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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鄉村--大墩“庫都克”和牧人薩塔爾

央視國際 (2005年03月25日 13:52)

  一、

  早幾年前走托克遜到艾丁湖鄉的縣道050線,實在是荒涼至極,從尤喀克布拉克村到阿其克村的幾十公里路段一直沿著古老的艾丁湖湖盆邊緣行進,湖盆淤泥被硬化成堅固的臺地,經年的西北風將淤泥吹成條狀的淺溝壑,高些的臺地已經沙化,原有的蘆葦根齊整地深扎其中,上面覆蓋著厚厚的沙土;舉目四望,近處是戈壁細沙,遠處是裸露岩石的荒山,偶見的羊群幾乎是將嘴貼著沙面啃噬黃草皮,顯得饑餓難耐,更叫牧人人顯出無奈。這次行進這裡,叫人有種讚嘆,經過多年的圍欄禁牧,艾丁湖邊緣鋪蓋著2、30厘米深的駱駝刺等綠色植被,舉目再望,一片蔥綠。在乾渴的吐魯番盆地,這種綠,叫過往的行人胸腔中有種生機勃發。

  艾丁湖,在維吾爾語中是“月光湖”的意思,佔據著吐魯番盆地的南緣,湖邊緣西起托克遜縣城東,東至吐魯番市的七化分廠,最低處為海拔-155米,乾涸已多年。

  也許與羅布泊、瑪納斯湖有同樣悲慘的命運,注入艾丁湖中的多條坎兒井和從天山發源的河流之水最後一滴水在流經沙漠戈壁地帶時就被揮發殆盡,湖盆中四處是裂開的饑渴的大嘴,白色的鹽鹼花層層泛起,一絲生命的跡象都不再存在。

  艾丁湖大約乾涸于上個世紀70年代,極度稀少的降水量與百倍于降水量的蒸發量使人們望湖興嘆,守著一座有美麗名字的湖卻難以見到掉入湖中柔媚的、裹著輕紗的月光,死湖、鹽湖、沙湖、風湖幾乎成了人們對艾丁湖的另類“稱讚”。但,湖,是應當有水的。

  二、

  我喜歡沿艾丁湖的北邊緣行進,尋找曾經留給我深刻印記的湖的傳説。高山流水,草長鶯飛在新疆只能描述嫵媚的喀納斯湖、陽剛的賽裏木湖、柔情的天鵝湖和野性的巴裏坤湖,但對於艾丁湖,只能用淒苦來描述她。關於艾丁湖的古老傳説,在沒有水後,惟有在維吾爾人的歌聲中聽到殘留的講述。

  然而,當我們行進到湖盆邊緣西北居中的駱駝刺地帶時,卻叫我們見到了一種美麗的綠色駐紮:

  離公路2公里的地方,一座枯枝搭就、土坯壘砌的黃土矮房孤矗在綠色中,三個牧人人正大呼小喊地驅趕著不願入圈的百多只山羊。

  暮色已經降臨,但還沒到伸手不見五指,月亮還沒爬上月光湖頂,眼前的場景依然清晰。

  微微的秋風不僅拂動著四處青綠的駱駝刺,也掀起了牧人的衣杉。

  長者薩塔爾約50開外,穿一件藍西裝,戴一頂花帽,皮膚黝黑;青年外力穿件白襯衣,古銅膚色;少年穿件T恤,臉龐黑紅。

  三人放下了驅趕,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走入。

  黃土矮房前有一塊不大的平地,沒長草,大概是羊群長期踐踏的結果,百多只山羊在這塊平地上亂走,濺起層層黃土,像煙霧般漂浮在空中。

  薩塔爾的家族大約在艾丁湖邊緣的這處草場牧放了好幾輩子了,因為他的家在30公里外的一個小村雁木西,而雁木西的維吾爾人現在種植葡萄、棉花等,薩塔爾從小秒度就跟著父輩放牧,雁木西沒有他們的土地。

  放羊也是一種職業,雖然辛苦,但卻比侍弄土地簡易些。薩塔爾就不會侍弄土地上的葡萄和棉花,他對他每年牧放的羊全卻瞭如指掌。

  當我問起這群羊的具體數量時,薩塔爾用蹩腳的漢語告訴我,連同巴郎的巴郎(即羊羔的羊羔)有150多只,而我再問他150隻羊的牌檔子(利潤)有多少時,他卻無法用漢語表達出來。

  薩塔爾、外力以及那個十多歲的巴郎顯得很憨厚。這種憨厚我是從他們的眼睛中讀出來的:他們並不拒絕與陌生人談論他們辛勤的牧羊生活以及家庭收入,並不拒絕我們參觀他們夜晚棲息的臟亂的土炕以及只有馕和水的“餐桌”--那餐桌,僅僅是一塊落滿灰塵的木版,在西天的晚霞中同我們似懂非懂地交談著艾丁湖、雁木西、山羊群以及白天的牧放和夜晚的寂寞。

  然後,我就生出一系列的疑問:艾丁湖邊緣的這塊草場到處是鐵絲圍欄,阻擋著任何羊群的進入,為什麼這裡會留下包括薩塔爾在內的五戶牧羊人家?這片乾涸的土地上生長的綠色的駱駝刺之類的水給養又從哪來?五戶人家以及他們的羊群的飲水靠什麼解決?

