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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會客廳]一個父親的艾滋訴訟 

央視國際 2004年05月28日 18:32


  CCTV.com消息(新聞會客廳):白岩松:您好觀眾朋友,歡迎收看《新聞會客廳》。

  常聽見有人説叫削發明志,説為了要實現一個什麼事兒,把頭髮給剃了,然後表示一種決心,但是在今天我們關注的一個新聞內容之中,正好跟這種表達是相反的,他蓄髮明志。

  [短片]

  5月20日,王為軍剪掉了他蓄了5年的長髮。五年前,他蓄髮明志,發誓要為女兒王凱佳討回公道。

  王凱佳今年7歲,她是個艾滋病毒攜帶者。

  1997年8月1日,王凱佳出生在河北省沙河市的康泰醫院。父親王為軍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在武安農村,有一對兒女是非常令人羨慕的。高興的王為軍很快接受了康泰醫院院長王順英的建議,花錢給妻子靳雙英輸血400毫升,院方表示,産婦輸血後能恢復得快一點。

  王凱佳並不知道自己的降生給這個家庭帶來的歡樂是如此短暫。出院後,母親靳雙英非但沒有恢復,反而得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怪病。她一直感冒,高燒不斷,半年後就臥床不起。1999年5月16日,靳雙英在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的情況下死去。

  王為軍是當地最早買汽車跑運輸的人之一,每個月都有兩三千塊錢的收入;妻子靳雙英持家有方,小兩口的日子過得非常紅火。靳雙英生病後,王為軍四處求醫問藥,兩年內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債臺高築,甚至賣掉了自己的宅基地。

  但這僅僅是噩夢的開始。1999年6月23日,在有關機構確認靳雙英死於艾滋病後,北京地壇醫院又確診當時年僅一歲半的王凱佳是艾滋病毒攜帶者。

  一家出了兩個艾滋病,這在當地村民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原先經常串門的街坊鄰居們見到王為軍父女倆就躲,小孩子們也不和王凱佳一起玩。王為軍的哥哥本來和王為軍住在一個院子裏,但考慮到自己孩子的安全,他搬了家。

  王凱佳在這個沒有玩伴的環境裏一天天長大,她也經常感冒發燒,這讓王為軍心急如焚。他無力承擔給女兒治療的費用,更無法承受村裏人異樣的目光。

  白岩松:好,今天我們會客廳請來的客人就是王衛軍和他的女兒凱佳,凱佳今天是真漂亮。

  白岩松:以前化過粧嗎?沒有。你舍得一會兒做完節目洗臉嗎?不捨得。今年7歲了應該。

  王衛軍:對,去年9月份,剛剛上了學前班。

  白岩松:今年能上一年級嗎?

  王衛軍:看她那個表現,我覺得她上一年級也不是太樂觀。她在學校老是有小孩欺負她。

  白岩松:凱佳,想不想上學?

  王凱佳:想。

  白岩松:小朋友跟你玩嗎?你知道為什麼嗎?

  王凱佳:不知道。

  白岩松:還得回頭説到你這個頭髮,當初五年前為了打官司,説我把頭髮留起來,今年5月份的時候官司贏了,剪頭髮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王衛軍:説實在的,第一撮頭髮剪下來的時候,那種心裏也説不上,酸酸的,那種特別苦、辣,反正什麼心理,各種各樣的滋味馬上都下來了,我一直在克制自己儘量不要流淚,但是始終控制不住。

  白岩松:一邊剪頭髮一邊掉眼淚。

  王衛軍:對。

  王衛軍:現在的心情或許有點悲喜交加那種感覺。

  白岩松:講講這個悲喜。

  王衛軍:説實在的,我有時候真的,走過的路自己都不敢想,有時候晚上一想起來就跟做夢似的,出去這種遭受的各種冷遇,然後跟別人又是吵又是罵,這種痛苦根本沒法去想,也不敢去想。

