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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鄉村——天下奇觀吐魯番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08日 10:52

  天下奇觀吐魯番

  之一、地下運河坎兒井

  小學時有個同學很早離開新疆回了內地的江蘇鹽城,今春,他帶著資本原始積累又回新疆“參與”西部開發。20年後相見,沒有過多的寒暄,見面第一句話是:“老同學,你啥時帶我去吐魯番看看坎兒井?我對那個東西很奇怪的哎。”於是,我帶他去了坎兒井。

  朋友的兒子開學該上初二了,老師佈置的暑假作業中有篇作文:我去了坎兒井。兒子沒去過坎兒井,根本描繪不出坎兒井。於是,我帶他去了坎兒井。

  那天看中央電視台西部頻道的一個論壇,主持人邀請了水利部官員、清華大學水利工程的師生以及吐魯番地區水利局的局長探討一個問題:坎兒井的水還能源遠流長嗎?探討的結果是,坎兒井水只能再流20年了。於是,我去了坎兒井。

  吐魯番是中國的熱極,有很多天下奇觀:在這裡盛夏的午後,地表沙層溫度通常在70度(最高達82.3度),城鄉的空氣溫度一般在45度(7月的平均氣溫47.5度);龍脊似的火焰山,綿延98公里,赭色的砂岩在烈日的照射下,猶如燃燒的熊熊火焰,唐僧悟空八戒沙僧來到這裡也望而生畏;吐魯番盆地年降雨量只有2-3毫米,而年蒸發量卻是降雨量的1000倍以上;吐魯番人有個特殊的待遇,只要天氣預報時最高氣溫達到45度以上,這一天就可以按“法律”規定不用上班了;在吐魯番有個笑話,説,你若是到領導的辦公室找他簽字什麼的,他一般不在辦公桌前,而是赤膊蹲在一個盛滿涼水的水缸裏批閱文件……

  水,對吐魯番人無異於金子和油,戈壁沙灘上的小溪河流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細沙粗礫和拳頭大的卵石,穿過戈壁沙灘時,氤靄的空氣中整日都有一層薄薄的由光構成的氣體--偶爾能顯現出海市蜃摟。

  進吐魯番,有三條路。一是東出西進穿過哈密到鄯善的南湖戈壁,穿過紅色砂岩的火焰山,便望見了綠洲中的市鎮;二是西出東去過了天山後溝便是三十里風區,戈壁灘上冒著暑氣,光禿禿的沒有一根綠草;三是南來北上由南疆進入北疆,迎面是有著褶皺的吐魯番獨山子。然而,三條路中你一直見不到水。

  水去哪兒了?難道吐魯番人不喝水嗎?

  喝。他們喝的是礦泉水——從天山上融化後滲入戈壁沙灘進入坎兒井再流進綠洲的生命之水--清澈晶瑩,日夜流淌。

  坎兒井,無論從字眼和想象都是三個奇特的字。假如你鑽進坎兒井,你的想像力就十分囂張,囂張到無法抑制。

  我就一次一次地在坎兒井裏囂張著。

  與萬里長城、京杭大運河齊名的坎兒井,是中國的第三大人造工程,蛛網般地散佈在吐(魯番)鄯(善)托(克遜)盆地的沙地中。地上,像是草原跳鼠刨出的虛土包;地下,像是城市老鼠鑿出的巷道;地上,吸納著陽光熾烈的烤炙;地下,容納著天山贈予的豪放的冰雪融水,道道水流,潺潺溪流在地下匯成溪水,直奔了遠處低窪的沙地。

  歌中唱到:坎兒井的流水清,葡萄園的歌兒多……

  從南湖戈壁灘到三十里風區,方圓200余公里的吐鄯托盆地遼闊無垠,戈壁連著沙漠。舉目四望,你根本看不到些許的河流、明渠,眼界所及,是戈壁灘上每隔二、三十米便隆起的土包,還散發著“霧氣”的井。這井,淺的幾米,深的幾十、上百米,從空中俯瞰,長長短短,蜿蜒回轉,像訓練有素、臉上蒙塵的士兵靜靜地佇立成整齊的隊列。站在井口,扔一個石子,好久才聽到一聲清脆的落水聲。那聲音不亞於你在乾渴的沙漠裏遇見的一個瓜攤上用手砸開紅瓤西瓜時的愜意。