  要知道,吐魯番盆地的年降水量不足20毫米,而年蒸發量卻是2000毫米以上。這些疑問,在薩塔爾和我們的交談中一一被解釋出來。

  薩塔爾他們五戶人家在這裡牧放已經有幾代人了,30多年前的艾丁湖曾是波光盪漾,水鳥騰飛的藍色湖泊,自從注入湖中的幾百條坎兒井水流不到湖中以及阿拉溝河的河水在上遊就被截流後,這裡30多年中僅有一次來水。有水的30多年前,他們的家族一直在湖盆邊緣放牧,而無水的季節,他們卻要趕著羊群跋涉到更深的天山裏,如今,艾丁湖雖然沒水,但因耐旱的駱駝刺在偶有的降雨的滋養下吸收水分長勢良好,形成了風沙線上的艾丁湖邊緣的一道綠景。能夠在這裡放牧的五戶人家是歷史形成的地域居住,不放羊,他們靠什麼生活?

  三、

  至於人畜飲水,薩塔爾引我向羊圈邊的一口“庫都克”--井走去。

  這是一口井而不是坎兒井。井深約8米,井口僅20厘米見方,用一塊木板蓋著。

  薩塔爾提了一隻鐵桶從井下提出半桶水。桶裏的水面上漂浮著幾片草葉,略顯渾濁。

  這裡海拔大約0米左右、鄰近一個叫阿其克村的牧放點--而“阿其克” 的意思是“苦”、“鹹”—我掬起一捧井水,嘗了一口,卻並沒有苦、鹹的味道,還能品出坎兒井水的清涼。

  一口井也許真能留住薩塔爾在艾丁湖邊緣的常年牧放,而每年的百多只山羊也能帶給他家生活的希望--那些山羊絨、山羊皮以及羊身上的副産品。

  但是,一口井能維持他的家族幾輩子呢?

  薩塔爾因為不懂漢語沒能回答我的問題。

  水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最基本的生産和生活保障。西域的水很嬌貴,尤其是吐魯番盆地這樣的火洲,人們為了適應乾旱焦躁的環境,幾千年前就發明了舉世聞名的坎兒井--一種地下暗河--來保證曾經被蒙古人稱之為“富饒的土地”的吐魯番綠洲能繁盛到今天。但是,據説,坎兒井每年以100條的速度在廢棄、消失和乾涸。

  有朋友説,坎兒井可不可以申報人類文化遺産?

  我在想,申報了人類遺産就能保證它的不消失嗎?哈納斯也在申報,但如火如荼的“做世界文化遺産的繼承人”的“哈納斯.發現之旅”的産權式度假酒店不正在烏魯木齊大街上招租嗎?

  在薩塔爾的這口“庫都克”東邊幾公里的阿其克村,有條“艾山尼牙孜”坎兒井,據吐魯番的坎兒井志説,它是一個叫艾山尼牙孜的維吾爾人在幾百年前開挖的,長僅150米,是吐魯番幾千條坎兒鏡中最短的一條,每天能澆地1畝。三年前,我曾蹲在這條坎兒井邊看著幾個維族老鄉清理它,現在,據説也乾涸了。

  對於薩塔爾,不放羊,他還能幹什麼?

  薩塔爾將那桶從“庫都克”裏提出的水倒進了旁邊一條水泥槽中,那群羊就擁過來飲著。

  四、

  由交河古城到托克遜是漢唐時曾是絲綢之路中的銀山道和清代形成的天山道,50公里的路段中現在仍矗立著當年的兩座烽火臺,一座叫阿其克烽火臺,另一座叫大墩嵌兒孜烽火臺,而烽火臺在維吾爾語中叫“吐爾”。薩塔爾牧羊的這個地方距離大墩坎兒孜烽火臺僅有2公里。

  大墩坎兒孜烽火臺是用黃土坯壘築的,層土和薪柴夾雜的墻體在千年風沙的吹拂下,棱角已被剝蝕,墻下是青嫩的雜草,墻頂也冒出了幾珠新綠。

  漢唐以來對處於西域交通要衝、富庶的吐魯番綠洲的征戰幾乎沒停止夠,各色人等在這裡匯聚和融合,形成了今天吐魯番維吾爾族的血液上的混合以及生産生活方式的接納。與其説薩塔爾是維吾爾族,倒不如説他是蒙古人的後裔—除了宗教信仰、語言—他的身上散發著的氣息一直叫我斷定他的祖先是遊牧在蒙古高原後來馳騁到西域的蒙古大軍。

  大墩坎兒孜烽火臺兀自立在一馬平川的艾丁湖邊緣,被風沙吹落的泥土碎塊零散地躺倒在駱駝刺叢中,變成了碎土,更像一個忠於職守、守候了烽燧一輩子最後倒下的烽卒或烽子的軀幹,肉體碎了,但骨架依然。

  五、

  薩塔爾和外力他們將那群山羊從駱駝刺中趕回羊圈時,月亮正挂在沒有星星的天上,與遠處雁木西油井的火焰形成藍色與紅色的交相輝映。外力騎著他的摩托車、薩塔爾綁了一隻山羊搭乘我們的車向30公里外的雁木西村駛去,留下那個十多歲的、我不知道名字的巴郎獨自守護著圈在羊圈裏的百所只山羊,繼續著他們祖輩以來的牧放生活。

  我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在艾丁湖邊緣的這片草場見到薩塔爾、外力和這個巴郎,我也不知道草場上那口“庫都克”還會不會有清涼的帶有坎兒井味的水汩汩流出。

  月光下的艾丁湖,今後或許會比今晚的月光亮堂。

  (2004年9月13日,烏魯木齊)(網絡原創,僅供本網站使用,其他網站嚴禁轉載)

責編:紅立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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