  白岩松:喜的呢?如果説有的話。

  王衛軍:喜的就是,最少我也算是熬出來了,這第一步官司總算打贏了,孩子按照專家這種説法,因為孩子那時候病毒數量挺高的,那時候就告訴我,説你這孩子可能生存的希望很小,她可能在5歲之前就可能離開你。那時候我一直在咬著牙,因為我從作為一個父親來説,我得時時刻刻地讓她能夠在這個世上,如果説是有可能的話,不管是希望多麼渺茫,我也要堅持。

  白岩松:孩子什麼時候,小凱佳什麼時候開始知道媽媽的事兒了?

  王衛軍:好像是兩年前的一次,2002年的時候,我一直認為她不知道,有一次在下火車,從西客站出來以後,有一位等於説老大媽,她説我幫你帶孩子吧,她在前面領著孩子,然後她就問,説你媽媽呢,我孩子説了一句,我媽媽死了,我一下子心“咯噔”一下。因為我一直沒法跟她説,也沒法跟她講。

  白岩松:凱佳,媽媽長什麼樣?

  王凱佳:不知道。

  白岩松:見過照片嗎?

  王凱佳:見過。

  白岩松:那怎麼還不知道呢?

  王凱佳:不知道什麼樣。

  白岩松:剛剛開始凱佳的母親去世了,然後凱佳也最後被醫生確診説她也是那個什麼,旁邊整個的生活環境是不是就迅速地就開始發生變化?

  王衛軍:實際上從我妻子出院以後,這個情況馬上就變了,可以説我在當時這一幫朋友也挺多的,平常喝酒、打牌、聊天這個情況也比較常見,但是就從那次回來完全沒有了。

  白岩松:一下子就不見了。家裏頭的變化呢?

  王衛軍:我家裏的那些人,有時候表面上看他們一直在支撐著,實際上內心一直在,我都看出他們有意在躲。包括我的兄弟姐妹,就連我父親也是害怕,其實我心裏那時候也沒底。

  白岩松:後來您的兄弟姐妹從大的家庭,因為在農村,大家其實原來我看那個短片是住一塊的,走了,是不是回過頭來去想也理解?

  王衛軍:我剛開始那個時候心裏也是覺得不太能夠接受,但是慢慢地冷靜下來以後,我想這也是説能夠理解的,因為在農村來説,這個小孩經常在一塊磕磕碰碰的,也是經常的事兒,像這樣做我覺得也是應該能理解的。

  白岩松:但是在農村裏頭我知道,抬頭不見低頭見,就這麼大一個地方,你們也不能説總呆在屋子裏頭

  王衛軍:剛開始的時候我都不敢出門,感覺到人家都是好像在躲我,我領著孩子走一個碰面,人家身子就閃過去的,人家一個眼神看你,心裏感到特別特別地不是滋味。所以我一般出去就是為這個官司奔波跑,我一般就在家裏呆著。因為我害怕那種眼神。

  白岩松:其實對你更大的一個打擊,或者説是同等重要的打擊,是小凱佳確診的時候。

  王衛軍:是,我説這怎麼可能呢,為什麼我沒事兒,孩子有事兒呢,我自己一直在跟自己説,搞錯了,肯定是防疫站那邊搞錯了,我自己帶她上地壇醫院去做了一個檢測,沒想到第二天結果出來以後是,一下子把我腦子裏全部都打亂了。

  白岩松:蒙了。那天你都不知道該去跟誰説,孩子一歲多一點。

  王衛軍:我記得在醫院裏有一個八角亭子裏邊坐了好長一段時間,望著亭子那一角,我一直在想,我該往哪兒走。

  白岩松:後來回去之後凱佳開始長大,周圍的情況又是什麼樣?