  沿著任何一條地上的“士兵”指引的方向向低處走去,就逐漸見到了白楊、葡萄,再後,便進入了一條葉脈狀的密密麻麻的井下暗渠,見到了構思巧妙、設計不凡、沒有任何動力設備和提水工具的坎兒井的尾閭。

  那水,流進了綠洲,滋潤著吐魯番。

  在亞爾鄉,我在沙塔爾的陪伴下,穿過黃土壘起的房屋院落,穿過爬滿玉珠似的葡萄藤蔓,穿過白楊聳天的鄉村小路,來到坎兒井的尾閭--沙塔爾的家。

  汗水將衣服濕透貼在身上。沙塔爾説,吐魯番的坎兒井有1500多條,連起來和長城一樣長,有5000多公里呢。

  是啊。貫通吐魯番地脈的坎兒井,實際上比京杭大運河還要長3200公里,是蘇伊士運河的28倍,是巴拿馬運河的60倍。

  這是一條地下的“萬里長城”,一條地下的大動脈。我心裏盤算著。

  沙塔爾的家在坎兒井的尾閭住了不知幾輩了,他和村民的農事生産、生活飲用全仰仗著這條“地下萬里長城”。

  坐在沙塔爾家搭在桑樹下的地毯炕上,吃著剛從地裏摘下的西瓜,抹掉酷熱行走後披在身上臉上的汗珠,聽著沙塔爾講述著坎兒井的維吾爾人的傳説。

  很早以前,有個英勇英俊的小夥子趕著羊群來到了火焰山下的吐魯番。眼前四週遮天蔽日的黃沙中遍尋不到一根青草和一滴清水。小夥子沒有被乾旱黃沙嚇退,繼續穿沙山越沙嶺,終於找到了一塊有著綠草的洼地,然而卻沒見一滴水。眼望著被乾渴折磨的羊只,小夥子心中也似火焰山一樣冒著熱火。就在沮喪得沒了信心時,不知從哪兒來了一位吟唱的仙女,那歌聲像甘露沁入了小夥子的心脾:“綠草和清泉不分離,庫姆和塔格不分離,羊只和牧人不分離,姑娘和小夥不分離”(庫姆:沙子;塔格,山)。小夥子這才陡然大悟,不分晝夜地在草叢間奮力挖下去。挖著挖著,果然冒出了珍珠般清澈甘甜的天山雪水。

  從此以後,吐魯番人按牧羊小夥的做法,掏泉脈,修明渠,鑿出了一條條水質甘甜、水量充沛的坎兒井……

  沙塔爾對坎兒井的講述也在我的心中構起了一道美的風景。

  坎兒井水是吐魯番人民的生命之水,是西域人民頑強不息精神的體現,是智慧對惡劣環境的挑戰。

  坎兒井這種獨特的水利工程具有很多優點:減少強烈水分蒸發而節約水資源;深藏地下而避免地表污染,保證水質;沒有陽光暴曬而水溫較低,是最佳“清涼劑”;自流灌溉而不需動力……

  一位德國學者在考察了坎兒井後總結到:這項工程特別危險,從事這項工程的人必定受到當地居民的欽佩和敬重。甚至當出現一場事故後,受害者將由村民集資殯葬。他的墳塋地也許會被當作聖賢墓一樣受到朝拜。

  沙塔爾説,坎兒井是我們吐魯番維吾爾人除穆罕默德外尊重的第二個“人”。

  坎兒井變成了“人”,變成了聖賢。

  沙塔爾家門口的坎兒井明渠邊,用磚和鋼筋砌出的一個緩水池比他家的房屋裝飾得還要美觀。

  沙塔爾給我讓著西瓜,聊天的口氣變得凝重起來。“可是吐魯番的坎兒井中10條已經死了9條了,另外1條也快死了”。

  我不明白他的話意。沙塔爾補充到:就像我們50多歲的人死了而20多歲的年輕人再也不會彈熱瓦甫一樣。

  於是,我懂了。沙塔爾在憂鬱他們的坎兒井,在憂鬱吐魯番的生命之水。

  早在漢代就形成的坎兒井的雛形,經過2000年的發展,令人憂慮的是數量日漸衰減。20世紀50年代吐魯番盆地的坎兒井多達1700條,隨著不斷的乾涸,至今僅存725條。

  西部頻道的那場論壇對話還在繼續。主持人問一個清華水利工程的大學生:“你見過坎兒井嗎?”

  “沒有。”

  主持人調侃到:“你學水利工程的沒去過坎兒井?”

