙峋,趙風山著實為她捏了一把汗。

  這一日閒暇,趙風山獨自遛街,走到一處建築工地旁時,見同村的趙根旺和鄰村的李財生正在那兒挖下水道,便大聲喊他倆。兩人見是他,便放下手裏的活,拍了拍蹭在身上的泥土趕忙過來。趙風山笑道:“上次去家裏沒見著,原來你倆出來掙錢了,這身體吃的消麼?”李財生嘆息道:“吃不消也得幹,孩子上學要花錢,不幹誰給錢?”“那是的,那是的。”趙風山連忙説道。趙根旺是同村的,就顯得隨和多了,笑道:“我才不在乎那病呢,我身子骨結實,不痛不癢的,只要能掙下錢,什麼苦活,什麼累活咱都幹,管他呢。走到哪一天是哪一天。那幾個死去的都是心病,思想病,病還沒撂倒他,自己到把自己嚇死了。”趙風山聽了,笑道:“根旺哥,你真行,一直都這麼開朗,能活一百歲。”李財生在一旁打趣道:“我估計根旺身上沒有病毒,是醫院化驗錯了。現在一頓飯吃兩個四兩大的饃,把那幾個小夥子都比回去了,你看他膀子上那肉,滾圓滾圓的。”趙風山笑著説:“人就應該有根旺哥這種無所畏懼的精神,輕輕鬆鬆地活著。不過説歸説,笑歸笑,你倆還得注意點,不敢感冒了,若是身子有點不舒服,別忘了趕快吃藥。多活一天是一天,那是咱老婆孩子的福氣。”兩人聽了直點頭。李財生突然問:“聽説國家,還有些施善之人給咱們這幫子人送了不少東西,你見到了嗎?”趙風山搖頭道:“不知道。”根旺聽了便罵了起來:“現在有些人真是壞透了,什麼都敢貪,連國家給我們這些的人一點點兒關愛都貪掉了,簡直是在世上作孽。”趙風山見他情緒激動,便擋他的話説:“不説這些,説了生氣,氣大傷身。咱不指望那些,咱就指望咱自個兒,腳踏實地地幹,心安理得地活,這比什麼都強。”

  回到住處,趙風山覺得有必要給那幾位發病者打個電話,告訴他們這深秋季節,天氣變化無常,要注意保暖。頭一個電話打到了那位重症病人家,就讓他著急。女主人在電話裏哭哭泣泣,説丈夫快不行了,她害怕。趙風山與此人交往不深,不想親自去看望,便在電話裏安慰了那女人一番。然而等他擱下電話後卻坐立不寧,既然女人向我哭訴,肯定是把我當做知己,都到了這份上了,作知己哪有不去之理?想到這兒,他立即穿上棉衣,騎摩托車去了。

  人確實是不行了,女人請來了左鄰右舍和本家的兄弟。趙風山見來了這麼都人,用不著自己幫忙,便安慰女人道:“不用多傷心,這都在預料之中。料理完後事後好好撫養孩子就是了。”説罷塞給女人五十元錢離去。

  趙風山順便回了家裏,這時天色已晚,吃罷飯他對妻子説:“癌症死了不後悔,心腦血管病死了不後悔,因為不知道是咋得上的,只有得了艾滋病後悔。為了不勞而獲,為了不出力掙那幾個錢,丟掉的卻是生命,後悔呀後悔!”妻子見他這個樣子,便笑道:“看你盡胡説些啥,早早休息吧,明天咱倆把地裏那點花生刨了。”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一年春風暖。趙風山和石言合作的第二部小説終於完稿了,前後歷時兩年,費盡了心機。趙風山看者那厚厚的一摞稿子,心裏有説不出的滿足。想不到自己在得了不治之症時,在石言的幫助下,竟能做這樣的事,他認為這一輩子沒有什麼可後悔的了。

  不久,趙風山又一次去了北京,得到了衛生部領導和致力於公益事業人士的關愛。他現在精神很旺,底氣十足,自感腳下的路很長很長……

  (作者:小衛)

  (本文經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駐華辦事處協調,經紅樹林組織 授權

責編:吳曉洋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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