  王衛軍:她上街都沒人敢去碰她,兩歲的孩子在街上,你説走得快了,走得猛了,摔一跤,按照常理説應該有人把他拉起來,但是她要摔倒了,絕對沒人上去把她拉一下。還有孩子要吃糖,給她兩毛錢讓她出去買糖。她蹦蹦跳跳出去以後,一會兒高高興興拿著錢回來了,而且手裏攥著糖,我問她怎麼回事,她説賣糖的那個老爺爺他不要我錢,給我兩塊糖讓我趕快走,她挺高興,但是我心裏那種滋味特別特別難受。

  白岩松:知道是為什麼,嫌這個錢危險。

  王衛軍:對,他不敢要那個錢。她如果説走到哪兒,小孩都躲著,她往哪兒一走都跟著躲,人家都不理她。

  白岩松:那你怎麼陪著她成長?

  王衛軍:我這幾年説實在的,我都一直覺得孩子畢竟是無辜的,這麼小的孩子,她不應該遭到這種待遇,所以我就是我每天要是在家的時候,我都儘量讓她,她要想吃什麼,我就給她做點什麼,每次出來的時候她挺高興的,在家裏有時候淘氣的時候,我告訴她,我明天要出去,你聽話嗎,聽話,出去以後不許跟我撒嬌,不許要東西,因為爸爸現在沒錢。她説行,怎麼説怎麼行,反正只要能出去就高興。

  白岩松:怎麼陪著她玩?

  王衛軍:出去之後,像我到武安、邯鄲、邢臺、石家莊這些,有時候上超市裏邊逛一圈,有時候商店裏邊,就是上樓、下樓,坐電梯,她對這個特別高興,上樓下去,上去下來,在大廳裏溜溜,她挺高興的那時候。

  白岩松:你看過去的時候,沒出這個事兒的時候,你應該算是奔小康去了吧,家裏頭?

  王衛軍:也算是有吃有住有看有花,基本上都是樣樣也不缺,別人有什麼我也應該都有了。

  白岩松:這個事兒完了之後,這幾年你現在靠什麼?

  王衛軍:我現在幾乎是靠社會各界好心人的資助,從2001年開始,陸陸續續有好心人,讓我最感激的就是北京有兩個人,一個叫魏曉明,每年要好幾個包裹,包括孩子你看穿的衣服都是他給的,這人挺細心,孩子一直在成長。

  白岩松:號還在變。

  王衛軍:對,號一直在變,從腳上到頭上,圍巾到帽子、手套,他想得特別特別週到,我特別感激。

  白岩松:小凱佳成了村子裏頭最漂亮的孩子了應該。

  王衛軍:還有一個人叫劉平,他曾經這幾年先後資助我九千多元,每年都要給我寄點錢,還有像全國各地的,也有高校的學生陸陸續續給我一些救助,有玩具,孩子吃的、玩的,還有現金,所以我這幾年説實在的,剛開始那個時候,心裏充滿一種憤怒與痛苦,那種絕望的感覺,慢慢的,隨著時間一直在往後推,這麼多好心人的幫助,讓我看到這個社會還是熱心人比較多,應該説感激這個社會。

  [短片]

  為了給妻子和女兒討一個“説法”,儘快給女兒治病,王為軍開始向有關部門申訴。

  在王凱佳母親靳雙英去世前,武安縣衛生防疫站曾經對她的患病原因做過調查,認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輸血感染。靳雙英身體一直很好,只是在康泰醫院輸過那惟一的一次血。而當時,在這個醫院周圍,亂採血的現象非常嚴重。

  根據對靳雙英病歷資料的調查,武安縣衛生防疫站認為,給靳雙英的輸血的血源來歷可疑,很可能是康泰醫院的違規自採血。但康泰醫院的上級主管部門沙河市衛生局的調查報告卻截然不同。

  沙河市衛生局認為,儘管康泰醫院存在著違規採血的現象,但是給靳雙英輸的血是乾淨的,理由是他們找到了康泰醫院的內部的一個職工楊巧芳,此人承認違規採了她自己弟弟的血,這袋血後來輸給了靳雙英。但她弟弟並不是艾滋病毒攜帶者。