  連沙塔爾都知道,坎兒井衰減的原因是吐魯番綠洲生態的破壞。荒漠化土地的日益增加、水資源的日漸短缺、地下水位的不斷下降使坎兒井水流量逐年減少。

  是的。坎兒井要消失了,用不了20年了,它將變成一個埋葬在地下的“古跡”--待哪天后人再想提起它時,它會從後人的腦際中蕩然無存--因為,坎兒井的現實離他們很遙遠。

  我承認,坎兒井的水只能凈化來過坎兒井的人,即使將來。

  之二、交河古城揀空瓶的巴郎   

  和阿文到交河古城,買了門票,站在“城”南門口一片小樹林裏擦汗。   

  今天天氣太熱,有40度。想想古城中至少有50度,便一屁股坐在樹林下的一處賣瓜的攤檔前,要了一隻沙瓤西瓜破開,吃起來。   

  涼爽後,才抬眼望望四週。這時,見兩個維族巴郎坐在樹跟下盯著我倆,便抬手喚他倆過來,給他倆遞了兩芽西瓜,兩人擺手,“不吃,不吃。”

  正吃著,從高高的古城臺地上吹起了黃沙狂風,漫天瀰漫。此時已是傍晚時分,正討嫌這狂風黃沙,攤檔的一位漢族小姑娘對我們説:“你們要去(古城)就快點去,不然天暗了,就沒意思了。”

  其實我和阿文就是為了等到天暗下來才打算進“城”的,一是傍晚的古城在暗色的天空下更加淒美,二是不至於太暴熱。

  但我倆還是挪步走向了古城。

  那倆巴郎不知什麼時候也跟隨著我們也走在古城中的中央大道上。

  第一次來交河古城是1985年。那時大學有個同學畢業分在這裡的農行。那次進古城是騎了一輛偏三輪摩托車,摩托車在塵土飛揚的中央大道行駛。那時古城不收門票,沒人看守,不知是第幾次開始收門票的,一開始是5元,一直到現在的30元。  

  小巴郎跟隨著我們,聽我給阿文講著這座古城的由來和歷史。   

  古城兩邊的天空挂著一片極大的烏雲,狂風小了點,但還是吹得古城巷道塵土飛舞。塵土撲進鼻腔,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憋悶。   

  喚得倆巴郎和我們並排走著。問著他們的名字什麼的。

  大些的巴郎叫外力.庫爾班,13歲,家住在古城旁雅爾河畔的半山腰中,在雅爾鄉小學上6年級。   

  外力的漢語講得不錯。問他學校學不學漢語,他説不學。我甚是奇怪,“那你是怎麼學會漢語的?”原來外力常在交河古城邊接觸來自各地的遊客,慢慢地就學會用漢語和遊人交談了。   

  外力長得挺清秀,皮膚很白。和外力一起的那個巴郎叫木合塔爾,12歲,皮膚卻很黑,胳膊肘子下夾著一個礦泉水紙箱子,裏面裝著不少空塑料瓶子。   

  和木合塔爾打招呼,他卻一言不發,眼睛定定地看著我。外力説,他不會漢語。

  問外力,揀這些瓶子幹什麼?外力説,賣錢。   

  “一個瓶子多少錢?”

  “五分。”

  空瓶子都是遊客丟在古城的垃圾桶裏和隨意扔在廢墟土上的。阿文插了一句話:“也算是環保志願者呢。”

  想想也是,不文明的遊客隨意丟棄的瓶子,外力和木合塔爾每天揀了賣了,既保護了古城的“環境”,也有了“收入”。

  忽然想起在新疆茫茫戈壁灘上獨自一人行走並低頭仔細尋找公路兩邊司機和乘客扔下的空瓶子的“拾荒者”,他們也是在環保。

  在城西那片埋葬了200多具嬰兒的古墓葬前,我問外力,知道為什麼在這裡埋了嬰兒嗎?  

