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犍陀羅藝術的最佳位置——走讀玄奘路之十三

央視國際 2003年07月04日 15:08

　　從巴基斯坦首都伊斯蘭堡向西北驅車38公里，就到了佛教聖地塔克西拉（Taxila）。塔克西拉以北8英里的薩爾達山丘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巴拉爾塔（Bhallar Stupa）。玄奘稱此為舍頭塔。此塔在公元前三世紀由阿育王頒旨建造，當時“或至齋日，時放光明，神花天樂，頗有見聞”。阿育王是佛教歷史上有名的護法天王，以至於中國佛教徒在自己疆土上為他建廟立像，紀念他帶來的佛教繁榮。

　　從西側看上去，這是一圓形塔。如果繞到北側觀看，塔的北側平直如墻，好似利劍削掉了一般。這實際上是一個半圓塔。有學者説塔的北側塌掉了，後來修補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種説法並不能令人信服，因為塔的北側緊靠著山丘的邊緣，邊緣下面是平緩的山谷。估計當年阿育王為了紀念月光國王（Candraprabha）割頭傳教，特意把這個半圓塔建在山邊上。傳説月光國王樂善好施，一位婆羅門索要國王的頭顱，月光國王便用利劍割下自己的頭顱送給了這位婆羅門。

　　在塔克西拉附近，我看到的都是簡陋房屋，只具備簡單的使用功能，體現了人們得過且過的心態。一天嚴格的五次祈禱，讓人們有些睡眠不足，他們的靈魂似乎都在某個遙遠的地方。眼前只是一個人形而已，他們可以行走、吃飯，但是很難搞清楚他們在想什麼。他們心不在焉地用廉價材料堆起自己的住房和商店，看上去更象一堆垃圾。這些建築與古代建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古代遺址群氣勢很大，從出土的一些石頭基座看，這裡曾有一些高大的石雕建築。這使得古代遺産顯得愈加珍貴。阿育王統治期間，佛教尚處於小乘時期。一般是用佛的腳印圖、金剛座、或者菩提樹等符號來代表佛陀的色身。當時注重心理層面的提升，而不重視祭祀崇拜，所以佛塔都很樸素。到了公元一世紀，大乘佛教開始流行，雕刻佛像也隨之興起，佛像雕刻變成了世人追求精神藝術的表現，反而模糊了佛法的焦點。

　　佛教造像水平在塔克西拉達到了最高水平，也成就了世界雕塑史上的重要一頁。雅利安人在公元前1500年從歐洲遷徙到這裡時，稱這裡為犍陀羅（Gandhara），意思為“芳香之地”。公元前521至486年，這裡成了阿黑門尼德帝國的一部分。公元前330年，馬其頓亞歷山大征服了阿黑門尼德帝國之後，率領大軍進入了喀布爾流域和旁遮普，並在這裡建立了大夏國。大批希臘人遷居此地。這些希臘人還帶來了錢幣鑄造和希臘雕塑技術。公元1世紀大月氏人驅除了希臘勢力，建立了貴霜王國。貴霜王朝中心地帶就是現在的白沙瓦和阿富汗東部，在強盛期包括包括阿富汗、克什米爾、旁遮普、以及中國的喀什等地。當時正是大乘佛教的形成期，大乘佛教提倡雕佛造像，一是為了紀念，二是為了傳播教義，三是通過藝術雕塑來直觀顯示佛的力量。當時的佛像帶有濃重的希臘風格，這種希臘化的佛像就被稱為犍陀羅佛教藝術。

　　犍陀羅藝術注重人體骨骼結構、衣飾線條、以及表情的細微變化。現在世界各地的佛像與釋迦牟尼本人形象並沒有多大關係，而是依據想象雕塑出來的藝術品。全世界的佛像似乎都是釋迦牟尼中年時期的形象，穿著薄薄的貼身長袍，幾道淺淺的衣紋襯托出身體的輪廓線。在白沙瓦博物館裏，有的佛陀有鬍子，有的為凈臉，有的佛像簡直如同希臘的大衛雕像，佛陀的髮型也不一樣。這顯示出造像規範化之前的藝術創造力和想像力。最感動人的是釋迦牟尼在菩提伽耶悟道時殫精竭慮的石雕。他形容枯槁，肋骨清晰可見，眼窩深陷，讓人有一種心靈上的震顫。

　　藝術借助宗教復活了，宗教也借助富有活力的造像藝術傳播開來。佛教進入中國民間，這種美的雕像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寬容祥和而有氣韻生動的表情，不知道感動了多少黎民百姓，美使佛教變得易於接近，人們把善良的願望也就寄託在佛像上了。犍陀羅雕塑形式促進了中國繪畫藝術寫實手法的進一步發展，從粗獷豪邁轉向了巧密精思，甘肅天水麥積山石窟的北朝石刻佛像就有明顯的犍陀羅風格，山西大同雲岡石窟的早期佛像也呈現出了犍陀羅的藝術特徵。到了公元三世紀末，西部崛起的薩珊人取代了貴霜統治者，犍陀羅藝術依然向四面八方傳播，直到公元5世紀中葉匈奴入侵後，犍陀羅藝術失去了君王的保護後才逐漸走向了衰落。玄奘來到後，這裡只有“伽藍十余所，摧殘荒廢，蕪漫蕭條”。可見佛教已經敗相盡顯。所謂玄奘曾經在這裡講經説法，以及這裡還保留著玄奘打坐的土臺説法，更多的是後人出於商業旅遊需要而想出來的花招。

　　由於犍陀羅雕像在佛教藝術史上佔有重要地位，也就導致了文物走私活動的猖獗。我每次去白沙瓦時，都有文物販子上前搭訕，説自己手裏有犍陀羅時期的雕像，價格都在20萬美元以上。手裏沒有錢，文物販子是絕對不允許我看貨，也就只好作罷。巴基斯坦的一家報紙披露，至少有6個文物盜賣組織活躍在巴基斯坦與阿富汗交界一帶。他們與西方的文物走私販子相互勾結，通過互聯網溝通信息，然後在白沙瓦或者塔克西拉進行交易。走私文物中售價最高的是犍陀羅風格的佛像，可以買到50萬美元。塔利班控制阿富汗時期，大批文物從阿富汗偷運到白沙瓦進行交易，使得當地的犍陀羅風格雕像遭受了滅頂之災，這種活動就發生在21世紀，這使我理解起中亞的殘破佛教遺址時不再困難。