  拿著這麼一份自己證明自己清白的報告,康泰醫院拒絕給王為軍任何賠償。

  此後,王為軍開始背著小凱佳逐級上訪、申訴,但沒有任何結果。王為軍決定“蓄髮明志”,不給女兒討回公道就不理髮、不刮鬍子。

  在女兒面前,王為軍不怎麼表露自己的情感。但他也有憋不住的時候。門上的對聯,發泄的詩詞特寫。

  “我的一生從此時此刻起,就像風一樣慢慢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往日的幸福生活不復存在,度日如年。”(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對行政申訴失去了信心的王為軍決定訴諸法律。1999年12月的一天,王為軍背著小凱佳走進了北京大學婦女法律研究與服務中心,尋求法律援助。

  白岩松:一些衛生部門最初面對凱佳,面對你的時候,那個時候狀況什麼樣?

  王衛軍:實際上它就是底層的衛生部門,我剛開始那時候,走行政渠道的時候,那時候各部門都不能接受,他們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兒,老是在回避,在躲。甚至我多次跟他們發生爭執、打罵,出現這樣的事兒出現太多了。我記得有一次在邢臺衛生局的時候,孩子有一次撒尿,撒在樓道裏邊了,我到第二天再去的時候,整個我一進大門,那股刺鼻的消毒味讓我感到渾身的不自在,我説這是衛生局,應該説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兒。

  白岩松:消毒,就因為她沒忍住,在那兒……

  王衛軍:對。那時候我的心情是特別特別地糟糕。

  白岩松:絕望到什麼程度?

  王衛軍:對方跟我説一句難聽的話,你的事兒不歸我管,我馬上第二句話就敢罵出來,就敢罵他,然後我就動手,用拳頭砸門也好,用腳踢門也好,我什麼樣的舉動都敢做,就那種,説實在的,那時候就把命豁出去了,我什麼也不怕,也不想。

  白岩松:恨過嗎?

  王衛軍:恨,那時候確確實實是恨,我覺得在一個農村出現這樣的事兒,那就是衛生部門的政府的失職,首先要恨他們,然後是醫院,醫生這一塊。

  白岩松:恨完了呢?想過報復嗎?

  王衛軍:想過,但是我報復我只能説針對醫院,別的地方我倒是沒有什麼大的想法,而且我對當時那個醫院的院長説實在的,真的是恨得咬牙切齒,

  白岩松:也絕望過,也恨過,甚至也産生過報復的念頭,為什麼最後選擇的是要打官司?

  王衛軍:説實在的,打官司這條路,剛開始那時候不敢想,需要很大的一筆費用,打官司是從99年的11月份,那時候當地衛生局防疫部門不是組成一個調查組嗎,最後給我一個結果就是説醫院輸血,違規採血是違法的、違規的,我們已經做了處罰,但是這個血液來自於健康人體,這一點是肯定的,所以你這個事兒,你也只能説是我們到此為止,我有一個哥哥,他多多少少懂點司法知識,他就提出來説你跟他要獻血本,獻血證、體檢表、身份證這一類,當初抽血必須要有這些手續,我就跟他們要,他一聽我説的這些話,他肯定有人在支招,給我扔出一句話,要想看這些東西,法庭上看。我跟他們吵了一架,我説你這説的是人話嗎,調查結果難道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打發了嗎?我跟那個衛生部沈處長説的時候,我説我該怎麼辦,沈處長説,實際上你這個事兒我也是從衛生部作為一個公務員來説,我也是幫你把這個事兒給你們河北省發過兩次文,也催過兩次,但是始終也沒有答覆,他説你要真的想討一個説法,你只能走法律程序,然後用法律討一個公道。

  白岩松:打這個官司你要當時五年前的時候要達到什麼樣的目的?