  外力常年生活在古城附近,對古城裏的官署、瞭望塔、佛寺、水井、儲藏間以及巷道兩邊的民居有著模糊的印象,但卻不知道這座千年古城為什麼會保留得這麼完好,也不知道古城的歷史和興衰,更不知道這200具嬰兒墓葬的緣故。   

  這嬰兒墓葬的緣故到現在還沒有定論,一般有三種説法:一個是來自於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古城的居民不願意自己的孩兒被擄去當奴隸而痛苦地一次性埋葬了他們永久的“希望”;二是來自於一場瘟疫;三是一種殉葬。   

  無論是何種原因,200具嬰兒的墓葬以及其中悽慘的歷史故事在外力的眼中和心中都是一種莫名。   

  走在城中鋪了現代黃磚的西南大道裏,我問起外力家的情況。   

  本來愛問愛説的外力,此時立馬少了語言。告訴我他家情況時的語氣變得有點“深沉”。   

  “爸爸沒有了,媽媽一個人種葡萄,還有個奶奶,98歲了,奶奶有病……”

  我不知道外力的爸爸“沒有了”是什麼意思,我也沒問他。但我知道,沒有爸爸的孩子往往有一種心靈的缺憾;我也知道,沒有丈夫的女人拖著個有病的老人在操持家務中的困苦--她要在春天將埋在土裏的葡萄苗開墩,要在夏天悶熱的葡萄架下採摘葡萄,要在秋天將葡萄埋在地下封墩,要在冬天去賣葡萄幹……

  外力這時拉著我的手,告訴我,他家一年的葡萄收入只有2、3000元,他上學每個學期要200多元。   

  即使我沒去看過外力家的葡萄架下,我也知道這個“沒有”爸爸的小巴郎的家是什麼樣的境況。   

  阿文一個人進了那座古城中偌大的佛院。我剛準備邁步進去,卻聽到一陣“撲拉拉”的風吹空瓶子發出的聲響。轉回身,他倆的紙箱子裏的空瓶子被一陣狂風吹得滿地亂跑,兩人慌亂地追著、揀拾著。   

  看著他倆的慌亂,我不由自主地跑下大佛寺的臺階幫著追揀著,然後,將攏著的空瓶子頭朝下地插在紙箱子裏,碼放整齊。   

  出城時,我們走在中央大道上。風小了,天空有點暗了,城中只有我們這撥遊客。

  外力不時地走近垃圾桶,走向躺在廢墟土中的空瓶子。我問外力,賣了瓶子,錢幹什麼?   

  外力輕聲説:“給媽媽。我交學費的時候,媽媽再給我。”  

  這時,我模糊地記得他倆的紙箱子裏有20多只空瓶子。   

  “外力,我們可以到你家去嗎?”我忽然想去他家看看。   

  外力長著長睫毛的黑眼珠立即跳動著:“行呢!”

  步出古城的南門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坐在門口攤檔前吃著我們沒吃完保管在攤主那裏的西瓜,招呼著外力和木合塔爾,他倆還是在擺手,坐在攤檔前望著我們。

  吃著瓜,想著去不去外力家,去看看他家的葡萄園、去看看他有病的奶奶。

  外力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出城門,遠遠地,我看見他拉著一位穿著艾得麗斯綢披著黃紗巾的婦女,依偎著,朝我們這邊看著。  

  那是他38歲的媽媽,一位眼角長著余尾紋的中年婦女。

  那一刻,我放棄了去他家的打算。不知什麼原因。

  見我們上車了,外力不無遺憾地和他媽媽朝我們揮著手,我也朝他們説著“霍西艾木塞(維語:再見)”。

  天色完全暗下來了。汽車行進在兩邊長著白楊和搭了葡萄架的林帶中時,我在做著一道簡單的算術題:20個空塑料瓶子=1元人民幣。

  之三、火洲埋沙與鄉村維吾爾人

  吐魯番不愧被稱作“火洲”,8月3日,幹熱,44度。空氣中的慢風一擁抱,渾身不自在,發燙,昏昏然,走路都沒勁,汗珠子一個勁往下淌。

  到吐魯番正是正午時分,街上很少人,公交車上空蕩蕩的。站在大十字邊的一塊綠地上緩釋著身上的汗,見有個涼皮子攤檔,就過去要了一碗,兌了好多醋和蒜汁,再要了烤肉,一邊吃一邊擦汗。

  老太太見我不住地擦汗,就猜説我不是吐魯番人。“我們吐魯番人習慣了熱,50度也不出汗。”我不相信地搖搖頭,搭車去了上湖村。

  上湖村屬吐魯番市亞爾鄉,有個沙療所,埋沙子最過癮。沙療所離市區11公里。雖然太陽火辣辣地懸在空中,但我搭的那輛“摩的”行駛在參天的白楊樹下就不顯得燥熱了。新疆就是這樣,有一片蔭,就能享受到涼爽。