  王衛軍:要一個公正的説法,然後就是趕快給孩子治病,治療這一塊,因為在條件説我這個孩子現在病毒數量很高,一旦發病的話,那是很急的,因為小孩的免疫功能特別低,他跟大人不一樣,

  白岩松:諮詢過沒有,如果要是能保持著對凱佳的治療,一個月得多少費用?

  王衛軍:我從99年的時候就諮詢過,那時候費用一年的話最低要十幾萬。

  白岩松:一年,對於你來説這該是個……

  王衛軍:這是一個天文數字,根本就沒法想,不敢想的數字。

  白岩松:而另一方面,作為打官司來説,對於你完全是一個陌生的行當,心裏有底嗎?

  王衛軍: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曾經北大的法律援助中心的主任姓郭,郭主任就這樣説過,接我這個案子的時候,説你這個案子可能的話,要打兩年,兩三年,甚至更多一點,他説你要準備面對那個現實,我説別説兩年,再長我也能夠接受,

  白岩松:為什麼要留頭髮呢?

  王衛軍:實際上那時候我想著我能不能活下去,我就這樣,保持我這種狀態,我看看我的頭髮到底要變成什麼樣,要長多久,我這個事兒能夠得一個説法。

  白岩松:想過這個官司的難度嗎?

  王衛軍:關鍵不是説這個官司進展的難,關鍵是干預,權力這種干預特別地難,實際上我在兩級法院作為一審、二審、再審、重審這幾次的審理當中,我遇到的法官也好,審判長也好,他們的態度都挺好的,素質挺高的,跟我説話也挺負責任的。但是他們後人的話真的讓我有一種無奈的感覺。包括在邢臺的時候,説我知道你面臨的這個困境,我們也是儘快地給你判決,但是你也知道有時候我們合議庭説了不能算,你這個案子畢竟比較大,在河北省這是第一份。從第二審的高院也是,包括審判長、法官都説得挺好,我們實際上這個判決在2001年上訴之後,第二年2002年那個判決實際上就出來了,但是這個判決書我們寫好以後必須遞審改會,審改會不發我們也沒辦法。

  白岩松:這個案件就反反復復一下子就這麼多年,當時在短片中我看到的,當時寫的説我的一生就像風一樣走了,何時是盡頭,當時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寫的?

  王衛軍:當時就是感覺他們一直在相互扯皮的情況下,你找這個,找那個,然後頂頭的上司我又找不到,我究竟該找誰,誰能給我一個交代。

  白岩松:你像個風箏。

  王衛軍:是。

  白岩松:想過放棄嗎中間的時候?

  王衛軍:放棄倒是沒想過,我是想過絕望的,産生別的念頭,

  白岩松:什麼念頭?

  王衛軍:包括把醫院的院長殺了,然後我領著孩子選一種別的方式,當時我還想著,那時候感到最痛苦的時候,我在家裏想了一晚上,不行的話我第二天出去買個票,帶著女兒,然後哪兒最好玩,玩一天,瘋瘋地玩一天,然後我就買個天安門城樓那個門票,我上去一下子,自己給自己留一張紙條,我就跳下去。

  白岩松:當時北京的律師們開始幫你,這個起到的作用有多大?

  王衛軍:實際上從律師的介入,給我的感覺就是説,可以説一個人在河裏遊著遊著,抓到一棵救命草,看到一點希望,我得奮力地抓住往前遊,最起碼説看到了希望。

  白岩松:他們收錢嗎?

  王衛軍:不收錢,實際上我在之前我準備打這場官司的時候,我也接觸過、諮詢過,在河北省,在我們邯鄲可以説好多律師一聽我這個事兒都搖頭,都不敢接。

  白岩松:人家也知道難。

  王衛軍:對。

  白岩松:凱佳等於是在這五年的官司的道路,在你家鄉到北京來回跑的道路上成長的。

  王衛軍:是,從她的眼裏,在奔波中慢慢長大的。

  白岩松:醫生最早的時候説,有可能幾年內會有危險

  王衛軍:實際上她從這五年來,每一次發燒我都是提心吊膽,只要一發燒我就提心吊膽,我就得趕快給她吃藥。有時候她難受的時候,哪怕就是説不願意吃,再怎麼鬧,再怎麼哭,我灌也要把這個藥灌下去。

  白岩松:凱佳現在每天吃藥嗎?

  王凱佳:吃。

  白岩松:現在自己吃還是爸爸非讓你吃?

  王凱佳:自己。

  白岩松:自己就能吃了,真是好孩子。

  白岩松:前年年底開始整個咱們大環境變了,就是國家對艾滋病明顯重視程度跟以前不一樣了,你是不是也是在一直在關注著這種變化?

  王衛軍:我説實在的,我自己感覺到,到後來,可以説由痛苦無奈變成一種感激社會,像國家對艾滋病病人的救助、治療、照顧這一塊有了很大一個突破,最起碼來説,作為一個農村底層這些農民,他可以享受到這個免費的藥物,所以這一點讓我挺感激的。

  白岩松:這個時候開始有沒有一種嗅覺、感覺説我的官司有可能要出現轉機?

  王衛軍:那時候我還沒這種感覺,也是感覺到,總感覺到這個官司或多或少會出現什麼別的意外,就連我的律師也一直在擔心這個官司,從法理上來説,這個案子不會出現太大的變故,但是這個私下裏會出現的那個事兒是很難預料的。

  [短片]

  2004年4月29日,河北省高院下達終審判決,判決沙河市康泰醫院賠償王為軍王凱佳人民幣362042.55元。

  官司贏了,留了五年的長髮終於可以剪掉了。王為軍將頭髮埋在妻子的墳前,把三本判決書一頁頁燒掉。

  官司贏了,但並沒有真正結束。5月22日,王為軍帶著小凱佳向邢台中院遞交了“強制執行申請書”。他要儘快拿到賠款為女兒治病。多數因母嬰傳播而染上艾滋病的孩子活不過5歲,小凱佳已經創造了一個奇跡。但是,究竟什麼時候能夠強制執行呢?

  白岩松:什麼時候呢?

  王衛軍:那天法院説的是,我們已經把這個案子等於是立上了,你執行這一塊,我們馬上會轉到執行廳去,讓執行廳下邊,他們具體負責,但那個時間我們不能跟你説,我們也不好給你定。

  白岩松:錢為什麼不能給你,法庭已經宣判完了。

  王衛軍:我應該感覺到這個判決書下來應該把錢拿到手的,本來我是這麼想的,但是看來這又面臨一個很大的困難。

  白岩松:原因是什麼?

  王衛軍:原因我覺得還是他們家裏這些勢力的背後阻止……

  白岩松:你説的是醫院。

  王衛軍:康泰醫院的院長,他家裏的親戚,從縣到市到省都有他的親戚,包括這五年來這個官司,我也隱隱約約一直感覺到權力,有些勢力在中間一直在。

  白岩松:原因主要在這兒,接下來從律師的角度,你諮詢的時候是怎麼解決下一步的事兒?否則的話這紙宣判僅僅是道義上的宣判。

  王衛軍:是,那時候我跟我的律師,我説下一步該怎麼進行,她説下一步就是趕快逼著法院執行,催著法院執行,我説執行怎麼執行呢,他説那也只能是法院他們自己決定,我們實際上從法律這個角度,你不能跟他提出什麼額外要求。從律師的嘴裏説,這個執行肯定有困難。

  白岩松:這36萬如果最後落不到實處的話,對你意味著什麼?