  沙療所所在的地方很奇怪,四週都是綠樹和莊稼地,中間有3座面積不大的沙包,合在一起估計有幾十畝,沙包低處相連,高度約有10多米,沙呈灰色。

  3個沙包上立著各色的太陽傘,花花綠綠的,傘下躺了不少人,男人光膀露胸,女人露腿,將沙子埋在腿上腰上肚子上胳膊上。

  沙療可以治愈關節炎、風濕、皮膚病、胃病、腰肌頸椎病,是一種非藥物治療,效果特好。

  遠看那3個沙包,就見氤靄的空氣從沙中騰出。往沙包走去時我就有點怯:這麼熱,不把人烤熟了?但還是脫了鞋往裏走去。

  沙面溫度足有60度。走了一陣,還沒到埋沙子的地方,我就受不了了,腳板燙得難受,又趕忙穿上鞋子。

  埋沙子的大多是維吾爾人,一把太陽傘下就是一家人或一夥人。

  埋沙子要準備四樣東西:傘、水、坎土曼、毛巾--是必須的:傘遮陽,水解渴,坎土曼攏沙子,毛巾擦汗。

  我沒想埋沙子,也就沒準備這四樣東西,只是為了好奇。於是走到一把太陽傘下的一對維族夫妻跟前。還沒等我開口,老漢就朝我嚷到:埋沙子,空手,啥東西都不帶,咋麼埋?

  聽他這麼説,本來只是想看看埋沙子的我,卻有種想嘗試一下的慾望。

  還沒等我再開口,老漢又朝我説,你去弄了水和毛巾,別的,你和我一起用吧。

  老漢的熱情不得不使我下決心埋一次沙子。我就先和老漢聊了幾句。老漢60歲左右,頭髮花白,旁邊他老婆正用坎土曼給他往身上攏沙子。

  我先謝了他的提醒,再去沙包邊不遠處綠樹下的維族飯館向人家借了一隻壺,再灌滿茶水,買了條毛巾返回老漢老太撐起的那把陽傘下。

  老漢就開始教我怎樣埋沙子:先用坎土曼挖開一條不深的沙溝,然後躺進去,再用坎土曼把四週的沙子攏到要治療的部位。

  我有點腰肌勞損,就埋了腰部。把沙攏到身上的一剎那,渾身的汗就突然從毛孔裏涌出來:那種燙,比100度的開水潑到身上還難受。好在有老漢的陽傘早已遮住了地表溫,不然,我得被燙掉幾層皮。

  老漢見我哎吆吆呲牙咧嘴地叫喚,便使勁大笑:小夥子,忍住,一會兒就沒事了。我呲牙叫的當間,旁邊的陽傘下探出不少的頭朝我望,望得我趕緊閉上嘴。

  沙子埋到身上一陣子就適應了,但感覺汗水一直像只蟲子在身上爬一樣地往沙裏滲,嘴巴也立即開始乾渴起來。

  我就一直喝那壺茶水。

  空氣的熱和沙子的燙溫壓得我簡直喘不過氣來,心跳加速,喝多少水也感覺口乾舌燥,加上渾身的汗粘沙,我就想從沙裏跳出來不埋了。但那老太卻不管我的感受,慢吞吞地朝我身上攏沙。

  過了大約10幾分鐘,一切就恢復了正常,只剩下不住地冒汗了。我這才想起感激這對老夫妻以及他們提醒的水和他們的傘、坎土曼來。

  大陽傘很舊,老人是從20多公里外的艾丁湖鄉趕毛驢車到這裡的,他們週五晚上來,週日晚上回去,埋兩天。

  坎土曼是那種種地刨土的工具,維族人的專利品,鐵锨形態,鋤頭功用,圓頭,扁形,圓頂上一根木棍當了鋤把。在農村,維族人用它刨地,但在沙療所,坎土曼的功效是攏沙,因此也很小,有點袖珍。當人躺是沙裏,一個胳膊使不上勁攏沙,就用小坎土曼來攏。