  王衛軍:如果落不下來的話,我還得再想辦法從另一個法律渠道,再繼續再申訴,因為法院判決這一塊也並不是説他一下子就告訴你這個36萬就是一錘子砸死了,他留下這麼一句等於是餘地,留有餘地的話,就是説治療費這一塊,等到孩子實際治療之中,如果錢不夠了,咱們再另外處理。

  白岩松:等於這個宣判結果非常地理想。

  王衛軍:是,現在我在想,如果能把這36萬拿到手,首先我下一步趕快孩子投入治療這塊,因為以前老是有人家幫助我、資助我也好,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有錢可以住院治療,一旦出現什麼別的病變,馬上就可以對症用藥。現在不行,現在一旦出現情況,我只能在當地用一些普通的感冒藥、膠囊之類的藥來維持。

  白岩松:你樂觀嗎?

  王衛軍:有點不樂觀,也有擔心,我就怕拿不到手。

  白岩松:我稍微有點樂觀,為什麼呢?現在對艾滋病的事情這麼重視,而且另一方面從某種角度來説,一開始你是為了你自己這個家打官司,但後來可能你自己也注意到了,好像媒體、社會對你的關注已經不僅僅再把你當成自己的事兒了是吧?

  王衛軍:是,我確實感到有這種轉變,我家裏可以收到上百封的來信,他們也不斷地在鼓勵我,實際上我是從那些信中,我也給自己的精神上有一個很大的鼓勵,他們一直在説,打這場官司,你自己雖然在打,但是你在爭取著一方的平安,如果這場官司不打,很可能遭殃的人更多。

  白岩松:所以我説我樂觀的因素也在這兒,就是這場官司贏了,它帶有大背景的色彩,如果在執行的時候又執行不利的話,我們社會該怎麼面對這種轉變呢?

  王衛軍:我總感覺到,因為從這五年來我考慮到,有時候權力在左右這個正規的行政渠道,他不能正常進行。

  白岩松:人命關天,還有國家對艾滋病的重視程度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另一方面衛軍也可以,比如説執行如果不能變成執行很難,最後一直落不到實處,媒體會繼續關注,社會會繼續關注,我想各級其它的地方也會更多地關注,總不至於説讓衛軍你又打算又開始留頭髮了吧?

  王衛軍:如果他要是不執行,我繼續再跟他再較勁,還得較勁。

  白岩松:凱佳,跟叔叔貼個臉吧。叔叔這話筒也坐不過去,這線拴著,我得問問你了,今年想不想上學?

  王凱佳:想。

  白岩松:想上學。想不想有很多很多的小朋友?

  王凱佳:想。

  白岩松:平常聽不聽爸爸的話?

  王凱佳:聽。

  白岩松:來,跟叔叔貼個臉,你是怎麼想的她?

  王衛軍:我現在只是想到她能夠健健康康地成長,然後最大的心願,我就是希望有一天如果這個病被攻克,這個藥研製出來,首先想到孩子獲救了,徹底治療了,那是最大的願望。

  白岩松:回頭看這五年,最大的感觸什麼?

  王衛軍:回頭看這五年最大的感慨就是説,我記得我曾經有一次,我領著孩子在外邊奔波回來以後,我碰到一個街坊,他問過我一句這樣的話,就是説經取得怎麼樣了。我當時一愣,我沒想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以為他在開玩笑,什麼經啊,他説你的官司,回家以後,越想他那個話説得,真的説到點子上了。

  白岩松:唐僧西天取經得多難啊。

  王衛軍:對,那真的得翻山越嶺,爬山過河,而且半路上又出現這麼多妖魔鬼怪,需要很多神仙來護送你才能到達那個地方。

  白岩松:你的人生呢?

  王衛軍:我的人生,我感覺到現在最起碼來説,從心裏感到有點安慰,對前途有一點樂觀的態度。

  白岩松:衛軍,得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有點虛。這些年過去了,想過幸福這個詞兒嗎?

  王衛軍:我現在確實心裏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幸福了,有時候隱隱約約感覺到如果是孩子這一塊,我最擔心就是孩子這一塊,如果她能夠健健康康地生存,那就是我幸福的。

  白岩松:加油。

(編輯:回春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