  我和老人並排埋在沙裏,聊。老漢是關節炎,早年每年的春天清理村上的坎兒井,腿腳站在冷冰的水裏,久了,就落下這病。老漢又講他的村子、兒子女兒孫子孫女等。

  在這種地溫裏埋沙子,身體的水分蒸發極大。和老漢聊的功夫,我一直拿著用礦泉水瓶裝的茶水往嘴裏灌,那個渴勁,感覺一離開水就會斷氣似的。

  大約半小時後,我就有點耐不住,假裝要去灌水,提了借的水壺和老漢的水壺去沙包邊的維族飯館再灌水。

  一直強迫自己堅持,忍耐,但不足2個小時,我就實在憋不住大汗淋漓、胸膛憋悶的“折磨”,跳出了燙沙,拍去身上的粘沙,坐在傘下的蔭涼裏。老漢老太就笑我還不如他們能忍受。

  太陽就像是在頭頂,直射下來。這個季節是吐魯番最熱的時候,白天中午的氣溫在35度到45度之間,晚上也有近30度。一般外地人忍受不了吐魯番的高溫,也不能和這裡的維吾爾人相比。

  在這個年降水量只要20毫米而蒸發量卻高達2000毫米的中國最低盆地裏生活的維吾爾人的毅力實在令人敬佩:他們刨除漫野地面上的卵石,引來北面天山融化的雪水進坎兒井,再在一根草都不長的戈壁灘上開墾出滿眼蔥綠的葡萄地,讓使人不敢想象的高溫盆地成為一塊綠色永駐的綠洲,也不得不使古老的突厥人到了這裡後用“綠洲、水果多、豐饒”來命名這個古老的盆地。

  吐魯番鄉村的維吾爾人極熱情,又大方。對於缺水的吐魯番來説,惟有的坎兒井水是他們珍貴的金子,視水和家園四週的綠色為生命。幹熱的夏季,坎兒井水的用量很大,無論種地吃飯飲用都取自一村一條兩條的坎兒井中。但他們對一切需要水的人卻無保留地施與。我向那家飯館的主人要的那幾壺水,也許他可以賣給我,因為夏季來這裡埋沙子的人很多,一天有成百上千,但他沒賣,毫不吝嗇地讓我灌。

  埋沙子出來,我剛走到一家維族人的院口站在那裏降溫--才走了百米不到就汗流浹背了--院子裏就出來一位老大媽,喊我坐進她家搭在葡萄架下的地毯炕上,先給我上了茶,然後在我讚嘆她家葡萄長得像珍珠時叫我隨便吃那些葡萄。

  葡萄吊在大炕頂上的,一串足有1公斤,院子後面也是冒著熱氣、在陽光下暴曬的、讓我羨慕的葡萄園。其實,讓你敞開肚皮吃,一串足以撐著你,就像是在瓜地,何況,現在正是葡萄成熟季節,吐魯番的農人哪家不收穫10噸8噸的鮮葡萄呢。

  農村的維吾爾人很少有幾個能説流利漢語的,老大媽家20多歲的女兒帕提古麗卻操了一口特別流利的漢語站在炕邊和我聊天。起先我還以為帕提古麗是市裏哪個單位的幹部,大方、美麗,合身的碎花裙子、得體的舉止,夜鶯般的嗓音。但她卻告訴我,她的“工作”就是在上湖村自己家的地裏種葡萄。那一刻,我真的很遺憾,很想她是城市歌舞團漂亮的舞蹈演員或是某個公司辦公室端莊的文員。

  從村子出來,順手攔了一輛馬的。趕馬的那個巴郎子頂多只有10歲。當他知道我是從烏魯木齊來的,就咧開白凈的牙齒笑。他不會一句漢語。問他笑什麼,他又説不出來。對他的笑,我有點莫名其妙:是因為我跑到大老遠的鄉村埋沙子?還是我一個漢族人獨自坐他的馬的?

  馬的只到村口。經過亞爾鄉那條高高的白楊林帶時,我不想搭摩托車回市區,就慢慢地走在林帶裏。

  林帶遮擋著西邊的太陽,儘管還有些熱,但與那座沙包或市區的街道相比要愜意多了。

  林帶後面是吐魯番維吾爾人特有的防暑民居,一少半墻基伸到地下,一多半露在地上,墻頂上是晾曬葡萄幹的蔭房。家家院落四週都是葡萄滿架。

  傍晚時分,暑氣沒消退,門前大炕上三三兩兩地坐了農人,鋪一方地毯,砌一壺濃茶,砍一隻西瓜,趕走暑氣,迎來晚風……

  邊走邊想,吐魯番的農人真的比別的地方的農人要安逸,而且,他們很善良。

  圖:交河古城裏的巴郎

  (2003-08-04 烏魯木齊)(網絡原創,請勿轉載)

(編輯:紅立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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